他们一起在起居室坐了一会儿,咖啡喝完,Michael看看时间,是离开的时候。
Sebastian并不挽留,欲言又止。
“Michael……”
“你是不是想问,我对君可还存着那份心思吗?”
“我……”
Michael的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君可是一个奇妙的女孩,外表至柔,内心至刚。她的心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除非她自己敞开心扉,否则再勇猛的骑士也攻不进去。Sebastian,你如果相信你们的爱经得起风吹雨打,你就不该对我存有戒备之心。我是否放弃,有话语权的是君可,而不是你。”
Sebastian的微笑比他的更神秘:“我相信君可只爱我一个,我不过是不想你的追求给她造成困扰而已。”
Michael看着他,真是自负!可是他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告别。
开车返回法兰克福的路上,他陷入深思。Sebastian和羡君可,他们已经是紧紧黏在一起的两张书页,无论如何无法分开,强行撕开,两个人都会血肉模糊,伤痕累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他的退却不是因为懦弱,要一颗破碎的心做什么呢?他不是上帝,无法补缀。他渴求一份完整圆满的爱情,不是奄奄一息的爱人。
“爸爸,我想出门旅行。”医生上门看诊,Sebastian趁机对父亲说。其实他是个大男人,有钱有车,说走就可以,老Baier怎么可能对他禁足?但他重视家庭,不忍心让父亲担忧。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很配合医生的治疗,开什么药他都乖乖吃下去。
老Baier询问医生的意见,他如此说:“Sebastian的情绪问题,是深埋在他心里的。说实话,镇静剂和抗抑郁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如果他觉得旅行可以释放压力,未尝不可。不过,还是要把药品随身携带。”
老Baier坐在儿子身边,问:“你想去哪儿?”
他低头思索片刻:“去意大利。”
“Pescara?”
Sebastian摇头:“酒店的生意去年就移交了,去那儿做什么?我先去罗马住几日,之后再看情况,也许继续南下,到某个小岛或者乡村小镇住一阵子。”
“我让那边的朋友弄一辆车给你开吧。”
“不必了,我想近期内我最好不要驾驶汽车,我在服用的药物可能影响我的反应力和注意力,比较危险。”
老Baier感到欣慰,儿子还会这样理智地分析,说明他确实在好转,并且,珍惜生命。
说走立刻就动身,订好机票,次日就出发,司机把Sebastian送去机场,老Baier不放心,坚持要看他上飞机。Sebastian笑道:“爸爸,你担心我骗你,溜去不知什么地方?比如,跑回法兰克福找君可?”
老Baier脸上讪讪的,被看穿了。他长叹一声,和儿子拥抱:“别玩太久,保持联系。”
Sebastian回答:“好,你也是,注意身体。Michael在美国,这个月家里比较冷清,你们不如也去度假,往南边去,暖和些。”
Sebastian所言非虚,他第一站确实是在罗马,不过这并非他的目的,他只是要在这儿短暂停留,掩盖行踪,不让父亲知道他真正的去处,他已经搞到Lapo家的地址,要去拜祭他。如果Lapo是冰封他和羡君可爱情的冰山,那么,解冻的火苗,也在Lapo身上,他非去不可。
在罗马和羡君可共度新年的记忆还那么鲜活,Sebastian仍然入住曾经和她一起住过的酒店,同一间房。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个人。从窗户看出去的风景已经染上绿意,可是他心里仍是寒冬。
上一次的罗马之行,他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没去,就是梵蒂冈博物馆。他们还没去看达芬奇和卡拉瓦乔的话,还没看拉斐尔的《雅典学院》,还有羡君可一直盼望一窥真容的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
他独自在偌大的博物馆中晃悠,漫无目的。。罗马是很多人梦想的蜜月之地,遍地情侣,尽管是工作日,游人还是很多。形单影只的时候,孤独被映衬得分外可怜。他坐在庭院的长椅上,看人们在走廊里四处穿梭。
他独占了一张椅子,真是不好意思,那么多没有地方歇脚的情侣,他们躲入建筑物的阴影里,悄悄接吻。真好啊,在圣洁之地的圣洁之吻。如果羡君可在他身边,他当然会抓住每个时机亲吻她,她的身体天生就是为他而创造的,亲亲热热地窝在他怀里,暖呼呼的,她的心跳和他的按同一个节奏起伏。
那是谁?他的眼睛被一角红衣一晃,那似乎是君可的背影,乌黑的长发,纤瘦的腰肢,在大理石廊柱后面一闪而过,那件樱桃红风衣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定睛一看,红衣消失不见。Sebastian揉揉眼睛,抬眼看瓦蓝的天空,一丝云都没有。是被阳光晒晕了吧,他嘲笑自己。看谁都像她,思念太浓从而催生幻觉。
他终于到达西斯廷礼拜堂,尽管门口贴着请勿拍照的提示牌,但仍旧有无数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朝圣者,仰着脖子,举起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快门声一刻不停。没人不惊叹米开朗琪罗的巨作。
在一系列巨幅穹顶壁画中,Sebastian最爱的是《上帝创造亚当》这个画面。这是自然之美和艺术之美的完美结合,扣人心弦。亚当的身体健美匀称,和上帝的手指即将轻触,仿佛接通电流,传递生命的活力。
他曾在牛津和一位教授讨论过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教授认为,正因为艺术家本人迷恋同性之爱,因此他创造的年轻男子形象才具有如此鲜活的感染力,这种震撼性已经超过宗教绘画的禁锢,传达出人间情爱的气息。
他在心中默念米开朗琪罗对同性情人的诗句——
我卑微的尘躯不再享有
你的迷人的脸庞与美丽的双眼,
但任何力量都抹不掉你我共枕相拥时
两个灵魂融相融所迸发的火焰。
他默默在胸前画一个十字,为长眠地下的Lapo祈福。他给Sebastian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爱过我。Sebastian多想对他说一句,我也心存感激,你把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我。
第二天,Sebastian出发前往托斯卡纳地区,Lapo的家乡就在靠
近佛罗伦萨的一个小乡村。火车飞速前进,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如果能和羡君可一起来就好了。只要她在身边,他的心里就会涌出暖流。不愿和他人说的话,在她面前可以畅所欲言。和她亲吻是乐此不疲的游戏,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在她最怕痒的粉红的耳朵后面轻轻一吻,她就会整个人缩起来。
她的笑容浮现在他脑海里,那是对他永恒的致命的吸引力。
他下火车之后叫一辆出租车,司机一听要去那么偏远的小村落,有点不高兴。Sebastian,马上塞一张大钞给他做小费,司机绽开笑颜,哼着小曲,车子都快飘起来。
他到达Lapo家附近,下车步行。幸好他会说不错的意大利语,略打听一下便找到地方。Lapo的父母出门干活儿了,只有他哥哥在。
Sebastian客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送上水果篮。见Sebastian手里捧着一束鲜花,Lapo哥哥问:“你也是来拜祭Lapo的?”
“也”?这个字很奇怪,有其他人来过?
Lapo的哥哥絮絮叨叨地说:“就在刚才,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开车来找,我的德语都快忘光了,她也不会讲意大利语,鸡同鸭讲好半天,我才知道她是要去Lapo的坟墓看一看。”
Sebastian的心脏提高到嗓子眼,抓住他问:“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中国人?黑色的长头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叫什么名字?”
他困惑地摇头:“也许是吧,也可能是日本人,名字很奇怪我记不住。不过她的相机里面有Lapo的照片,我就把路指给她看了。”
Sebastian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请你马上带我去,好吗?我会重重谢你!”
男人咕哝着发动汽车,絮絮叨叨地说:“人死了还跑来看做什么?爸爸妈妈不高兴家里来外人。你们都是我弟弟的朋友吗?”
“是,他是我的好朋友。”
男人眼神有点防备地瞄Sebastian,衣冠楚楚的德国男人,看起来是正经人,不知道是不是跟Lapo睡过的。弟弟在村里已经是家喻户晓的Gay,尤其在德国拍那种脱衣服的电影,又跳楼自杀的事情,闹得父母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这个男人不会是弟弟的旧情人吧。
Sebastian感到很不自在,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找个安全的话题:“我听说Lapo留了一笔钱给家里,你们的生活有没有问题?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我愿意尽一点微薄之力。”
男人吃吃地笑起来:“不是一笔钱,是一大笔钱,爸妈做梦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不过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用,更不好意思在村里显摆。别人都说那些钱是我弟弟……卖身来的。”
Sebastian的脸涨红:“不,那都是正当收入,他当模特和做演员都很成功,每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请你们不要乱猜。“
男人点点头:“我是年轻人,不在乎这些。但爸妈很老派,他们习惯了日夜劳作,靠双手挣饭吃。我计划把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或者用这笔钱在城里做点小生意,或者把橄榄园拓展一下。钱放在银行里做什么呢?不用就不是钱,只是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