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深夜难寐的Lapo，打开这封电邮。他一字一句地看了很久，那些字母一个个刻在他脑海里，拂之不去。他开始动手删除邮箱里面Sebastian发给他的所有电邮，想一想，这样不保险，他干脆删除所有邮件，最后，他选择注销这个邮箱，一了百了。然后，他打开手机，清除“S先生”和“J小姐”的短信和通话记录，确认片甲不留。

现在他是彻底生活在月球，没有氧气。她走了，Sebastian对他永不原谅。他们两个是世界上最后对他付出真心的人，他到底辜负了他们。从此他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天大地大，没有可投奔的一角屋檐。

去哪儿呢？这个公寓是模特儿经纪公司的，一旦他们觉得他彻底失去价值，随时可以赶他走。回家？他没有家，名下没有任何恒产，也无法面对意大利的家人。不雅照片的风波一出，他们肯定更厌恶他吧，污秽的肮脏的恶心鬼。

诚然，他还有很多钱，可以在欧洲某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买一栋房子，买一辆车，过几年潇洒自在的生活，等待东山再起。可到那时，他也许不再青春貌美，身材走形，能做什么？他除了卖弄色相还会干吗？他所谓的“功成名就”，起初是靠K先生的庇护，玩弄他，但也扶植他，把他推向一线，成为名模。然后是靠Sebastian，给他一个温馨的住处，为他张罗一部电影，让他大红大紫。他没有任何理由责怪K先生，而Sebastian，更不欠他什么，是他对不起Sebastian。

他果然担不起被爱的福祉，原本就不配得到，所以要付出代价，忏悔犯下的罪孽。厨房里有一瓶酒，他打开，对着瓶嘴猛喝几口，呛得直咳嗽。床头柜上有安眠药，他摇晃一下，只剩小半瓶，全吃下去都未必死得了，万一被人发现，还不是洗胃抢救，徒增笑柄。

怎么办？

在德累斯顿的老宅，Sebastian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搂着已经睡着的羡君可，她眼角还挂着两滴泪，他也在想，怎么办？如何才能保护他的未婚妻？以羡君可的性格，她说不定过阵子又会说：“我们去看看Lapo吧，他真可怜。”

或者“我们把Lapo接过来一起住吧，好好守着他，免得他又吞药自残。”

或者，等丑闻的风头过了，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还是和Lapo亲亲热热地见面，甚至同睡一张床？

羡君可就是这样单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次日羡君可醒来，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已经快九点，忙坐起来，Sebastian一直在卧室的沙发上坐着看书，守着她。

“急什么？”

“今天约了牧师啊！不是要学习教义吗？我得赶紧洗漱收拾。”

“不如取消吧，你就好好静养两天，回法兰克福你还要上班，别搞得太累。”他建议。

她行动迅速地洗脸刷牙，一边梳头，一边从浴室探身出来对Sebastian说：“

不行，万事开头难，如果现在退缩，就不知道拖拉到何年何月。”

Sebastian感动莫名，无论发生了什么，羡君可总是把和他的事摆在第一位，她做这些，完全是为了他，让他满足。他拿过梳子，轻柔地梳理她的长发，一边吻她。

“好，都依你，我陪着你，好吗？”

早餐之后，牧师依约而至，羡君可打扮得文静端庄，在书房和牧师见面，她今天要学习基本的基督教义，牧师尽量浅显地解释，她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听，还做笔记。Sebastian全程在一旁陪同，看她专注的模样，他感到欣慰，这样至少能淡忘昨天不开心的记忆。

“牧师，请问，如果有人伤害我，我应该宽恕他吗？”

“《圣经》说，你们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饶恕你们的过犯；你们不饶恕人的过犯，你们的天父也必不饶恕你们的过犯。只要不是渎神的罪人，你当然可以选择原谅他，宽恕别人，也是你自己心灵的救赎。”

她低下头去：“谢谢，我明白了。”

牧师离开后，Sebastian搂着羡君可的肩膀，吻她柔软的黑发。

“君可，我们是凡人，有喜怒哀乐，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做个圣人。”

她微微一笑，仰头看着他：“我想努力做个好人，这样才配得上你。”

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照亮白瓷般的肌肤和玫瑰花一样的唇，他的心比云朵还软，情不自禁地拥吻。

到了周日，他们去别墅和老Baier，Schumann太太一起吃午餐，她身上的伤痕已经恢复，精神也不错，很健谈，话题一直围绕在神学上面，两位老人都夸她是个好学的乖孩子。Schumann太太还送她一条玫瑰念珠，鼓励她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受洗。

饭后乖巧懂事的羡君可提议一起在花园里散散步，陪两位老人家说会儿话。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实在太没礼貌。她挽着Schumann太太的胳膊，Sebastian和父亲走在后面，他低声交代和Michael关于信托基金的谈话，听Sebastian的意思，一切都处理妥当，老Baier深感安慰。

Schumann太太一直喜欢羡君可这个姑娘，在家温婉贤惠，在职场聪明能干，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如今又这样服善受教，主动争取受洗礼，哪儿去找这样完美的儿媳妇？可惜Michael的动作慢了一拍。知子莫若母，他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养成隐忍内敛的个性，在工作上，沉稳些有好处，可是在感情问题上，后知后觉却让他和幸福擦肩而过。

“Michael怎么样？他工作忙吗？身体如何？他跟我打电话总是报喜不报忧。”

羡君可忙回答Schumann太太：“他很好，可能就快调职了，前途不可限量。您听到消息了吗？”

她笑眯眯地说：“我这个儿子啊，什么事情都是铁板钉钉了才会跟我交代。他瞒

得滴水不漏，还是他父亲跟我提起，说是A公司的CEO见过Michael之后，很欣赏他，有意提携。我很欣慰，这么些年他万事靠自己，如今总算不是孤身一个在外打拼了。他父亲很关心他，我心满意足。”

Schumann太太想念儿子，嘱托羡君可把她烤的饼干带回法兰克福去，让Michael尝尝久违的妈妈的手艺。

告别家人，二人驱车赶回法兰克福，饶是两个人轮流驾驶那辆奥迪R8，冬天的路面湿滑，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还是让他们感到疲倦。

“要不你明天继续休假吧。”Sebastian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不行，Michael调职的消息很快就会放出来，最近他正在和我秘密交接工作，忙得很。”

“君可，你真的是个工作狂！”

“我只是对分内事负责而已，A公司的高薪不是养着不干活的懒人的。”

“我可不可以开双倍薪水挖你跳槽？”

“跟着你做什么？”

“做全职太太，为我洗手作羹汤，好吗？”

她笑起来，摇头说：“Sebastian，你认识我第一天就知道我是干嘛的，这辈子我恐怕都不会脱离职场，你别动歪脑筋。”

“要不我们生孩子吧，至少两三个，男孩女孩都要齐全，中文说得妙，女子合在一起才是好。男孩就教他弹钢琴，女孩就学芭蕾。”

她捏捏Sebastian的脸：“就你花花肠子多！我又不是小母猪，你娶我就为了生儿育女吗？”

他不依不饶地抱紧：“我不过是想让你在家多待些时间，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愉快。你不在，日月无光，饮食无味。”

“Sebastian，如果我真的成了一个主妇，会变得乏味沉闷，我本来就是外国人，再不接触社会，就真成异类了，到那时我也就失去了让你喜爱的特质。”羡君可诚恳地和Sebastian商讨。

他皱着眉头，无法反驳。

这一周过得无风无浪，Sebastian抽空把家里的阳台收拾干净，枯死的植物都让家政助理扔掉，等春天来的时候买些新的花草重新布置。他们彼此都没有提及Lapo，假装周末Lapo试图侵犯羡君可的事没有发生过。羡君可身上的瘀伤并不严重，过了几天慢慢都消退，可是这件事在他们两个心上都留下了阴影，成了他们必须绕道而行的一滩脏水。

羡君可给父亲发邮件，告知他们，她正在上神学课程，有受洗入教的意愿。羡父收到电邮，和妻子讨论，女儿这个决定让他们感到一丝惊讶。

搞历史的羡母看得豁达：“宗教本身是与时俱进的，如今的基督教和中世纪的时候相比，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不是那么神秘而保守。君可她如果是为了更好地融入Sebastian那个新教家庭，那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毕竟结婚之后，他们是一家人，她只是想做个好妻子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