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代几乎每个夏天，羡君可都和黎昕黏在一起。他们常常偷溜去河边游泳，虽然岸边立了一个牌子写着“禁止下河，后果自负”，可是清澈的河水里柔荡的水草和游来游去的鱼儿，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那**力远比零用钱还要大，哪里禁得了。

羡君可现在还记得那一套粉红色镶白边儿的两截泳衣，运动式小背心和小四角裤，她穿上以后，胸部有一点微妙的曲线，露出瘦得一马平川的小腹和细腰，肋骨根根分明，现在她得特别注意饮食，挺胸收腹，才能保持那种体态。黎昕那时候不算瘦，浑身有白白的软软的肌肉，想象一下“钟汉良”婴儿肥，就是他的模样。可是羡君可对他的迷恋真是毫无来由，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一到夏天漫山遍野开满的各种野花，冬天萧瑟的时候，不知道它们都藏在哪里，可是天气一暖莫名其妙都发芽了。

羡君可在水里像只小狗一样扑腾的时候，黎昕总是托住她，说她的“狗刨式”实在不雅，还得去泳池里认真练，羡君可不管，浇他一头一脸的水，滑溜溜的胳膊腿互相纠缠。黎昕那时候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期，他对这个小妹妹有一点桃色遐想，又有点无奈，因为她的性感是那种小女孩的纯洁的勾引，她可以毫不顾忌地黏在黎昕身上，或者蛮不在乎地让黎昕把浴巾张开挡着，她就在草坡上换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对，她才十三四岁，可是胃口好爱运动，早早开始发育了，身体呈现出少女美好的曲线，她不知道这种无心之举，经常让黎昕在夜里做害羞的梦，半夜得爬起来洗内裤。

很多年之后，羡君可独自一人在德国驾车出游，看见路边两侧都是金灿灿的黄花，铺满整个平原，她以为那是油菜。停车下去一看，居然是长得奇高的野生蒲公英，无人采摘，肆无忌惮地在蓝天下怒放，能到人的膝盖，那个下午她躺在那望不到边的蒲公英花田里面躺着打了个滚，不由自主地想起黎昕。想起她和他也曾在小河边的草坪上一起晒过太阳，说过许多深深浅浅，云飞雪落的话。

当年黎昕有一部Sony的便携CD播放器，在还没有MP3的时代，那已是非常时髦的玩意儿，羡君可是成都某子弟小学的“文艺尖兵”，很喜欢唱歌。虽然她的英文底子很好，可是黎昕爱听的歌，是她没法跟着唱的，因为他听滚石和披头士，以及许多她早就忘记名字的欧美摇滚乐队。他看的书也很奇特，《穷爸爸富爸爸》、《卡耐基语录》。那时候羡君可在看什么？爸妈给她买的鲁迅和四大名著，以及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必读书目50册之类。羡君可觉得他酷极了，因为他和她不一样，和她身边其他的男孩子也不一样。

黎昕说，他觉得羡君可也不一样，就好像一篮子红壳土鸡蛋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壳儿洋鸡蛋，羡君可不爱扎羊角小辫儿，头发长了就是橡皮筋随便绑一绑，不喜欢穿当地女孩子流行的花裙子和塑料凉鞋。夏天永远是最素净的海魂衫和白短裤，或者白T恤和牛仔短裤。冬天常常是像男孩子般的咖啡色羽绒夹克和牛仔裤，一年四季都是运动鞋。

羡君可听见黎昕说自己是个“鸡蛋”，气得捶了他好几下，然后用她最

擅长的乒乓球狠狠赢了他几局。

县城中学嚼舌根的多，渐渐地羡君可和黎昕在老师同学眼里就成了“早恋”，羡家是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都是在国外留学进修过的，思想开明，羡君可爸妈觉得女儿和黎昕只是小孩子之间的“puppy love”，无伤大雅，黎昕的父母也是同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只是偶尔提点女儿两句：“注意分寸”，并未禁止两个人继续出双入对。

又一个在河边厮混的下午，两个孩子围着浴巾坐在河边鹅卵石上晒太阳，谈起了“人生和理想”。

“黎昕，暑假之后你就高三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你先说你的，我再告诉你我的。”

羡君可揉揉被太阳晒得有些疼的眼睛：“我爸希望我上军校，以后做个女飞行员，开歼击机。说不定等我长大了，那时候咱们也造出宇宙飞船了，还可以当宇航员，多神气！中国第一位上天的女性宇航员——羡君可！那时候你说咱们学校会不会给我挂横幅宣传？”

黎昕大笑起来：“你是个寄读的转校生，学籍都不在这儿的，你就想入非非吧！”

“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其实就想考川大，随便读个什么学科都行。那儿离我家近，每天都可以回家吃妈妈烧的饭，我没什么野心，只想一辈子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不要上天，也不要下海，除了成都哪儿也不去。你呢？学你爸爸，做个工程师？”

他转过头，眼里含着笑意：“今晚出来看星星吧，就去后山那棵树下，到时候我告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