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烈日当空的下午,美国驻沙特大使约翰·阿比伊德坐在大使馆的专车上,使劲地用手拉扯上衣的领口,这种不雅的举动也就只有在没人见得到的专车后座上才能干了。尽管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出生于美国北方的阿比伊德依旧不习惯这种灼热的天气。他不知道为什么沙特的外交事务的负责人费萨尔亲王要选在这种时候召见自己,大使先生本来以为自己是美国在中东地区少数几个能够放松一点的外交官之一了。由于费萨尔亲王是突然要求见他的,阿比伊德不得不从位于沙特西海岸的吉达大使馆乘坐飞机赶到沙特的首都利雅得。
相比起四处升烟的伊朗和埃及,美国政府认为沙特阿拉伯最近一段时间还是比较安分的,虽然他们在日内瓦和中国人接触过,但没有证据表明双方很合得来,至少中国人没有派出正式的外交团队去沙特。他们当然不知道有一个中苏秘密使团曾经到利雅得去和沙特国王会面,也不知道伊本沙特已经对中苏两国许诺了不少事情。
此时的沙特首都在阿比伊德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布满灰尘的蚂蚁洞,这里不是后世那个摆满奢华建筑的沙特首都,只是一个沙漠中的大型集镇。不过阿比伊德也知道,这座城市在几年之后就很可能迎来巨大的繁荣,沙特阿美公司的勘探人员已经在距离利雅得东边五百公里的地方发现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陆上油田加沃尔油田,从那座油田里产生的收益将使得沙特王室迅速地富裕起来。
当然了,在沙特王室富裕起来之前,瓜分了沙特阿美公司大部分股份的美英法三国的石油企业将赚得盆满钵满。对于沙特王室而言,石油收益大头被美国人拿走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他们自己没有能力运营油田,就算把油田收归国有也没有能力自主开采。
过了一段时间后,专车开到了费萨尔亲王选定的会见地点,这也是沙特外交官们最常来的一处豪华酒店,里面有一间会客室是专门为王室准备的。当阿比伊德走到会客室的门口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之处,似乎有一股冷气从面前紧闭的房门上扑面而来。
“大使先生,请进。”站在门口的两名侍从见到阿比伊德之后,很礼貌地为他打开房门。
这时候,阿比伊德感受到一股凉爽的气流从会客室里面涌出,将他身上的热意驱散了不少。这让大使感到十分的惊讶,明明在这条走廊上气温也非常令人不适,会客室里面究竟施加了什么魔法?
当然了,阿比伊德虽然很惊讶,但没有愣在原地,而是怀着自己的好奇走进了会客室里面。他一眼就能看到,穿着长袍的费萨尔亲王正坐在会客室正中间的沙发上,面前的矮桌上已经为阿比伊德摆放了高档的酒品,而亲王自己那边则是普通的冰水。
“亲王殿下,您好。”阿比伊德走进房间之后发现,这间会客室里面的气氛和外面简直是直天壤之别,如同深秋时节一般凉爽干燥。他身上穿着的整套西装在沙特阿拉伯的这个季节简直能让人热晕过去,而这间会客室里面的凉爽气氛仿佛让他得救了一样。
“在这样的时候把您叫过来,还请不要太介意。”费萨尔亲王站起身来和阿比伊德握手,他过去几年时间都在欧美各国游历,对西方的礼节非常熟悉。
两人重新落座之后,阿比伊德主动开口,他来之前就觉得今天的会谈可能不是什么好事情,最好先创造一个愉快的气氛。面对着一脸放松的费萨尔亲王,阿比伊德开口说道:“亲王殿下,这间房间真是太凉爽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一般来说高级外交人员会面不会讲到这些事情,不过阿比伊德和费萨尔亲王私交匪浅,他被叫过来之前也跟沙特外交人员确认过,费萨尔亲王并没有想谈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
“哦,看看那个东西。”费萨尔亲王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机器,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到了这时候,阿比伊德才发现这间以古典阿拉伯风格装饰的会客室的角落里,正摆放着一台与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白色机器。乍一看那是一台有一人多高的白色立方体机器,上方有一个格栅窗户一样的开口,可以看到有白色的雾气正从那个“窗口”中吹出来。
“那是我们得到的礼物,是一种可以制冷,并让空气变得凉爽干燥的机器。”费萨尔亲王颇为自得地介绍了那台制冷的机器,这让阿比伊德立马想到了空调。
但这个时代的空调基本上是印刷业使用的工业机器,不仅制冷和抽湿效果摇摆不定,而且运转的时候会发出大量的噪音。加上这台放在沙特王室的会客室里面的空调上似乎有着奇怪的贴纸,以及白色外壳上亮起的数字指示,美国大使立刻就明白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难道是......”阿比伊德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完全想象不到沙特王室是怎么搞到这种东西的。而更关键的是,费萨尔亲王大大方方地展示这个机器,显然给今天的这场会谈笼罩了来自第三方国家的阴影。
“大使先生,我们还是回归今天的正题吧。”费萨尔亲王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比伊德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这台来自中国的立式变频空调被摆放在这里并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用意,单纯只是这个机器太好用了而已。
中苏秘密使团在得到了沙特国王的积极反馈之后,中国方面慷慨地给沙特王室馈赠了不少礼物,其中就包括几十台专门改造过,以便能拉两条电线就可以使用的质量最好的空调。对于生活在炎热的沙漠地区的沙特阿拉伯王室而言,这种新鲜的机器能让他们爱不释手。而这也仅仅是中国方面用布尔什维克的生活方式“侵蚀”沙特王室的一个小小举措而已,只要让这些王室成员享受到欧美各国给不了他们的东西,并逐渐沉浸其中,在外交会谈上说服这些人就会变得容易不少。
“今天冒昧的请您前来这里,主要是向贵国传达一下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的最新指令。我国正在重新考虑有关加沃尔油田的开发计划,有新的石油开发商找上我们,提出了相比起贵国的几家公司更为有前景的方案,国王陛下对此非常感兴趣。但这件事毕竟影响到了我们和贵国在之前就已经签订的合作协议,因此国王陛下想要和贵国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稍微调整两国之间的合作。”费萨尔亲王很委婉地说出了今天的主题,但是他的这几句话却让美国大使脊背发寒。
“您的意思是,你们打算把石油的开采权收回?”阿比伊德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不不,我们只是打算先和贵国商量一下相关的事情而已,并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费萨尔亲王摇摇头说道。
“可是,你们不能和共产党合作,这简直是......”美国大使由于过于激动,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大使先生,我们有和任何国家合作的权力。”费萨尔亲王严肃地说道。
阿比伊德重新抬起头来,他仿佛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深受西方世界影响的亲王殿下了,过去费萨尔作为沙特对外事务的领袖,从来没有对西方国家的外交官使用过这样的强硬语气。即使在美国承认以色列的时候,费萨尔亲王也没敢在日内瓦和美国大使用这种态度说话。
“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突然提出来,对贵国的几家公司以及政府而言都有些突然,但是国王陛下想要尽快推动此事,这也是我突然让您过来的原因。”费萨尔亲王继续说道,事实上,今天的这场表演并不是他本人的想法,费萨尔亲王确实是一个很亲美的王室成员,但他的兄长伊本沙特已经决定的事情,费萨尔必须照办。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签订了整整66年的石油开采协议!难道国王陛下想要破坏自己许下过的诺言吗?”阿比伊德有些着急了,他说起话来非常激动,全无一个大使应有的从容。
“有些事情应该是与时俱进的,也许这都是真主的旨意。”费萨尔亲王不打算和对方扯皮那些法理依据,反正今天叫美国大使过来也只是通知一声。
当然了,沙特国王还不至于在没决定抱上中苏两国的大腿的时候就和美国翻脸,他打算先让两个阵营现在沙特境外分出胜负,然后再和胜利者缔结合约。如果在之后的谈判当中,中苏两国表现出他们无法为沙特提供足够的保护以抵抗美国或者以色列的入侵,那么伊本沙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站在美国一边。
他知道在大国博弈的过程当中,中东地区是一个棋盘,而各个国家只是棋子,想要在其中独善其身,必须有很强的审时度势的能力。而现在看来,中苏这两个棋手的能力,明显远在美国人之上。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完全可以对已经敲定的合约作细节上的修改,如果贵国有所不满的话,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阿比伊德还想试探一下沙特方面的决心,毕竟这件事情波及到的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中国人已经在印度尼西亚展示过一遍他们的做法,现在大概是想在沙特阿拉伯故技重施。
“并非是什么误会,大使先生,我们就是要对已有的条约作细节上的修改。”费萨尔亲王说道。
亲王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阿比伊德心生怒意,但是他明白现在美国不能像过去那样逼迫沙特人,否则的话让沙特彻底倒向社会主义阵营就完蛋了。于是,大使只能表示自己将会把沙特方面的意思传达给美国国内,并会尽快给与沙特方面他们的答复。
而受到消息的艾森豪威尔果不其然地大惊失色,他本以为沙特阿拉伯算是中东地区最省心的一个国家了,但没想到中苏两国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他们的手伸了进去。伊朗的那边的局势正处于最紧张的时候,埃及和沙特两个国家接连出事,总统完全可以想得到这背后有什么样的联系,很明显中国人和苏联人有余力四处出击,而美国方面光是应付一个伊朗都一直措手不及。
要是放在过去,艾森豪威尔肯定会派几条航母去波斯湾,然后让以色列闹腾一下,准保让沙特王室打消这种可笑的念头。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派航母过去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让以色列闹腾说不定以色列就没了。处于这种两难境地的艾森豪威尔又不知道怎么跟那些石油公司的大老板们开口,加沃尔油田可是那几头饿狼最想要的肥肉。
当然了,就算艾森豪威尔不说,那几家公司肯定也都会从沙特那边知道这个消息的,到时候自己身上的压力可就更大了。
无奈之下,艾森豪威尔只好叫来国务卿杜勒斯一起想想办法,不过国务卿先生此时也因为伊朗问题忙得焦头烂额,突然出现个沙特来捣乱,杜勒斯也是非常烦躁。
“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他们也不看看自己能坐稳王位到现在是谁在帮他们!”艾森豪威尔愤怒地说道。阿勒沙特家族根本不是伊斯兰教的圣裔后代,最有资格自称国王的应该是约旦王室,沙特能够统一半岛,主要还是有欧美国家和瓦哈比主义者的支持。
“那我们能不能试试看,动摇沙特家族的王位?”杜勒斯提议道,“这是他们最切身的利益,如果伊本沙特不害怕共产党的话,我们就找一个足够害怕共产党的人当沙特国王?”
这个意见引起了艾森豪威尔的兴趣,不过仔细一想,似乎难度很高,他回应道:“会不会太有难度了?”
“他们不是很原教旨主义吗?我们找一个更加极端原教旨主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