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先生，您要求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一名中士出现在窄小的办公室门前，让沉思已久的艾森豪威尔惊醒过来。

美利坚合众国第34任总统德怀特·戴维·艾森豪威尔在刚刚过去的几天时间里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困难的一个决定，因为他知道，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我们走吧。”艾森豪威尔支起因过度操劳而变得消瘦的身躯，他那副样子像是一具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跟随中士走出厚厚的钢制房门后，艾森豪威尔发现隧道的走廊已经挤满了各色人群，他们表情各异，有的绝望、有的愤怒、有的悲伤，但他们的目光中都能看出同一种神情，那便是不敢置信。艾森豪威尔回避了他们的目光，人群也识趣地为他让开道来。

正当他昂首挺胸，想要在众人面前保持一名军人的尊严的时候，一句轻轻的疑问击垮了他的努力：“总统先生，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艾森豪威尔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人群依旧用之前的那种眼神看着他，看得他不敢与他们对视。

“先生们，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他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回复了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疑问，便再次转身朝前走去。

抛下人群之后，艾森豪威尔和几名护卫的士兵继续在隧道中行走，过了一会儿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悬挂历任总统肖像画的地方。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中一一看了前任们的肖像。

华盛顿总统，美国的国父，是他带领这个国家走向独立与民主，在油画中的他保持着自信而优雅的微笑。

林肯总统，他结束了美国的内战，发誓将平等的人权带给合众国的所有公民，结束了悲惨的南北战争。

老罗斯福总统，他为美国的发展道路扫平了障碍，为美国的中产阶级争取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利，让整个美洲大陆成为美国的私有物。

......

在心中细数完前任总统们的功绩之后，艾森豪威尔看到了一块空白的相框，摆在杜鲁门总统肖像之后。

“我毁了他们所有人的努力......”

一股强烈的自责感从他的心中涌现出来，几乎使得神经衰弱的总统昏倒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坚持住，这是为了美国人民的未来着想。

自从杜鲁门总统在民众的误解与责备中被迫下台后，被临时提拔为副总统的艾森豪威尔成为了美国的下一任总统，并在美国上层的全力支持下赢得了接下来的选举。他上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国家所面临的巨大危机，红色势力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席卷整个亚洲，自由世界则面临着恐怖的核威胁。

在他担任美国总统的这几年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和大洋彼岸的红色势力做斗争。他看到原本坚定不移的盟友一个一个地为蝇头小利背叛美国，他看到红色的燎原大火燃烧在中东和南美，他看到社会主义阵营在他们的遏制之下爆发出勃勃生机。为了改变这一局势，他尽可能地将美国打造为一个强大的堡垒，以应对红色势色力的入侵。在他的努力之下，美洲大陆变得固若金汤。

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由世界的最后堡垒竟然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国会里的人处处和自己作对，逼得他不得不让FBI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秘密警察组织。

地方政府的官员被共产主义渗透，对抗那些身为国家栋梁的大企业。

工厂和农田里愚昧的工人们被敌人**，反对国家为了长远计划作出的政策。

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不得不为了民主和自由，将美国变成一个独裁而且监狱密布的国家。

当年的宣誓已经被他抛诸脑后，就如同他看到上帝抛弃了他的天选之国一样。

从总统办公室到紧急电视台录播室的路程只有短短的一小段，但是艾森豪威尔感觉他走过了整个人生的长度。在应他的要求改造得无比简洁的录播室里，只有一面美国国旗作为背景，一张雕刻着美国国徽的演讲台。

“总统先生，您的讲稿。”一名助手从房间保险箱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那里面只有一张艾森豪威尔亲笔写下的讲稿。

“谢谢你，让我们开始吧。”他不想说太多，录播室里的人们都各自操劳着，仿佛这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新闻广播一样。

人们都知道自己在用忙碌的工作逃避现实，这里不是阳光明媚的白宫，而是夏延山的地下堡垒。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这可能是他们负责的最后一场广播。

艾森豪威尔站上那座小小的演讲台，并撕开手中的信封，把讲稿放在台上。面前的工作人员们把摄像机对准了面容枯槁的总统，并把刚刚调试好的麦克风放到他的面前。

在正式开始之前还有一小段准备时间，他看了看手上的讲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又抬头看向面前的摄像机，盘算着自己等一下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合适。

工作人员们都愁眉苦脸，艾森豪威尔想要安慰一下面前的这群小伙子们，但是他想不到有什么话比较合适现在的这种情况。最终，他只能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他们说道：“圣诞节快乐，先生们。请你们相信，上帝依旧会保佑我们的。”

一开始，所有人都因为总统这句不太合时宜的圣诞节祝福愣住了，但是多年的职业习惯还是让他们都摆出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用鼓掌回应了总统的祝辞。这一场面让艾森豪威尔感到十分难堪，他现在很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

“总统先生，我们快准备好了，请问您可以开始吗？”

“我随时都可以。”

在工作人员开始进行倒数的时候，艾森豪威尔有些失神地看着摄像机的镜头，他心中想着：那两个人大概正在大洋彼岸的莫斯科和北京，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吧？

“五、四、三、二、一！开始录制！”

艾森豪威尔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读出了自己的讲稿。

“亲爱的同胞们、朋友们，我是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德怀特·艾森豪威尔。”

“作为建立北美独立国家联合体这一局面的结果，我宣布辞去我作为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的职位。”

“一直以来，我坚决维护国家的宪法，履行宪法要求我作为总统的一切义务。我坚决支持国家的独立与统一，但也尊重各州政府和各地政治联盟的权利与尊严。”

“事态的发展背离了我们的初衷，即使我不能赞同的解体这个国家，分裂这个政体的政策仍然占了上风。在纽约会谈之后，我对这一事态的看法仍保持不变，但我也相信这一结果是建立在民众的广泛认同与期待之上。”

“我会继续尽我职权所能，保证已经签署的国内外协议成为真实可行的条约，为这片大陆上所居住的人民赢得和平与尊严，摆脱在改革进程中所面临的困境。我以美利坚合众国最后一任总统的身份向您宣告，美利坚合众国联邦政府从今日起解散。依照纽约宣言中的各项条款规定，合众国的各项权利、资产和土地将分别归属于各地方的政治联盟。”

“人民选择我作为这个国家的领袖时，这个国家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虽然我们拥有丰富的像土地、石油、天然气等自然资源，上帝也赐予了我们智慧与才华，我们的生活依旧远远差于东亚国家，我们在落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原因已经可以知晓：我们的社会被内外的反对势力所破坏，承担了原本不属于美国人民的意识形态输出成本，承担了并不理智的军备竞赛的代价。各种改变现状的改革尝试相继失败，国家正在混乱与内战中逐渐丧失生命力，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一切都应该从根本上改变。”

“事实证明修复这个国家和根本地改变这个世界的进程远比我们所能预期的复杂。然而，已经发生的事应该符合预期，这个社会需要秩序，在政治上和精神上发展自己，这是一个我们至今没有完全理解的最高目标，因为我们还没有学会如何运用秩序。”

“但我们已经完成了一些颇具历史意义的工作，我们生活在一个新世界。冷战已经结束，残害我们经济、公众精神和道德的疯狂的军备竞赛已经停止。世界战争的威胁已经消除。我想再一次强调，对我而言，为了保证可靠地对核武器的控制的一切工作已经在转型期内完成。”

“我们对世界开放自己，放弃对他人事务的干涉和境外军队的使用换来了信任、团结和尊重。美利坚合众国的国民值得再次被文明世界信赖，我们坚信在国际社会的帮助下这一点一定会得到保证。”

“我们国家和国家的公民获得了真正的选择发展道路的自决自由。邦联制民主改革的探索使我们达成了建立新的北美独立国家联合体的最底线共识。这些改变带给了我们极大的焦虑。这种焦虑伴随着不断增长的来自旧势力的反抗，以种种尖锐的斗争表现出来。但我相信我们能够克服这一切困难，将上帝赋予我们的土地再次建设成为人间天堂，我们的社会可以成为全人类的典范。”

“此外，我也必须以个人的名义向全国人民致歉，我在维护国家主权和统一的时候曾经使用了不理智的手段，为社会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我错误地判断了国际形势，将我们的崇高的军队派往不正义的，注定无法获得胜利的战场，让许多热爱国家的军人血洒疆场。”

“我带着我的忧虑离开这个职位，但是我也带着希望，带着对你们的信心，这种信心来自你们的智慧和精神的力量。我们是一个杰出的文明的继承人，这个文明进入新的、现代化和有尊严的新生取决于你们每一个人。”

“一些错误完全可以被避免，很多事情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我确信或早或晚我们共同的努力会有结果，我们的国家会成为一个繁荣而民主的社会。”

“谨此向各位致以我最美好的祝福，希望你们可以和挚爱的家人一同迎接新的一年，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