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慈生堂后院的正房内一片明亮,烛光照着几件简单的家具,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坐在椅子上的是中年时的墨溪温,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端庄的妇女,怀里抱着幼年的墨子风。
墨子风注视着这幅照片,脑海里忆起童年时的情景。他记得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告诉他,娘去世了。他不知道去世是怎么回事,以为娘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于是天天盼望娘有一天能够回家。直到长大后他才听人说,娘已经死了。但是,墨子风一直觉得娘还活着,因为娘没有坟,也没人告诉他娘是怎么死的。
墨子风叹息道:“要是娘活着就好了。”墨溪温冷冷说道:“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墨子风不知父亲为何避讳这个问题,心里很是纳闷。这时,慈生堂的伙计祥子将四菜一汤摆在桌子上,走过去恭敬说道:“先生,可以开饭了!”墨溪温和气地说:“祥子,今晚不用侍候了,你去吃点东西吧。”祥子应了一声,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父子二人,墨子风搀扶着墨溪温坐在饭桌前,自己坐在了对面。墨溪温盯着墨子风看了一眼,缓缓说道:“在外面这么多年,家乡的饭菜还吃得惯吗?”墨子风点头说:“我在外边总想着吃点家乡的饭食。”
墨溪温说:“那你就多吃些。”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你离开军队去了蓝衣社,戴雨农对你怎么样?”墨子风应道:“他对我还算可以,各方面都挺照顾,这也是全看爹的面子。”
墨溪温“哦”一声说:“孩子,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墨子风说:“怎么会呢?他是长官啊,我怎么敢得罪他!”墨溪温叹气道:“孩子,这是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只管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告诉爹,你是不是参加了**?”
墨子风不知墨溪温对**是什么态度,只得含糊说道:“我只是有几个**朋友。”墨溪温眉毛一耸,不满地说:“既然这样,戴雨农为啥要陷害你?”
墨子风心中暗惊,说:“爹,戴笠害我?我怎么不知道呢?”墨溪温叹息一声说:“孩子,你让人家算计了自己还蒙在鼓里,真是愚不可及!”
墨溪温见墨子风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似乎真的不知情,这才说道:“你在上海有一个姓骆的女朋友,你知道是谁把她的住址告诉日本人的?是戴笠那帮人,他们通过青帮的张啸林将消息透漏给日本人,日本人这才抓住了你的女朋友。”
墨子风惊道:“爹,这消息从哪里来的?”墨溪温说:“爹在江湖上这么多年,朋友还是有几个的,你在南京、上海的举动都有青帮的朋友告诉我。我听到你被人陷害的消息,连夜派出了五十多个护教士去上海找你,没想到你小子命大,自己囫囵着回来了!”
墨子风怎么也没有想到,偏居一隅的父亲竟然暗中派人关注他,这完全出自父亲对儿子的牵挂之情。墨子风感动地说:“爹,儿子没本事,让你操心了。”
墨溪温道:“既然你回来了,不要再到处乱跑了,现在外面乱的很。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也有些力不从心,你这次回来要帮爹打理洪武门的事务。”墨子风忙应道:“是!”墨溪温扬扬下巴说:“赶紧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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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墨子风还在酣睡,墨溪温进屋呵斥道:“这么懒!快些起床了。”墨子风揉揉眼睛,看着窗户才刚刚泛白,说:“爹,你怎么起这么早?”墨溪温一把掀起墨子风的被窝,说:“今天是初一,洪武门议事的日子,你也要参加。”墨子风找不到自己的破棉袄,说:“我的棉袄呢?”墨溪温笑道:“我已经让祥子拿出去扔了,你穿这身新的。”
墨子风急道:“唉呀,我那棉袄里还有一些东西呢,扔哪里了?”墨溪温说:“不就是几颗宝石和几根金条吗,我给你收起来了。对了,天王遗诏你从哪里得到的?”
墨子风说:“在南京一个地摊上买的,值一百块钱呢?”墨溪温笑道:“你买哪个天王遗诏干啥用?”墨子风说:“我喜欢收藏这些老古董,以后说不定会升值呢!”墨溪温疑惑地看着墨子风,笑道:“你小子,没给爹说实话!”
墨子风穿上新棉衣,大小正合适,说:“爹,什么时候去?”墨溪温说:“你洗把脸,吃点早饭,待会祥子带你去!”墨子风洗了脸赶到正房,见祥子在桌子旁站着,桌面摆好了油条、稀粥、小咸菜。墨子风说:“祥子,咱们一起吃。”祥子说:“少爷,我吃过了,你赶紧趁热吃吧!”
祥子在旁边站着,脸上带着笑容。墨子风说:“祥子,你一直在我家?”祥子说:“除了家里,还有药铺。”墨子风说:“我这几年不在家,多亏你照顾我爹!”祥子呵呵笑道:“少爷,这几年舵主没少想你,每天都要念叨几句。你这次回来舵主可高兴了,今天早饭多吃了一根油条,精神头也好多了!”
墨子风见祥子是一个实诚少年,说:“待会洪武门议事,有没有什么规矩?”祥子说:“舵主有交代,等你吃完饭带你去地宫。规矩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要黑纱蒙面,估计今天舵主要把你介绍给各堂主,或者要传你少舵主指环。”
墨子风奇道:“什么少舵主指环?”祥子说:“少舵主指环代表你的身份,将来由你接替舵主大位。”墨子风诧异道:“怎么我爹没给我说。”祥子说:“这都是规矩,说不说都一样,只要你戴上了指环,你就是少舵主了。”
墨子风听得糊里糊涂,在祥子的催促下吃晚饭,头戴蒙着黑纱的斗笠进了一间柴房。祥子按动墙壁上的机关,只听嘎吱吱一阵响动,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口。
祥子点了一根火把率先走了进去,墨子风紧随其后,发觉这个地道入口全是青石砌就,能容两个人并排行走,心中极为惊奇。祥子边走边说:“少爷,这是地宫入口,你一定要记着,青石垒砌的地方可以行走,遇到红色石头的地段便是陷阱和机关。”
墨子风说:“怎么还有机关陷阱?”祥子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舵主说过,这条密道是舵主专用通道,其他五个堂主也有自己的密道。密道之间互相不交叉,谁的密道谁用。能够掌握整个密道的只有舵主本人,其他人即便是洪武门的副舵主也很难了解。外人没人带领,即使发现了密道口也不敢擅自入内,说不定就掉进了陷阱,或者被机关所伤。”
墨子风惊奇地说:“洪武门这么复杂,同是洪武门弟子,为何不能互相见面呢?”祥子说:“据说很多年以前,清朝官府清剿洪武门,洪武门出了一个叛徒,出卖了很多兄弟。后来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发生,祖宗定下规矩,今后洪武门的兄弟一律黑纱蒙面,除了舵主掌握所有弟兄的情况,其他人互相之间很难将面孔与身份联系起来,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麻烦。”
墨子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就是保持神秘性和隐蔽性。”祥子说:“是这个意思。”墨子风说:“祥子,你加入洪武门几年了?”祥子说:“我爷爷、爹爹都是洪武门的会众,我很小就加入了,这些年主要是侍候舵主。”
墨子风说:“真是难为你了,我爹脾气不好,打过你吧?”祥子笑道:“舵主对我好,从来没有打骂过。”墨子风说:“我就不一样,从小受我爹的打骂,刚懂事就送到外地习武,我后来之所以报考军校,也是为了早些离开云州,谁知临了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祥子说:“当爹的都打儿子,我爹也打我,打你说明对你好。”墨子风笑道:“看来你想得挺开。唉,怎么这么远,还没有到吗?”祥子说:“刚走了一半路,还得走一会呢!”墨子风说:“看来这地下工程不小啊!”祥子说:“几乎整个云州城下面都有洪武门的密道。”墨子风说:“真是不简单,谁有能力修建这么大的地下密道?”祥子说:“这就没人知道了,即使有人知道,这属于洪武门的秘密,也没人敢向外透露。”
墨子风随着祥子一路前行,在地下密道转了几个弯,打开四五道暗门,避开了十几个陷阱机关,忽觉前面空间陡然宽阔起来,前面有一处铁门拦在前面。
祥子叮嘱道:“少爷,前面就是地宫,你进去之后不要多说话,舵主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墨子风说:“我明白了!”祥子猛打开机关,那扇铁门缓缓升起,墨子风随着祥子穿过铁门进入一间密室。祥子趴在密室石墙上拔下一个木塞,说:“少爷,你过来看看,朝拜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墨子风透过石墙上的小孔望去,暗自吃了一惊,只见巨大的地宫里站着五十多个黑纱蒙面的人,他们分别穿着红色、黑色、青色、白色、黄色衣裤,一个个背手而立,在他们前方伫立着一个黑色十字架,宽大的石墙上画着彩色壁画,皆是天主教圣像。墨子风隐隐觉得此处透着神秘的宗教气氛,显得异常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