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瑾的身体很不舒服,自桑梓离开以后,这是第一次他害病,他的身体向来很好,但今日却怎么也受不住了。
“无射,朕近来总觉得头疼。”
无射轻轻放下一杯香茗,对他道:“陛下可以用人参、天麻、当归配川芎、甘草试试看,对治疗头疼效果很好的。”
叶怀瑾“唔”了一声,含笑对无射道:“朕一直不知道你的医术是跟谁学得,你日日在朕身边伺候,从来也不见你去太医院的。”
无射微微一笑,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叶怀瑾道:“怎么,你的师父说不得吗?”
无射垂下了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其实皇后娘娘出宫之前,曾经为陛下写过一百帖奇效良方,她让婢子好好研习,斟酌用药,只要不是甚么疑难杂症,是绝对足以应付的。”
叶怀瑾听了这话,蹙了蹙眉,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不知不觉,桑梓离宫也足有七年了,他派人找了桑梓整整三年,都不曾有她的消息,他便再也不敢去找了。
或许桑梓已经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歹还能有点儿念想。
但是今日,他突然想再去找找他的青春,他的爱人。
“无射,”叶怀瑾放下了手中的笔,道:“朕要出宫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你便去长乐宫伺候太后吧。”
无射愣了一下,很快道:“婢子明白。”
当夜,叶怀瑾去了长门宫,自从桑梓离开以后,叶怀瑾再不去任何人去那里,但仍吩咐里头的宫人脾气打扫,所以如今,长门宫仍是保持着桑梓在的时候那个样子。
“朕很想念你,阿梓。”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的地方,可如今却生出了几分亲近感,他似乎也觉得偌大的皇宫,只有此处才称得上是“家”。
叶怀瑾仅仅带着数个随扈便离开了皇宫,四处游历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去了故地。
他初识桑梓的时候,曾与桑梓一起住过她的小木屋,不过寥寥数月,却是他这一生美好的日子。
屋前树木茂盛,犹是那时的景物,日落西山,月上柳梢,仍是那时明月,屋内的人却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叶怀瑾是走小路去的,那条只有他和桑梓才知道的小路,桑梓曾经在那条路上救了他,他们的爱恨纠葛,一切都从那里开始。
他立在门前,直愣愣地看着门前紧闭着的门,本来只是想看一看便罢了,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一般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面却没有人应声。
叶怀瑾站了一会儿,失望地叹了口气。
桑梓离开以后,他最先派人来这里找桑
梓,可一找三年却始终没有消息,所以如今他也并不是十分的失望。
就在叶怀瑾准备转身离开的气候,门却突然开了,迎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男孩子,他揉着眼睛,睡意惺忪:“阿娘,是你回来了吗?”
他睁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不禁被唬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男孩子说话还奶声奶气的,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生得娇憨可爱,秀气可人。
叶怀瑾头回见他,只觉得他十分可爱,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爱护的心情来。
随后,他又想到他那早夭的孩子,若是那孩子还活着,比这个孩子都要大了。
“孩子,我们是过路人,扰着你休息了吗?”
那孩子不知怎么,一见叶怀瑾便觉得十分亲切,因道:“没有,我阿娘快回来啦,我也该醒啦,”他探出小脑袋看了一眼叶怀瑾的随扈:“叔叔,你走累了吗?要进来歇歇脚吗?”
叶怀瑾其实很想将这个孩子揽入怀里,可是一想到自己与他并不十分熟络,便不好意思了,因道:“能给朕……我一杯水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很快从屋里端出了水来递给叶怀瑾:“您仔细烫嘴。”
叶怀瑾笑着饮了下去,又问那孩子:“你叫甚么名儿?我姓叶的。”
那孩子歪着小脑袋看着叶怀瑾,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因笑道:“我叫桑榆。”
叶怀瑾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一抖,直勾勾的看着那孩子道:“你说你叫甚么?”
孩子还是笑:“我叫桑榆。”
叶怀瑾的神情更加激动了:“你姓桑的?”
孩子摇摇头:“我不姓桑,我也姓叶。”
叶怀瑾咋了声儿道:“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孩子道:“是我娘。”
“有什么说头吗?”
孩子娇俏一笑:“我阿娘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失去了丈夫,却有了我这个孩子,她欢喜得很。”
叶怀瑾不禁再次失落了,合着是个寡妇的孩子。
叶怀瑾将杯子还给了他,又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道:“我瞧你可爱,心里喜欢你,这个玉佩就送给你吧,也不是甚么贵重的东西。”
孩子将信将疑,却不敢伸手去接。
叶怀瑾笑道:“怎么,看不上吗?”
孩子摇摇头:“我阿娘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叶怀瑾一愣,忍不住笑道:“我喝了你的水,送你个玉佩也不亏,你晓得对于一个快一天没有喝过水的人来说,你这点儿水可是比金子还金贵的。”
孩子捂着嘴咯咯地笑:“我阿娘经常说,礼轻情意重,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叶怀瑾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现在你总该可以收我的礼物了吧?”
孩子点了点头,却突然一扭头跑进了屋内,叶怀瑾正疑惑呢,却又见他从屋里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鲜花编织的花篮:“我阿娘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把这个花篮送你吧,这里头还有几副药,阿娘说吃了可以强身健体的。”
叶怀瑾与他交换了礼物,道:“你阿娘是个医师吗?女子做医师的人可不多。”
孩子提起这个却十分得意:“我阿娘是村子里有名的医师呢!”
叶怀瑾淡淡的“哦”了一声,孩子不禁问:“叔叔,你来这里做甚么?”
叶怀瑾道:“我来寻一个故人。”
“故人?”孩子道:“那你找到了吗?”
叶怀瑾摇了摇头。
那孩子愣一愣,突然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叶怀瑾道:“你念的甚么?”
那孩子道:“我阿娘经常念这几句诗,她还常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也不知是甚么意思。”
叶怀瑾笑道:“你还小,自然不会懂,”叶怀瑾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若不是我急着家去,真想见见你娘,我想知道,她怎么能把你教的这么乖,这么谈人喜欢。”
“你为什么急着家去?”孩子天真的问道:“是不是怕回去迟了会挨骂?”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人间疾苦,只道父母骂人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叶怀瑾不禁笑道:“是啦,我的母亲可凶了,若是家去迟了,要跪地板的,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膝盖可受不了。”
他也愿意哄着这个孩子玩儿,是打心底里喜欢他,可时间实在是不等人了,他真的该走了。
“孩子,以后有机会到京城来吧,我请你到我家玩儿,”他顿一顿,脸上竟有几分少年人的影子:“我家在京城可是大户人家,包管你玩儿的高兴。”
孩子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他伸出小拇指,道:“那我们拉勾好吗?等我长大了,就去京城来找你。”
叶怀瑾很快也伸出手去,勾住了孩子的手:“好,我在京城等你。”
两人道了别,叶怀瑾恋恋不舍的厉害了这里,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一眼。此时正是三月初三,屋外的桃花开得正艳。
叶怀瑾嘴里念叨着孩子说得那几句诗,只觉得甚是应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