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后遣了几个宫女到岚华宫,说是教导良怡,却事事指点。连去肃心院的事,也私自做主,帮良怡请了假。
良怡侧身坐在床沿上置气,见房内的帘子被人挑起,气得站起身,怒斥道:“谁许你们进来的?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教训你们?”
进来的两个宫女却依旧面容平静,欠身施礼后,领头的一个宫女才对良怡道:“奴婢不敢无事入内。眼见就到立冬了,奴婢想为公主置些冬衣。可在外头喊,公主总不出来。”
良怡瞥了眼那个宫女,又侧身坐回床沿:“就急在这一时吗?穿头一年做的,就能冻死了我?”
宫女也不恼,只低头回道:“请公主下床来量体裁衣。”
良怡想要骂她们出去,终究还是暗自恼怒,却下床去让宫女上前来量体。
那宫女半蹲着为良怡量腰身时,良怡突兀开口问:“你们天天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囚禁着我在岚华宫里?”
“公主拿奴婢来寻开心了。奴婢见公主恼怒,才不敢远离。公主不愿意出门,却说奴婢囚禁,这等诛杀的罪名,还请公主慎言。”
良怡故意拿话来压这几个宫女,就是想能早点去肃心院,也好向唐世庭解释几句,免得那日说的话,一直梗在心中,听到宫女依旧平稳,不卑不亢的回话,也不去追究什么,便道:“那本宫什么时候能去肃心院学习?”
那领头的宫女手执毛笔,在纸上记下几个字,回道:“徽国使臣就要到了,太后遣奴婢来给公主说些事,也好让公主能放心嫁去徽国。至于梁大人处,想必公主是无须再去的。”
良怡听完这话,转身就往房外走去。
那领头的宫女却依旧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也不拦着良怡,只是躬身远送。
良怡面色不愉地走出岚华宫,云闲见到,要福礼却被良怡拦着。云闲回头看了眼屋内,生怕良怡做出什么出礼的事,忙随在良怡身后。
良怡知道云闲跟在自己身后,但却没有再阻止,而是快步朝肃心院内走去。
刚到肃心院门口,就见诸位学子纷纷出门。
闻源随在太子身侧,正说着堂上的事,太子依旧是那般唯我一人的姿态,偶有和闻源说上几句,但却依旧对良怡视而不见,两两离去。
贾荣轩见良怡候在肃心院门口,只上前笑道:“岚华公主怎么也缺席不来了?可是皇上一番夸奖,让公主受宠若惊?!”
良怡知贾荣轩秉性如此,也不理会,只是别过头去不看贾荣轩。
贾荣轩自觉无趣,便也负手着踢踏离去。
等贾荣轩离去后,良怡见里头还没出来人,就要提裙踏入门槛去,却见肃心院殿内走出两个人,正是明晏公主和唐世庭。
唐世庭依礼随在明晏一步之后,但明晏公主向来是个不拘礼数的,便转过身,反走着来和唐世庭说话。
良怡又站回原位,看着唐世庭低头羞涩地笑,偶尔接几句话,却也是脸带笑意。
“岚华公主。”唐世庭走到门口时,才似是突然见到良怡,忙敛了笑意,朝良怡揖了个礼。
良怡见他这样,脸上也不气不恼,但也无甚笑意,朝着唐世庭欠了欠身,当做回礼,但也不说一句话。
明晏见唐世庭喊岚华,就笑着回过头说:“良怡,你可来迟了……”话还未说完,就被门槛绊着,偏偏又是倒着走的,一时保持不住平衡,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天琛!”良怡一步上前,就要拉着明晏时,唐世庭却一手捉起明晏的手臂,把明晏拉了起来。
明晏站起身后,突然笑出声,拍了拍唐世庭的肩头,笑道:“救下本宫,算你一个功劳。要不,本宫就下嫁于你吧。”
良怡听到这话,心下一窒,略有惊慌地看向唐世庭。
唐世庭却是满脸通红,似是羞涩不堪地连连作礼,说:“公主千金之躯,不可这般拿我醒辟!”
良怡无端地觉得自己松了口气,状似轻松地向明晏道:“天琛姐姐,世庭兄本来就……你还拿他取笑。”
“本来就什么?本来就像个女子般,莫说娶本宫了,还得本宫将他娶了才是真的!瞧这花容月貌……”明晏说着就要抬手去捏唐世庭的脸。
良怡忙把明晏的手拉下来,一脸责备地看着明晏。
明晏啐了他们一口,才说:“你都喊他世庭兄了,也不是多合礼数的事情。偏偏本宫也是不合礼法的人,你们在我面前,不仅没有放开些,反倒紧拘礼数,一句玩笑也开不得了。也罢,容你们兄妹相称,偏容不得本宫调笑几句。”
良怡见明晏依旧是笑着的模样,倒不是真的恼怨,就没多解释,而是直接说:“天琛姐姐,你说这嫁娶的事,是可以玩笑的吗?”
明晏瞥了眼唐世庭,笑道:“玩笑倒是可以的,只是本宫也不阻你们。迟些我再去你宫里,寻你说话。”明晏拍了把良怡的肩头,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良怡见明晏离去,转头见云闲候在几步外,便对依旧红着脸的唐世庭说:“世庭兄……”
话还未说完,就听唐世庭叹道:“明晏公主总是这般,远不同于众人啊。”
良怡听到唐世庭这句,突然心下烦躁,抬手就狠推了把唐世庭。
唐世庭一个踉跄后,惊诧地看着良怡。
良怡觉得似乎矛盾越来越麻烦,眼下这般,良怡就不愿再多说一句,而是抿着唇看了眼唐世庭后,转身就朝岚华宫内跑去。
唐世庭见良怡跑开,反应过来时,忙上前拦着要走的云闲,交代要照看好良怡,迟些会托人带书信给良怡,好好解释一番。
云闲只说:“你不愿你们兄妹情分就此为止,先前不拦着解释,现在又来和奴婢说。奴婢身份卑贱,对主子,哪里能说劝导就劝导。”说完,也顾不得看唐世庭的脸色,低头绕过便追着良怡而去。
话说良怡又是恼,又是气的。偏偏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路上,连云闲后头说的话,一概没有听进去。
回到岚华宫内,刚让人挑起帘子,就见桌上叠着放好了好几套的衣服。良怡惊诧着想,难不成那冬衣这么快就好了?也就一个来回的时间?!
良怡仔细一看,似乎并不是平日里见着的衣裳,便走向前去,拿起一件上衣。
见上头颜色艳丽,绣着的图案并不似常见的秀丽素雅,反倒让人觉得大气豪迈。
“公主,里头是徽国的衣裳。”房外传来那个领头宫女的喊话,正好为良怡解惑了。良怡倒也不好让她就在房外回话,便遣那个打帘的宫女去喊进来。
“你说这是徽国的衣裳?那你随便说说。”良怡将手上的衣裳放回原处,然后坐到一边听那宫女说话。
那宫女欠身后,拿起衣裳说:“徽国喜大气,这颜色也不似我阜国这般清雅含蓄,多艳丽鲜明。对襟上……”
良怡只听到宫女口中的几句,便低头看着桌角,心内却想着明晏公主爽朗的笑,肆无忌惮的话语,唐世庭那作礼时的羞涩,自己推开唐世庭后,他脸上的诧异……
“公主、公主?”
良怡有些茫然地看着皱眉喊话的宫女,这宫女手捧一套衣裳,见良怡回过神来,才道:“奴婢已经说完了,请公主把衣裳穿上,再和奴婢说一遍,奴婢把公主没记清的矫正过来。”
良怡哪里知道这衣裳是怎么回事,忙推开那衣裳,别过脸说道:“这衣裳看着像是、没洗干净……你拿下去让别人再洗一轮吧。本宫……本宫和天琛姐姐有话要说,你出去时,顺便遣个人去看看天琛姐姐在不在。”
那宫女哪里不知道这是良怡的推脱之词,但良怡摆明了是要让她先退下,又哪里敢逼着追问,只好叹了口气道:“奴婢是为了公主在徽国好过些,望公主能多想想。奴婢告退。”
说完,便要将桌上的衣物收拾下去,命人重洗一遍。
良怡被这宫女一说,更觉得浑身别扭,就扬手道:“这些你别收拾了,本宫会让云闲去做,你只管下去。”
那宫女摇头笑了笑,便把衣物又叠好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才躬身退出房外。
不多会儿,便听见外头宫人们施礼喊道“明晏公主”。
明晏爽朗的笑声从房外传入:“本宫就说,你们这岚华公主,定会请本宫来用膳。还不快打起帘子来!”
帘子一打开,就见明晏一身杏黄缎面竹折枝绣的襦裙,外披了套明红牡丹团花披风,腰系大红鞓带,坠着个和田玉佩。
一眼望去,无端地让良怡觉得陋室不堪迎贵客,心内又更是懊恼自己越加泛酸的小心思。
良怡站起身,引着明晏坐到宽榻上,强扯着笑说:“天琛姐姐怎么转眼就换了衣裳?”
明晏磕着瓜子,只抿着嘴笑。见良怡那强装的笑靥,便含笑道:“来你这儿蹭吃的,还不得我乖乖妆扮好?免得你见我衣裳不对味,把我撵了出去。”
良怡知道明晏是拿宫女说衣的事来打趣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
明晏说完,便丢下瓜子壳,到椅上拾起一件上衣道:“那些宫女可是拿这些衣裳烦着你了?见了姐姐也没有个笑容,苦着个脸,给本宫脸色看呢?”
明晏因背对着良怡,语气又厉害起来,良怡也摸不准明晏是不是怒了,忙起身走过去,讨好着道:“天琛姐姐,我哪里敢苦着个脸给你看……只是这些衣裳,我当真不知道。你看,这个女子样式的,竟然有缚裤,连带着罩甲,也是允许女子穿的……你说这多古怪。”
明晏倒是没笑了,也不见恼怒,反倒拿起良怡手中的罩甲,轻抚着上头的纹路,蹙眉而思,似是想起了什么。
良怡也不打扰到她,只遣云闲出去。
半晌,才见明晏把罩甲叠好,放回椅子上后,又还多加整理了一番,才对良怡道:“徽国不分民兵,女子皆好骑射,这缚裤罩甲的,都是为了在马背上能挥洒自如。”
话未说完,明晏又坐回椅子上,挑了几个小果子,笑道:“你宫里那几个遣来的宫女,都是在徽国过了日子的,你且去问她们便是,我不遭这罪来教你了。且说你唤我来,又不给我几个好吃的?别想这茶水瓜果的就打发了我。”
良怡闻言,因笑道:“我就知你该说这句话,方才我就遣了云闲去拿来,好不好你且吃过再说。”
话语间,云闲便手抱了个齐掌大的瓷罐子,笑着上前打开放在了明晏跟前的桌上。
明晏探头一看罐内的东西,又是急,又是笑地指着良怡骂道:“你唤云闲做了蜜紫苑来嘲弄我!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稀奇的东西,特意唤我来尝尝鲜!费我白白穿了套好衣裳来遭你戏弄。”
良怡见自己恰好戳中明晏的要害,心里有些窃喜,但又笑道:“这可不是我唤云闲做的,是云闲教我做的。只让你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明晏拾起个来尝,点了点头,皱眉道:“味是对的,就是没我腌制得好。你得说说这是怎么做成的,我好给你指点指点。”说完,不等良怡说些什么,倒是明晏自己先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良怡便让云闲给明晏仔细说说做法。
明晏也难得不多说其他,而是专心听着云闲的话,时不时说上几句自己的做法。
反倒良怡坐在一边嗑瓜子,边又仔细打量明晏。明晏安静下来的样子,很是衬得上天姿国色这个词,但眉眼间,总多着别人没有的明快大气。现在牵扯到德妃的蜜紫苑,便沉下心来,随一个宫女学习,这等子的性情,就远处众人了。良怡这时,也约摸想到当年的德妃,该是如何的惊为天人,才能养出明晏这样的女儿。
欲知后事端详,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