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珞依真的是要发疯了,这里是步莲台的东阁偏殿,虽然说是整个步莲台最容易避人耳目的地方,但也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动手……
她扫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灵影珠,确定这里确实是什么其他的人都没有隐藏,立刻反身出门叫了灵枢,让她务必谢绝一切访客。
白衣撩动,剑气如云。
燕惊尘脸上始终都带着从容的微笑,灵蛇剑优雅地在空气中游弋,看似漫不经心的出手,挡下的却都是叶步羽一轮轮凌厉的正面强攻。
云珞依看得更是头疼。
真不知道是哪家天才杀手教出的孩子,拿着短小的暗器和并不锋利的短剑,就跑去跟人打正面的,如果他的招式几个地方稍稍改变一下,本身就擅攻而不擅守的燕惊尘,绝不是他的对手。
或者,教叶步羽这种打法的人,本来的想法就是想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一个步步紧逼,脚步飞快地交错,手腕流畅地翻飞,另一个则淡定清雅,从容不迫地避实就虚,好似每一次攻击都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分毫都伤不到他。
两个人都一样的强大,过招之迅速让人眼花缭乱。
不同的是,燕惊尘所学的更是修身养心的武艺路数,而叶步羽完全是杀人的技巧,这种情况下,看似叶步羽是占优势的,其实不然。因为,燕惊尘可以轻易地判断出,对方会攻击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
叶步羽所攻击的,绝对是一击就能毙命的要害。
“天色晚了,不能陪你玩下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吧。”燕惊尘打得并不算专心,甚至还有空分心去看看窗外的天色,但是,他手中的灵蛇剑,却瞬间发动了一次杀招,让没有适应这个节奏的叶步羽惊得本能地往后一退。
退了,就输了。
不知道是谁对他说过这句话。
叶步羽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燕惊尘扔开手里的剑,以叶步羽的眼力都无法看清楚的速度近身而来,叶步羽只觉两只手腕突然一麻,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夜风卷起的翩翩白衣,一如初见的那般不染纤尘。
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地之间,只余流云一般飘渺而清雅的身影,眼窝里洒出的从容高华的笑容,在殿内光暗摇曳之中若隐若现。
燕惊尘微笑着松开手,一道真气将灵蛇剑卷到了他的手上,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天下第一杀手瞪大的眼睛下,唰地一声起了剑。
鲜血四溅。
叶步羽这可怜的孩子就如待宰的小羊羔一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胸口只有一点火辣辣的疼痛,意识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小羊羔脑袋里的想法是,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睡饱了的原因。
睡饱了就不用继续睡了,那么也即是不用死了。
这个逻辑出现在叶步羽脑袋里的时候,云珞依已经无力去理会他们,而是亲自动手收拾被他们打烂的桌椅板凳了。
等了很长时间,燕惊尘的下一剑也没有到来。
小羊羔颤着明丽如挂着露水的睫毛,睁开了眼睛。
燕惊尘挥剑一撒,弄掉上面沾染的血迹:“你是公主的人,我不杀你。但是,这是报复你上次弄脏了我的衣服。”
我是公主的人?
也就是说,公主的人就可以不用死?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是弄脏了他的衣服就被这样报复?
叶步羽看了一眼胸口的伤口,继续纠结在自己的逻辑里面。
最后,这个逻辑得出的结论是,好像……当公主的人也挺不错的,至少只是受了点小伤,他没有杀掉自己……
“你上次说,我属于你了,是不是属于你了就不会死?”等云珞依无力地把燕惊尘送走,回到这里来的时候,叶步羽很认真地问道。
“……”云珞依喉咙一甜,差一点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好相反,叶步羽……属于我,这才是更容易丧命的。
“是不是?”叶步羽继续追问。
云珞依微微笑了起来,无奈地看向他,肯定地摇了摇头,她可以欺骗任何一个人,但是,她绝对不会欺骗叶步羽那一双干净有如初生婴儿的眼睛。
“唔。”叶步羽对这个跟自己的判断不一样的答案,似乎很失望,退而求其次地点了点头,“那好吧,至少你这里睡觉很舒服,感觉……很安全。”
“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赢过燕惊尘,那你就尽情地睡吧。”云珞依歪着头,微笑地看着他。
干净明亮的瞳仁里,闪耀出的明显是被**到了的眼神,叶步羽几乎就扑上来:“什么?我有办法赢过那个人?”
云珞依一头冷汗,燕惊尘的武艺从来就只是养身之用,几乎是没什么实战意义的,而这样的剑技居然被眼前的天下第一杀手,觉得是不可超越的……
“那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强,但是,要赢过他也不容易,你需要从现在开始,修习一套跟你所学完全不同的东西。”云珞依思考着,真正的影山秘术藏在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好。”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你用不用答应地这么迅速?”云珞依好笑地扯了扯叶步羽散乱的头发。
“用……因为,有人比我强,这会让我很没安全感。”叶步羽直接地给出了答案。
云珞依愣了很久,才压下了几乎冲口而出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八个字。或许在叶步羽的教育中,这八个字从来就是不允许出现的……
“实际上,以你的天赋和这么些年的努力,我和燕惊尘都不应该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有人只教了你前进和拼杀,却没有教你……如何后退。”
“后退?”叶步羽下意识觉得,在战斗中一旦后退,那就等于是放弃了抵抗。
可是,难道不是?
难道后退了,还可以再次前进?
“信我!”云珞依直直地盯着他漆黑有如珍珠的漂亮瞳仁。
“好。”叶步羽毫不犹豫。
“那么,明天会有人来教你战斗中后退的基础。你先休息。”
云珞依点了点头,轻轻挥手,朝自己的寝殿而去,而大殿之中被留下的叶步羽,在她脚步刚踏出偏殿的门的一刹那,就已经消失在原地,把自己藏入了夜晚随处可见的阴影之中。
……
“天妃娘娘!请准备一下,晚上陛下邀您前往杏花林享用晚膳。”步莲台东阁的听雨轩外面,宫女声声传唤,甜腻腻而略带讨好的声音里,还稍稍有些微的羡慕。
整个后宫谁都知道,步莲台的这位天妃娘娘,正是圣恩优渥的时候,连皇后都自大婚之后宣称抱病,闭门不出,取消妃嫔定省之事,韬光养晦,避开与其正面交锋。
紫凛本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平日临幸妃嫔非常少,自从大婚之后,燕惊尘提出仿照南国那样建立全民福利的体系的方案,紫凛更是连夜组织群臣论证此事,极少驾临后宫。
明眼人都看得到,紫帝陛下这一忙完政事,回到后宫立刻召见的就是步莲台的天妃,可见圣意之眷顾。
“知道了。”云珞依的回应却让传召的小宫女非常不满,别家娘娘听到侍寝的消息无不是欢欣雀跃,更遑论在这盛世明君百忙之中,还肯抽出时间来跟你一起用晚膳。
南国的美人真是不知好歹,小宫女心里想着,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深深地朝着紧闭的房间门一礼,转身就离开了。
“外面宣恩的宫女,长得倒是水灵,只不过跟上次传公主去银月池沐浴的并不一样,看来紫帝陛下身边人换的可真快。”灵枢托着衣盘进来,朝云珞依调笑道。
云珞依坐在妆镜前,无所谓地伸手拔下头上的朱钗,乌墨一般的长发铺散下来,素问急忙拿起梳子,为她梳理起来。
“公主,听说最近紫帝陛下身边换了好多人,是不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收买?”素问一边梳理云珞依的长发,一边问道。
云珞依微笑地摇头:“不会。他轩辕紫凛不会在乎身边的人会不会被收买,或者是被谁收买。”
“呃……为什么?”素问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收买人无非两个用途,一是害他,二是试图影响他的决定,但是以他的实力既不可能被人加害,又不可能被人影响,那么收不收买他身边的人有什么意义。”
“唔……也是……”
两人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总算把云珞依整理停当,云珞依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子,想了想,拿起花粉轻轻地在眉间描画了一朵兰草。镜子里的少女沉郁而淡定的神色,立刻多了一份妖气,整个形象变得跳脱起来。
飘渺如云,不容任何人掌控,这才是南国儿女应该有的美貌。
“行了,通知外面候着的人,可以走了。”云珞依看了看天色,微笑地转过身,推开了房间的门。
夏夜傍晚,流光绯然。
门外的一片夕霞,美得如陈年的美酒一样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