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帝庙”内,唐英亲自唤来了军医,进入内堂替吕曼儿一一把脉。板**,吕曼儿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套鹅黄的衣裙,但还是紧闭着双眼,嘴里不时呻吟着。
唐英和黄副将呆在一旁,揪心地等候着军医的诊断结果。
半晌,军医把完了脉,扭头对他说:“将军,吕姑娘内感外热,患伤寒了。”
“那么,这里有药吗?”唐英也知道可能淋雨坏的事。
军医点了点头:“这药容易找,这山坡四周都有,明天一早我就马上去找来。”
“明天?”唐英不由一怔,**的吕曼儿现在就痛苦的睁不开眼来,还要延误病情吗?
“不行!太迟了,现在就去!”他坚决地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军医望望外面漆黑的天色和淅淅沥沥的夜雨,一下子犯愁了。这么黑乎乎地去爬山钻草丛的,找到天明,那第二个伤寒的可能是他了。
唐英却不依不饶他,“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点上灯笼去!”
“这……”军医一下子犹豫不决。
“算了,将军……”这时吕曼儿艰难地吐着声音,轻柔地替军医求情,“就让他明早等雨停了再去吧,我还能熬的。”
“这怎么行呢?这伤寒可小可大的,要是不理它,会死人的。”她能熬,但唐英不能熬,他已经熬了几十天的相思才得到吕曼儿那会心一笑,刚才他怕惊雷,在吕曼儿的面前丑态毕露,此时,还不马上趁这个机会,一尽自己的深情关爱,扳回损毁的形象,以后,吕曼儿还会理他吗?
所以,他比谁都焦急。
在一旁的黄副将见他那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在旁袖手旁观,便轻叹一声,站了起来,“那我去吧。”
她的自荐让唐英又是一怔。“这又怎么行?你可是副将,他不去,反而你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唐英说着,又瞥上了脸有难色的军医。
军医听得唐英依然不依不饶他,便叹息了一声,摇着头,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踽踽地向外面走去。
“算了,你不是待兵如兄弟的吗?这么晚,怎么能让自己的兄弟去冒险了,还是咱这个下人去吧。”
黄副将说罢,叫侍卫去取斗笠蓑衣给她和军医,她要和军医一道出去。
这时,庙祝见他们母子争论不休,摇了摇头,迳自走进了厨房去。
唐英望着军医与黄副将出了内堂的背影,心里一叹,又对乳娘的安危揪心了。
“你也歇歇吧,军医又会辨药,黄副将又会武功,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就少担心了。”吕曼儿脸无血色,声音也轻柔得像根游丝。
唐英听了,则满脸愧色地坐回她的旁边,“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不,这是我任性的报应,如果当时我有好好听你的解释就好了。”吕曼儿强挤了一个微笑,把手轻轻地伸向唐英,艰难地吐诉着,“是我误会你了。”
“不,是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唐英想说是‘隐瞒’,但话到嘴边又改口,“我疏忽了。”
吕曼儿轻柔地再说:“别傻了,咱只是一个小兵,你又怎么会随便向一个小兵说出自己的秘密呢?我理解的。”
“不,你不是小兵,你是夫人,是咱的将军夫人。”唐英不由得激动地捉住她的手,满脸诚挚地问,“你,你能够嫁给我吗?”
吕曼儿不由得羞赧地缩回了手。心想,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他还是那个防守一流,文武双全,歌颂爱情自由的唐英,他欣赏着她的贞烈,包容她的倔强任性,这样的人,不是最理想的夫君吗?
然而,她却微微一叹,轻轻地说:“这场战事好吓人,我承受不起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对不起!”她想起了罗龙的惨死,她确实伤不起再失去心爱的人;想起了算命相士对唐英的批示,说他在文的还可以登上榜眼、探花等位,在武的却是不可泄露天机,那么,他要是真的想娶她,就得等结束这场战事,回到家中再谈婚论嫁了。
唐英一愕,却也点头答应:“不要紧了,我理解你的心情,等这场战事完结后,我再向你的奶奶提亲,怎么样?”
吕曼儿微微一笑,“你要记住,一定要在战场上活下来,不然……”
说到这里,吕曼儿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唐英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而一笑,“呵呵,这好像是我的口号呀。”
发现吕曼儿在咳嗽,他便再也不敢逗她说话,连忙吩咐她不要说话了,多一点休息,安慰她,黄副将和军医就快回来了。
他自己就待在一旁,一点也没有离去安睡的意思。
吕曼儿盯着他的身影,心想,嫁给这样守护生命,守护爱情的唐英,会是她的幸福吗?她还需要顾忌算命相士那戏言般的“嫁不得”吗?她这样算是对得起罗龙吗?瞎子歌如果要和她一起回桃英镇,怎么办?
想到瞎子歌,她的心中不由血气翻涌,长长一叹。
她都亲眼看见了,瞎子歌还谎说没有。这要不是他的偷看,难道是黄副将故意让他看的吗?黄副将她是个多么贞烈的女将,她一心深爱着唐老将军,为了他,不惜哺乳他的幺子,不惜传授他功夫,不惜随他出征,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劳。不远千里也带着那份深爱,前往见唐振一面。
这样的女人,会是这般的朝三暮四,水性杨花,随便把身子给外人看的人吗?
她在那天失足跌落溪涧的晚上,让他一览无遗,大饱眼福后,后来,因为是间接助他的眼睛复明,她也就不再乱声张了;但是,这次,他怎么又要看黄副将的?难道这也是为了眼睛复明吗?
要是明天见不到他的眼睛重见天日,她会恨他一辈子!
“你会对瞎子歌怎么处置?”忽然,她想到了瞎子歌的下场,便忍不住问唐英。
唐英听了一怔,但心想她可能还是不想处死瞎子歌,便轻吸了一口气,阴寒着脸说:“他竟然做作这等伤风败俗的事,且又偷窥上级,惊扰我娘,无论是公事私事,我定不会饶他!”
吕曼儿也微微一叹。她自己也痛恨好色之徒,所以,打杨宝,她丝毫也不心痛,瞎子歌受到应得的惩罚也是应该,但是,她想瞎子歌罪不至死。
“能替我饶他不死吗?”她微微一翻倩目,乞望着唐英。
唐英心中一动,沉声地轻叹,“要是把他交给官府,罪犯猥亵,不至于斩首,也会发配边疆充军!”
吕曼儿听了,顿时想起瞎子歌现在人就在边疆,人正在充军当中,这跟那个官府判决有什么异别?要是这样,不正好抵消了那一判决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喜,马上就接话说:“他现在不是吗?”
“呃……,”唐英想不到她脑子转的还挺快,这么快就找到了契合之处,可惜,瞎子歌不仅罪犯乳娘,还是他的情敌,他无论在公在私,也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便搪塞吕曼儿说,“这事儿,你先休息,乳娘也说了,一切都等明天一战回来后,再作定夺!”
吕曼儿见他们原来早有决定,暂且搁置这件事。便也不便再说话。心里只是暗暗在叹息不已。为什么这个瞎子歌会三番二次做出这么猥亵的事儿?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他是不是跟那些军士学坏了?越来越让人揪心呀!她也不好意思帮他开脱了。
就在这时,庙祝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黏乎乎的汤药,巍颤颤地走过来,呵呵地对唐英一笑,“平时,老夫偶尔空闲,也常到山上采些草药来晒干备用,今晚见吕姑娘偶得伤寒,恰好还有几剂药,便替吕曼儿熬来,希望唐将军笑纳。”
唐英见他突然端来一碗药,也满腹狐疑,但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惊喜得连连致谢:“这实在太好了,笑纳,笑纳了。都怪我,一时忘了向老夫询问。”
庙祝轻轻一笑,“呵呵,老夫身份低微,见将军和他们商讨着,也不便插口,但却心系吕姑娘的病情,希望这药可以为她纾缓一下病情。”
唐英兴奋地接过了汤药,连连说:“哎,咱没有那个分别的,谁都可以献计献策,日后要是有些什么疑难,还请老丈不吝赐教。”
“呵呵,好说。”庙祝轻捋着下须,朗声一笑。趁隙朝唐英望去,心想这个小将军也不赖,但还是比不上那位瞎子千总。
原来,他熬药奉汤,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瞎子歌。因为,瞎子歌曾经和他提起过,他们三人是一起进兵营的,而有一个男的已经战死沙场了,只有他们两人,他还要尽快完结这场战事,好把那个女的带回家乡去。
他想,那昏倒的恐怕就是瞎子歌说的那个同乡伙伴吧?这才决意帮他一把,把吕曼儿的病情尽量减至最轻。
唐英扶起了吕曼儿,温柔地哄着她,慢慢地把药汤喂进她的嘴里。吕曼儿也不是那么娇滴滴的小姐,这种药她也可以当水一般,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看的庙祝和唐英不由一怔再怔。这女子还真的和其他女子不一样,柔弱的外表有着一颗贞烈的心,还有着一副坚毅豪爽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