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铁汉摘花见倩影(1 / 1)

百夫长的心不由一沉。他在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唐英,瞎子歌大展神威和罗龙奋勇作战的事迹呢?他是个有经验的老军士,他知道瞎子歌今晚的神威与平时文静的个性迥异,就是有心隐瞒,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而当时情势危急,为了救他们,他才只好一展秘技。他感恩瞎子歌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于是,他决定不管瞎子歌隐瞒的原意是什么,都应该继续替瞎子歌,向所有不知情的人隐瞒下去。

然而,单凭一个有勇无谋的罗龙,说他救下了他们全部人,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正当他考虑着要不要说出罗龙。

唐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像上次一样?”

百夫长想起上次攻中军帐,外营的强虏全被神奇地撂倒,便只好用这个再含糊一次。所以,他点了头。

唐英眉头不由一蹙,果然不予置信,“还是由瞎子歌看马?”

“不是,”百夫长连忙更正说:“这次一行,我们没有骑马,他就在后面断后。”

要是又是瞎子歌乱飞乱舞的枪法独挑了强虏,那强虏也不可能都从后面攻来。就算有这个可能,他们也不可能那么笨,一一送上瞎子歌的枪尖,都给他挑去了。

就算唐英相信瞎子歌可能有那个突围能力,但他不相信强虏有那个笨脑袋。

他在脑海里一连做了数个可能的模拟,但每一个都不太可能,最后,只好叹着气求百夫长解谜,“那你们说说,怎么做到的?”

百夫长也深吸了一口气,说:“很简单的。我们一来,报上‘唐营敢死军’的名号,他们就逃,咱们就在背后掩杀过去。”

“就这么简单?”唐英不由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百夫长,心里纵有万千个疑问,却也不敢断定这个没有可能。

虽然他作战的经验不多,但是,虚张声势恫吓敌军这招,他就经常用。只要是惊弓之鸟的军队,无不望风披靡也是事实。

“是的。”百夫长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他懂得说多错多的道理。

唐英心里有一百个情愿不相信,但是,百夫长已经说得够简单明了了,他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只好暂时相信,强虏会因为他们之前的威名而不战而败,仓皇逃去。

“这么一来,你们‘唐营敢死军’不就威镇天下了?”他调侃了一下他们。

敢死军的弟兄听了这个美誉也顿时喜上眉梢。之前,他们见百夫长隐瞒了瞎子歌和罗龙的勇猛,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他们知道,要是让一向以保全性命为宗旨的唐英知道了有人光靠一个人,就在战场上驰骋纵横,也可以保存部下的性命,那就是叫唐英的面子没处放。

百夫长也微微一笑。心里却叹道,不要威镇天下,而是要真的威镇敌军,让强虏听了他们的名号,就乖乖地退出皇朝国境,保存更加多的兄弟性命,他就满足了。

唐英瞥见有些军士已经头戴着强虏的毡帽,试玩着强虏的弯刀,便走上前说:“好了,带我去点算一下你们的战利品,我会依律例对你们行赏的。”

唐英虽然暂时相信了百夫长的鬼话连篇,但心底里始终还是藏着一根不相信的刺。当然,他不是不相信这一次,他们是靠威名吓退敌军,他只是不相信上次,他们是怎样解决了差不多二百多个强虏的敌营,而没有一个人牺牲?

他相信世上有神,但不相信神只会降临在那个营里,在这个敢死军中,除非神本身就藏在这军中。

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一颤。

这一百四十几个人当中,谁会像他一样,也是爱兵如子,待卒如弟,对苍生有着怜悯之心了?要是他是一以敌百的好手,又神机妙算,能够以一己之力保全全军的,那么他会是谁呢?

他边走边想着,不自觉地汗湿了半袭内衣。他什么时候招到了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而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要是那人是敌军的密探,那他们现在不就是正在向危险的悬崖处走去?看来,他得对这群敢死军多加留意才是。

天亮了,晨光微露,山上的军士但听他们偷袭成功,都跟随着黄副将他们一拥而下,也帮忙着搬运粮草。

唐英一一清点粮草,发现缴获了粮草五百余石,草料二十余车,战马一百余匹,弓箭弯刀长枪数百余件,营帐百余个,其余貂皮锦衣少量。

除了那些粮草刀器战刀由杂役营一一入库外,那些貂皮锦衣都一一分赏给了敢死军。敢死军的弟兄不由兴高采烈地高呼英明,欢天喜地各自归营,继续清理战场去了。

山那边,罗龙他们大刺刺地把那些尸首抬上山上早已挖好的大坑去坑埋。

在经过一个灌木丛的时候,有人指着上面一朵白中带黄的不知名大花叫他瞧。

他眯眼看去,那大花一枝独秀地在那里,含羞带笑地迎着晨曦,忽而轻轻滑落它那晶莹的露水,就像夜里玉人那滴寒夜孤泪,更像昨晚他没有看见的吕曼儿眼中那串惊喜之泪。

大家见他看的眼直,不由笑他说:“把它摘下来送给嫂子吧。”

“是呀,女孩子最喜欢花了,哄哄她,对你有好处。”有弟兄教导他。

“况且,她刚才被吓了,哄哄她正是时候。”也有老兵和他分析了一下。

“中呀。”罗龙心中正有此意,他想,要是这朵大花别在吕曼儿那青蓝的衣襟上,定会为她的娇美增色不少。

说毕,一挽衣袖,大手往前一探——,却够不着。缩手的时候,还因此被那荆棘上的刺儿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娘的,俺千军万马也不怕,还会怕你这几条烂藤子了?”他不由一怒,抽出刀来,“刷刷”连挥,只一会儿,就把那个灌木丛砍的七零八落,狼藉一片,惊的大家哭笑不得。

“瞧,这样子可就容易多了。”罗龙望着那还在上面巍颤颤的那朵大花,呵呵一笑。大踏步上前,准备采摘,突然,给枯枝绊了个趔趄,险些失势摔倒,所幸他身手敏捷,以刀支地才没有摔在地上,被地上的尖刺刺穿屁股。倒也吓了旁边的弟兄一身冷汗。

“他娘的,不就摘这么一朵花而已,也要俺这么费力,还不如多砍几个强虏来的容易。”

他站起来,又唠叨着用刀砍削了一大片的荆棘,直至砍到那朵花的下面,眼看着一副唾手可得的景象,才肯罢休。

“这一次,俺看你还往哪跑?”他一边骂着,一边伸出大手就抓去,突然却被旁边的兄弟叫住了。

“慢着,这花那么娇嫩,被你就这样粗手粗脚的一抓,还不把它抓个稀巴烂?这样子还能好看么?”

罗龙听了后面兄弟们的忠告,手也一下子愣在半空,回头挤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脸孔,“咋那么麻烦呀?那赶紧告诉我,要咋摘?”

“当然要轻一点!”

“还要柔一点!”

“看准那花茎,就取那下面,指甲也别碰着了花瓣,花瓣是最易破的……”

“要注意屏息……”

他这边才说完,那些弟兄们顿时就七嘴八舌地教他,弄得他整一个大猩猩似的,乱抓乱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他综合大家的说法,总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轻捏在手中,那晶莹剔透的露珠滴在他的手中,沁凉沁凉的,像吕曼儿那温凉的手心,倒让他乐开了怀。

“呼,他娘的,这比杀一百个强虏还要费劲!”

兄弟们哈哈一笑,“不费劲,哪来嫂子的开心呀?罗龙你就认了吧。”

有兄弟也建议说:“下次干脆留下几个强虏,让他们给嫂子摘花去好了,自己省力省心的。”

不料,他刚转过身想走,却有人想拽着他似的,不让他走。

“哎——”他被吓了一大跳,他害怕的不是背后有人,是害怕那拉力把他手里的花朵也碰碎了。

“你被刺儿勾着了。”有兄弟告诉他。

“他娘的,还是好事多磨,看来,这种破事儿还不能多干。”他把那朵花儿交到左手拿稳了,才回身给那荆棘一刀两断。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那个被他砍的乱七八糟的灌木丛,身上也已经汗湿了一片,“他娘的,比抬死人还要累!”

“那你走吧,这里不用你抬了,你去哄嫂子吧。”弟兄们都宽宏地笑说。

罗龙不由一愣,“这怎么行?”

“行的,山上其他营的兄弟也下来了,少你一个不察觉的,况且,你那花要及早送出去才行,不然,太阳一出,它就会枯萎。”

罗龙一听,太阳一出,他刚才比杀了一百个强虏,抬死人的累就白干了,脸色顿时一变,连忙焦急地说:“那,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说毕,一把背上自己的盾牌,一手执着大刀和一手捧着那朵奇异的大花,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

“走吧,她扶着那些受伤的兄弟上山了。”兄弟们又告诉他吕曼儿的最新动向。

罗龙听了,顿时感激地向他们挥手致谢,然后,兴冲冲地穿过山道的营地,跑向这边山来。

山上,吕曼儿把伤兵带到杂役营旁,问伙头大哥取来了纱布,一一替他们包扎好,吩咐他们暂时不要乱跑乱动,才得以喘了口气,站起来歇歇。

就在她轻捋鬓发青丝之际,却发现瞎子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山顶上的一块巨石上,不向着东方看日出,却神情失落地望着北方青青的霭云雾峰。

那神情,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思念母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