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虏们用过膳后,又在山道上重新展开阵势。这时,他们剩下的兵马不足一千五百余人了,他们的将军忽然一挥马鞭,全部的兵马顿时从四个方向弃下了马匹,虫爬般步行奔上山来。
“怎么了?要围剿咱们吗?”唐英见他们一下子把战线扩展得比他们的还要长,不由心中一骇。连忙吩咐王参军带上长枪营往左防御,黄副将带上牌刀营往右防御,伙头营的人也要呆在弓箭手旁边准备好板床,也同样地把防御线拉的跟他们一样的宽。
但是,长枪营与牌刀营两外线却没有筑起石墙的防御,他们便只能潜伏在草丛里,等候着伏击强虏;唐英知道这是一种冒险拼命的方法,心时不由得冒起一根剌似的忧心不已。
忽然,他瞥见强虏的前军只是提着弯刀,并没有盾牌之类的东西在手,便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吩咐下去,着黄副将和王参军两队人马弯成半月地靠拢他的弓箭营,防御左右两侧就可以了。
这样子,前面的强虏最先接近的还是他的弓箭营,也就是防御石墙前面。
强虏们可不管这个,只管一拥而上,千刀万剐唐营的军士,替他们死去的兄弟们报复雪恨。
唐英见他们越来越近,即时号令大家准备。
等到大家可以看到强虏们丑陋凶狠的面孔的时候,唐英才大喝一声:“推!”
弓箭手旁边的杂役营军士,便一把揭去遮蔽石头的草皮,奋力地把石墙上的石头及巨木推垮,让它们像行雷一般轰隆隆地地从强虏的身上滚压了过去;强虏们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一见之下,前面的人已经被压倒了一排,后面的措手不及,无可避免地被石头辗得断手断脚,剩下不在石头滚压轨道上的强虏,也惊慌得作鸟兽四散。霎时间,乌云蔽日,山谷内回荡着让人听不懂的鬼哭神嚎,让人听了几疑人间炼狱就在眼前,好不悲惨!
唐营的人也都吓得不期然地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血肉横飞的景象,一幕幕地从眼前飘过,心神也不由自主地旌旗摇荡,惊栗不已。
吕曼儿更是感慨战争的惨烈与残酷,把旁边瞎子歌的手臂拧得都快要麻掉了;所有人当中,反而只有瞎子歌视而不见,镇静异常。
唐英其实也是一个没有经历战斗的人。平时,他只是从有经验的爷爷口中得知战争的惨烈。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亲临残酷的场面,他的眉头一皱再皱,拧成一股化不开的绳。
而山下强虏将军的脸色,则阴得就快挤得出水来。
这时,那些能够避过石头的强虏缓过气后,便血红着眼,依然嗷嗷地挥着弯刀,要扑向唐营的守地。
“射!”
唐英虽然也震惊滚石的威力造成人间炼狱的惨况,但心头却丝毫不敢放松,一见强虏不是知难而退,反而挥刀再上,他为了保护唐营的兄弟,便只好再次厉喝下令,让他们再尝尝唐营神箭手的滋味。
刚才那些练的得心应手的神箭手,在唐英的一听厉喝之下,一把定下了心神,顿时又信心满满地弯弓搭箭,像瀑布飞泻一样地向他们射出数千支箭,把他们之前射来的弓箭一一还回他们。
那些强虏不想唐营还有这样密集的箭雨,一愣之下,前面的人纷纷中箭倒地,后面的顿时像热锅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而找不到任何遮挡的树木。
强虏没有盾牌兵就敢施施然地强攻,这里已经吃亏了;刚才还放火烧山把许多草丛和树木都烧掉了,把自己的退路也给腰斩了,这让唐营的神箭手们很轻易就能找到站立的士兵作箭靶,从容不迫地让他们一一射杀于神箭之下。
这一次,强虏的惨状似乎更为激烈,唐营的弓箭手才射出了几箭,前面的山地几乎再也找不到能够站着的强虏,他们仿佛一个人也没有逃过这场战争的灾难。
突然,山道下,遮天蔽日的飞箭,又像漫天群鸦般黑压压地暴下。
这一次,吕曼儿他们和伙头营的军士纷纷举起早已经准备的板床,跑到石墙前,替那些弓箭手和杂役营的遮挡着,好让他们继续喷水般射出他们的箭雨和推垮石墙上的巨石。
强虏的将军见弓箭又再次奈他们不何,山上依然挟着居高临下之势滚落着石头,弓箭手依然熟练地射杀着他们的兵卒,举目看去遍山都是断肢残臂,闭上眼,耳畔全是鬼哭神嚎,气得虎牙紧咬,热泪盈眶却又苦无对策,只好再次挥起马鞭,示意他们撤退。
然而,他们刚想退去,长枪营和牌刀营的军士又突然鬼神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喊杀震天地追杀而来,吓了他们一大跳,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反而被唐营的军士以五敌一的绝对优势追杀殆尽。
这不仅是令强虏将军始料不及,连唐英也想不到,王参军他们竟然不听他的命令随意带领军士追杀了。
“回来!快回来!”唐英心痛地疾呼着,他的心此时是属于任何一个冲锋陷阵军士的,任何人的损伤都与他息息相关。
但他们仍然追杀了半晌,看见强虏们屁滚尿流,一路滚下山去,才欢呼雀跃地大胜而回。
此时,日薄西山,正是偃息旗鼓的时机。
强虏这次想弃马围剿他们的计策,又被他们严重的击溃,损失约有八百余众,所剩下不到五百人马。他们只好彻底认栽,打算闭守着山道,过了今晚,再把粮草押回大军的后方去。
牌刀营的人自从追杀之后,攒得了一些对敌经验,回到来,都很高兴地边说边笑地互相交流着。
山顶,中军帐内。
“怎么样?长枪营有损失吗?”唐英气急败坏地问王参军。
王参军回禀:“没有。”
“牌刀营有损失吗?”他又问黄副将。
黄副将回答:“没有。”
但听到两营都没有折损,唐英的心才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上。刚才那战况是多么的激烈,但他都控制得很好,井然有序地应付着敌军接二连三的进攻;但那两营的冒冒然地冲出来,却让他感到局面开始混乱,他也控制不住,接下来可能便会有死伤的情况发生。
他一个人像爹又像娘一样守护着这一营他亲自一手征来的子弟,就算不为了对他们的父老乡亲作的承诺,也为了不想流失他们成长的实力而不让他们轻易冒险。
“你们就没有想过他们的安全吗?强虏们有多厉害,你们做老兵的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们做困兽斗,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那不是要兄弟们都赔上性命吗?”他忍不住教训了两位前辈。
这实在是令他太气愤了。上次是牌刀营,今次竟然是两个营,还是由着两位将领率领。他们一次次地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便擅自行动,险些令到他损兵折将,举行国殇,他的心痛得要死,却无人理解。
两位将领知道他爱兵如子到自私自利的地步,却还是认为当时追杀一战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任何有经验的将领都应该借这个时候提升本军的士气,增强他们的对敌经验和信心。
然而,他们也疼爱着唐英,这个时候却很不方便对他说这番分析,只好任由着他发小孩脾气去了。
山地闷热,中军帐搭建的时候,四周都敞开着,散去暑气。
唐英责怪了他们几句后,才愣然想到他们毕竟都是一营之首,也不便在士兵面前多数落什么,只好让他们退下去反省,自己一个人则踱步到山边去透透气。
此时,暮色渐浓,天际云边像被火烧般灼红耀眼,就像那士兵血流成河的景象,让唐英看了,心里更是隐忧。
他喟然长叹: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啊!
忽然一声马啸声传入了他的耳畔,他不由得转眼看去。在不远处的临时马栏处,吕曼儿正温柔地呵斥着马匹,一一替它们检查身体,有没有被刚才强虏射来的箭擦伤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位贤惠的母亲在训示小儿一样,既好玩又温馨;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在一旁坐下来,把这个情景欣赏个够。
吕曼儿不经意地瞥到他,才怔住停下了动作。她刚才也隐约听见在山顶上的训示声,后来又见黄副将和王参军两人垂头丧气地走下来,便猜测到他们,可能因为没有按照他保护军士的宗旨,而被唐英责备了;她想不到,他又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唐英见被发现了,也就收回了目光,仰天微微一叹:“怎么他们都不理解我对他们的呵护了?”
她听了唐英自己的感叹,更加肯定他们在这事上有了分岐的意见,便笑说:“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
唐英微微一怔,反问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可以随意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当然不好,但是,他们都是老前辈,你的老家人,你就舍得这样对他们吗?”吕曼儿用衣袖轻轻地拭去额上的汗珠,想了想,又说,“况且,他们又疼爱着你,临阵经验又比你多,他们心中自会有分寸,不会去冒险让你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