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们自然知晓这里面的问题，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主人着想。
顾宪成就是一头死狗，难成气候，可如果一旦站出来咬李中正一口，那也是让李中正为难一段期间。
李中正和顾宪成之间的交易，甚至是密谋书信都在顾宪成手中，这也是顾宪成在保命的唯一东西。
所以顾宪成再等待，等待李中正派人来。
甚至顾宪成还有一些期盼，期盼东林党人有一丁点人性，来救救他这个院长。
可惜的是，顾宪成错了，等待的还是李中正的人。
“老夫可以死，更可以写下血奏折，上奏天子，死奏魏忠贤。”
“但是尔等要回去告诉李公，不要为难老夫家人，老夫家人什么都不知。”
“等铲除魏忠贤之后，请李公到老夫坟前敬酒三倍，告诉老夫，已经铲除阉贼。”
“老夫也算是为百姓，为大明王朝贡献最后一丝余力了。”
顾宪成闭上眼睛，整个人苍老了几十岁。
虚弱的烛火发出微弱光芒，把这个苍老到极致的老人身影无限扩大。
政客是凄凉的。
仇恨也是凄凉的。
失败的人往往都不得好死，可顾宪成到死这一刻仍然想的是报仇。
这辈子都毁在魏忠贤手中，那么他就发出最后一丝能量，咬魏忠贤一口。
有谁能够想到枭雄也能够有今天，也能够成为人人喊打的狗贼。
顾宪成撕下身上的内衣衣衫，咬破手指，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魏忠贤，老夫就是死，老夫也不让你安宁。”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阉贼能够风光一时，却不能风光一时，老夫在下面等着你。”
“昏君啊，朱由校，汝就是天下第一大昏君，汝注定落得一世骂名。”
“太祖皇帝，你就在天上看着，看看这大明王朝吧。”
“如果你还在乎大明王朝，就赐给大明一个明君，让大明继续传承下去。”
顾宪成一边咬破手指血写奏折，一边大声辱骂魏忠贤。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顾宪成宁愿全家和他培养，也要和魏忠贤斗最后一把。
这份狠毒，还真是让人汗颜。
现在顾宪成就是把大明皇帝一个个骂一遍，他们三个杀手都不会说什么。
顾宪成那双苍老的手，血液早已经流干。
手疼，心更疼。
顾宪成写下了几百字遗书，死奏魏忠贤。
其实顾宪成还是想要留下自己妻儿老小，至少也能够留下香火传承下去，不说报仇了，至少能够活下去。
可是顾宪成知道，他死了之后，他全家都会被杀死。
与其哀求别人，还不如带着全家下地狱，也好有个伴，让家人在地狱伺候他。
每一个政客落败之后，就应该会想到这样下场。
当初风光的时候全家人都穿金戴银，吃着美味佳肴。
这难道就是上天掉下来的馅饼，这难道就是他区区几百两俸禄可以养活的起的？
妻妾成群，家中仆人过百，这可是一大笔开销，只有皇上才会有这个钱养活这么多人。
而官员俸禄却非常低，只不过是朱元璋认为的管理者。
朱元璋不是一般的扣，整的明朝官员没有一个不贪污。
海瑞倒是不贪污，每年就只有两套官服，可是连自己老小都养活不起。
活生生饿死了自己的女儿，老婆每天和海瑞干农活，操劳至死。
海瑞就轻松了？
没钱雇佣谋士，就连县衙的衙役等一些职位都是海瑞俸禄之中取。
明朝的官员勉强供应手底下的小吏，就连自己的全家老小吃饭都无法保全。
不贪污，不官官相护，哪里来的偌大家产，哪里来的锦衣玉食。
既然妻妾老小和顾宪成享福了一辈子，那么就应该付出代价，和顾宪成一起去死。
顾宪成拿起血书，轻轻吹了吹。
“字如其人，老夫行得正坐的端，千百年之后，定当有人为老夫做主，还老夫一个公道。”
“尔等随老夫来，老夫这就把相爷这段期间给老夫书信交出来。”
“人固然有一死，有些人重如泰山，也有人轻于鸿毛。”
顾宪成没有疯，但是却胡言乱语起来，他是多么想在穿一次红色官袍，带着那顶让无数人羡慕的官帽。
可惜此时已物是人非，他连死都无法满足这个愿望。
这不怪顾宪成手段不高明，更不怪顾宪成心狠，要怪只能怪魏忠贤技高一筹。
迈着人生之中最后几步，顾宪成觉得他的脚格外沉重，步步犹如千斤之重。
这一刻，顾宪成的平步青云，娶妻生子，甚至是摸着金银珠宝，那些美好画面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匆匆不过几十哉，他享受过，他高兴过，他快乐过。
值了。
回头看到刚才趴在地上的那地面，已经沾染血迹，再回头看看那即将燃烧殆尽的灯火。
顾宪成又一次叹息。
这一次叹息，没有人知晓顾宪成在想什么，就连顾宪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叹息。
也许是身体作祟，也许是…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顾宪成转过身，看向床底，眼眸之中流露出一道道凶狠，随后快速揭开一块砖头。
在砖头之下是一个暗格，暗格之中有一个箱子。
抱起箱子，放在自己大腿上，顾宪成轻轻打开，拿出了他和李中正来往书信。
“你过来，这书信和血书，你拿回去交给李公。”
顾宪成仍然低着头，连手都懒得抬起，对三个杀手吩咐道。
可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脚步提起的声音都没有。
顾宪成抬起头，却看到魏忠贤站在三个杀手前面，此时三个杀手已经被定在原地。
而此时魏忠贤却露出微笑，如沐春风，带着朝气。
“哎！”
“哎！”
“哎！”
顾宪成接连三声叹气，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顾公为什么唉声叹气，难道还有未了心愿？”
“告诉本公，本公帮顾公完成，也算是了了顾公最后心愿。”
魏忠贤对顾宪成够尊重，至少没有直呼其名。
等待三分钟，顾宪成不曾说一句话，魏忠贤便来到顾宪成身边，道：“顾公，本公送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