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泛蓝,看不见一丝白云。
风很轻,轻得只能微微荡起白色的裙角,那黑顺的长发披散在柔弱的肩膀,曾经绝世的容颜如今早已悄悄浮现了沧桑。
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的潮流将她渐渐带到了一座楼阁前,莺花楼。烫金狂草的三个字像是长矛般深深的刺入了心脏,尘封的记忆如海浪般袭来。
那个曾经在这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埋葬了太多太多的回忆,那些渐渐模糊的音容霎那间充斥脑海,欢笑、调弄、和睦、团结,像是土里扎了根的长藤,缠绕全身,窒息。
「姑娘,是来赏乐的么?」门前的仆童仰起青春的面孔,带着和熙的笑容。
陌离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是,今日献乐的是哪位姑娘?」
仆童将她迎进来,道「今日上台的是彩悦姑娘。」
陌离定了定有些激动的心神「哦?彩悦,她还好吗?」
仆童转过头来道「姑娘认识彩悦姑娘么?」
陌离止住了脚步,有些恍如隔世,「算是旧识吧。」
仆童不再言语,引着陌离走上了二楼的雅座。莺花楼早已不是曾经的那般,装潢改了,二楼的包厢都拆建成了雅座,只是每间雅座中都隔着屏风,虽然看不见隔壁的人,但还能听到谈话声。
陌离在靠近舞台的雅座坐下,吩咐仆童上一壶龙井,便渐渐聆听彩悦的乐奏。
很多年前,当彩悦还不是祸水的侯阶前,她在莺花楼负责的就是器乐,尤其擅长抚琴。手中一把芭蕉五弦琴声乐动人,加上琴技高绝,算是莺花楼的一大招牌。
看着台中抚琴的女子,陌离心中很是愧疚,当年那个青春女子,历经十余年后,早已沧桑不堪,容颜未变,却已满心伤痕。
她失言了。曾起誓推翻大周政权,最后却草草解散那么多年的心血??——祸水。如果当初没有祸水,她会静静待在莺花楼做她的头牌器乐,然后在哪天遇到真心待她的男人,相携到老,过着平淡安定的生活,学着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又或,过着牛郎织女未分散时的生活,织布耕田,粗布麻衣,朴素却幸福。
岁月的痕迹爬上了她的眉梢,那曾经带着无限活力的脸庞早已被忧伤所覆盖。如果没有那段祸水组织的日子,她的脸上、她的眉梢,还会挂着彷徨绝望的哀伤吗?
茶早已端上,陌离却悄悄的泪流满面,仆童以为她只是听闻琴音而触景生情,也就没有过问,转身下楼了。
一曲毕,满堂喝彩,彩悦却似未闻,抱着琴走下舞台。一只粗壮的大手却突兀的伸出拦住了她,抬头望去,一张肥肉横生的大脸上挂满了高傲的不屑「就单凭这首曲子就想收我们几两金子的红钱?」
彩悦冷漠的回道「花钱是前柜负责,小女子从不过问,还请客官让开道路。」
身着金钱宽袍的男人恼怒道「别给脸不要脸,再弹奏一曲大爷就放过你。」充满铜臭味的男人,让彩悦如何也看不出他哪里有欣赏声乐的情调,整个一暴发户。
彩悦寒着脸道「客官,莺花楼的规矩是一人每日只献艺一次,而彩悦今日的任务也已完成,若想再听,还请明日赶早。」
那男人闻言一怔,随即满脸**亵「那卖身没规定一天多少次吧?」
「你,可不要太放肆。」彩悦脸色一变,怒骂道。
男人哈哈一笑「想我钱中豹在楚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偏偏你今天却要撞到我手上来,看你挺泼辣的样子,在**想必也挺够味的吧?」
彩悦恼羞成怒,手中芭蕉五弦琴一翻,从琴底抽出一把细软长剑,握剑的右手一划一削,钱中豹头上戴着的金丝岩帽已化成四瓣碎布飘落地上,惊吓得钱中豹愣在当场不敢动弹。
彩悦冷声道「我不希望有下次,否则不仅仅是碎了一顶帽子这么简单。」言毕从钱中豹身旁擦肩而过,只余钱中豹冒着簌簌的冷汗呆在那。
半晌,钱中豹转过身望着离去隐没在后堂的彩悦,咋舌道「他娘的,真够味。」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忿忿离去。
陌离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见钱中豹离开了莺花楼,也站起身付了茶钱,跟着钱中豹的脚步走出莺花楼。
街上人群依旧熙熙攘攘,陌离却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了钱中豹。钱中豹看样子家底丰厚,停了一架轿子在莺花楼外,只是钱中豹心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挥退了那些家丁,独自一人游荡在街上。
好机会。陌离心中大定,放缓脚步跟着钱中豹,胆敢侮辱祸水的成员,就是向整个祸水挑战。尽管祸水土崩瓦解,但只要陌离还有一口气,祸水就在她心中存活一口气。
掂了掂花繁的袖子,有些沉,陌离知道那些小玩意还在。那是单雄信曾经教给她的暗器,其实说是暗器,她只不过学了些皮毛的暗器手法,就是将一些小石子、镖之类的小物件打出去,而袖子里藏着的正是她一路游历时捡到的漂亮的小石子。
跟了好几条街,钱中豹似乎有些尿急,左右看了几眼,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应该是去方便去了。陌离脚下生力,快步掩了上去。
小巷子是条死胡同,尽管只隔着一条过道,但却似隔了一个世界般,在这小巷子里,应不到大街上的喧闹,只有无比的沉静,而同时,也暴露了巷子里进了人。
「谁?」钱中豹警惕道。
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后,拐角处露出了一道身影,雪白的长裙,倾世的容貌,尽管眼角爬上了几条鱼尾纹,却掩不住曾经的风华绝代和现在的韵味十足。
钱中豹起初倒是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藏不住的**、秽便侵袭而来,**笑道「美人,是来找大爷的吗?」说着话,钱中豹已经走了过来。
强忍住看到那张恶心的脸而产生的反胃,陌离面无表情的站立在那,似痴梦幻,一双深邃的双眼也瞬间被无黑的白眼球替代。
钱中豹走近一看,嘴里骂骂咧咧道「原来是个傻子加瞎子,不过姿色不错,到是可以让大爷爽快一下。」说着微微俯身,伸出手指托住她的下巴「美人放心,大爷也会让你爽快的。哈……」
后面的笑声还未说出来,就已经永远的咽在了肚子里。因为,一把冰凉的匕首带着一道血雾映入了他的眼帘,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该惹上祸水的人。」
「噗通」,沉闷的倒地声响起,陌离将匕首在他身上擦拭干净后收入了袖中,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离去。
彩悦回到厢房,有些担心钱中豹会伺机报复。若是单单对付她,彩悦倒是没什么,以她的身手,能动她分毫的人不出两位数,而看那钱中豹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能力请得起顶尖的杀手来对付她。
想到杀手,彩悦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曾经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浑浊,叹了口气,彩悦回到桌前倒了碗茶。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彩悦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彩悦娇嗔道「红娘,怎么老是进来不敲门啊,大白天的吓死人了。」
来人正是红娘,额角的鬓发有些泛黄,苍白前的预兆。年近四十的红娘,身上依旧难掩迷人的风韵,挺拔的双峰颤颤巍巍像是要跳出来般,略施胭脂的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大白天的能把人吓死,到了晚上还得了?说吧,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