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湿的白衣紧贴在身上,显出颀长优雅的身姿,眸若星辰,淡唇优美,雨水冲刷过的面具上肆意华丽的墨色花纹更加清晰,透出几分清雅,还有令人沉醉的蛊惑。
“你——”裴斯妍轻声喃喃,竭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向白衣男子伸去,手指微弯,似乎想抓住他。
濒临死亡,所以产生了幻觉,还是……
力气在慢慢消散,手臂酸疼,裴斯妍摇摇头,不想再支撑下去了。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宿命的话……
墨宣看到裴斯妍的手落下,一把抓住那只苍白的手,将人拦进怀中,轻柔的唤道:“小妍。”
再真实不过的接触,裴斯妍猛得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墨宣,恍惚了许久,忽然爆发出一声哭泣,像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猫在墨宣怀中不停挣扎。
墨宣抓住她的手腕,喊道:“小妍,是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害怕,来!”
裴斯妍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大声的哭泣叫喊,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虽然现在安全了,但是她还没能从活埋的恐惧中清醒过来,仿佛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死亡空间里。
墨宣看着软弱的裴斯妍,眼里蒙上一层担忧,他紧紧抱住她,为她遮蔽雨水,不让她再徒劳的挣扎下去,声音轻缓柔和,犹如春日里拂面而过的暖风,“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都过去了,有我在你身边。”
墨宣的怀抱是温暖的,给人一种安全贴心的感觉,裴斯妍不住颤抖挣扎地身体一点一点的温顺下来,手指轻触他坚实的后背,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死死搂住。
“墨宣……”裴斯妍依旧在哭,但不再是恐惧,更多的是激动与劫后余生的喜悦。
“嗯,是我。”墨宣拍着裴斯妍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什么都不要去想,我送你回去。”
他褪下外裳盖着裴斯妍身上,然后打横抱起她,左右看看,飞奔而去。
帝都的城门已经关闭,墨宣寻了附近一家农舍借宿,给了一些银子让女主人帮冷得瑟瑟发抖的裴斯妍沐浴更衣,然后安顿在一间灯火昏暗的小屋子里,怕她冷,墨宣又借来火盆,生起炭火,屋子里很快暖意浓浓。
裴斯妍安静的裹着被子半躺在**,喝下一碗姜汤后,身心顿时舒畅不少,渐渐地从恐惧的阴影里走出来。
“谢谢你,墨宣。”
“笨蛋,”墨宣温柔的笑道,替裴斯妍理好湿漉漉的乱发,“我们是什么关系呀?不需要感谢,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裴斯妍鼻子一酸,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盯着墨宣的脸看,露出傻笑。
墨宣摸膜她的脑袋,“早些休息吧,等天亮城门开了,我们再回去找凶手算帐!”
听他这么一说,裴斯妍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凝重,“不……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说不定家里已经出了大乱子,我必须赶回去!我身上有巫盼的印章,可以让士兵打开城门!”
说着,她就要起身下床,墨宣按住她的肩膀,劝道:“你现在发着低烧,外面还在下雨,万一病情更加严重怎么办?身体为重,听我的话,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帮着你一起解决。”
“不,”裴斯妍连连摇头,恐惧重新在心中蔓延,“我有不祥的预感。明明一路上没有人跟踪我,为什么会有人把我击晕,然后带出城外活埋?是谁呢……对了!”她抓住墨宣的手,好奇的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埋在那里?”
“这个,”墨宣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墨玉散发出柔和的光华,“我赶夜路,在土堆旁边捡到这个,又听见地下传来敲打的声音,担忧是你遭遇不测,于是挖开土堆一探究竟,没想到你真的在下面。”
裴斯妍接过墨玉,将它紧紧的握在掌心中,激动万分。
这块小小的玉佩,一路牵起了自己和墨宣的缘分,更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竟有人对你下此狠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墨宣恨恨的说,漂亮的眸子里露出阴冷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裴斯妍细心的收起玉佩,说:“墨宣,凶手一定要尽快抓到才行,否则后果难料。现在就陪我回去,好吗?”
墨宣为难的看着她,阴冷的神情又变得柔和起来,他握住她的手,“既然你坚决要回去,我也不好阻拦。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接到马车。”
“嗯。”墨宣的手掌温暖舒服,让裴斯妍感到无比安心。
墨宣起身出去了。
裴斯妍感受着手指上残存的一点点温暖,会心一笑,然后从床边拿起一套折叠整齐的粗布衣裙穿上。
一边穿,她一边细细回想跟踪巫罗的情形。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巫罗走的那一条路更是不见其他人影,是谁能悄无声息的尾随在身后,让一直保持警惕的自己毫无察觉?
身后,身后到底是谁?
“轰隆隆”,外面炸响一记春雷,裴斯妍乱成一团的思绪在一瞬间理清楚了。
跟在身后的只有云珊一人,为了防止行踪泄露,她让侍卫陪着空轿子回府了!
按理说,她出门如果非要带上侍女的话,在细心周到的云琦和毛躁马虎的云珊之间,她选择的永远是前者。可是今天云琦好好的却突然病了,不得已才带云珊出门。
而知道她和离轻染今天晚上有计划的,只有云珊和云琦……
前后联系到一起,裴斯妍恍然大悟——袭击自己的,只可能是云珊。
云珊作为族长的贴身侍女,平常几乎是不出家门的,能接触并且买通云珊袭击她的……悦萝夫人!
裴斯妍重重的一拳捶在床沿上,手指生疼,可不比上她心中的怒气。
“好啊,现在倒省得我不用去演一场戏了!你们给我等着,还有冯太师……你们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裴斯妍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刻有繁复花纹的玉佩,看了又看,诡异的一笑。
墨宣从外面回来,看到神色异常的裴斯妍,不解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裴斯妍抬头看他,“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请你陪我回澹台府,把你今天晚上做的一切都说出来!我要彻底的铲除坏了澹台家这锅粥的老鼠屎,还有……冯太师!”
“冯太师?”墨宣不由的疑惑道。
“主使和冯太师有莫大的牵连,”裴斯妍解释道,穿上鞋站起身,“其中原委太过复杂,我现在说不清楚。都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
“与主人家借到马车了,走吧。”墨宣将裴斯妍拉进怀里,用身体替她遮挡住风雨,小跑到马车前,扶她上去。
“驾!”墨宣一挥鞭子,马儿撒开蹄子向前奔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雨中。
深夜了,澹台府依然灯火通明,正厅里各房的当家聚集在一起,毫无睡意,个个显得坐立不安,焦虑担忧,不时向敞开的大门张望。
宫宴早就结束了,左等右等不见小姐,好不容易门口有人影了,回来的却是一顶空轿子,侍卫们都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还有离长史也是的,同样没有回来。
夜深寒重,又风雨交加,万一小姐出了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
悦萝夫人款步走进正厅,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我说,该不会是小姐和离轻染私奔了吧?他们之间不是一直都很暧昧的吗?你们都看到过小姐对离轻染笑的吧?想想从前,小姐对谁笑过?”
几位当家向站在中央的妇人投来极度不满的眼神。
悦兮夫人瞪她一眼,呵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在这里造什么谣!小姐不见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担心吗?”
悦萝没有像从前那样畏惧于长房的权威而乖乖的闭上嘴巴不说话,反而微微一笑:“我是以为小姐私奔了,所以才不紧张担忧的。”
澹台璋看不过去,一拍茶几,“你有完没完了!”
“大老爷,我说不定说的是事实呢?”悦萝夫人掩嘴笑道,听到手下人禀报已经将小姐埋进了黄土之下,想到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只等冯太师拥护二皇子登上皇位便大功告成,她的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
“你确实该把事实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忽然响起的严厉女声将满屋子人吓了一大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小姐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长发披散,犹如从地府归来的鬼魂。
悦萝夫人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现在明明应该闷死在了棺材之中,为什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小妍,你终于回来了!”悦兮夫人欣喜的扑上来。
裴斯妍满是歉意的说:“让您担忧了,很抱歉。”
“你这是去了哪里,看你脸色怪吓人的。”
裴斯妍拍悦兮夫人的后以安慰她,然后又看向一脸惊慌的悦萝夫人。
“小,小姐……”悦萝夫人的嘴巴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
裴斯妍冷笑一声,迈步进了屋子,眼睛死死的盯着悦萝夫人看,犹如叹息般的轻声说道:“我回来了,姑母。”
幽幽的话语,吓得悦萝夫人后退一步,她努力的想保持镇定,“小,小姐,您回来就好,我们大家都担心极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姑母,您还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怎么可以离开呢?”裴斯妍挡在悦萝夫人身前,不让她离开半步。
族人们听见小姐意味深长的话,目光全落在了悦萝夫人的身上。
“什么事实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悦萝夫人假笑着,连连摆手。
“姑母,”裴斯妍提高了声音,目光灼灼,手指弯曲成拳,关节处惨白如纸,“你不仁,我不义。我现在从阴曹地府归来,只为了——”
“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