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开始安排人马了吗?”
城门旁的一家茶楼三楼的栏杆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皆披着淡色的厚斗篷,兜帽将他们脸遮挡在一片阴影中。
大街上正有一支浩荡的军队匆匆出城,奔向南方。
“是,城门会由澹台家的专属侍卫负责,一旦控制住,立刻赶到皇宫支援您。”
“我们两人加起来的人马不可能超过三千,你有把握让其他势力束手就擒吗?”
“只要先发制人,抢占时机,控制住整个局面,如果其他皇子不识时务,正好安一个逼宫的罪名,在外的将士未得皇命擅自来京,等同于造反。我说的都对吧?”
“很好,待冯太师一倒台,我们就行动!多亏了你提醒,我才能留在帝都而不至于耽误时机。”
“方平易容成您的样子,去平复叛乱?”
“嗯。”
“皇上请我今天去冯太师府上,有一场好戏将要上演了。那么,我先告辞了。”矮些的人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好戏?可真想去看……”
裴斯妍出了茶馆后门,将斗篷交给云琦带回家去,自己和离轻染前往冯府。
“都准备好了吗?”她问。
离清晗说:“是,昨天夜里按照您的吩咐都布置好了。”
裴斯妍觉得神清气爽,,秀丽的容颜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她细细的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袖,高傲的挺直了身子。
冯府门前,一派热闹非凡,一群官员聚集在一起,闲聊着。禁军侍卫整齐的排列在街道两侧,禁止一切闲杂人等接近。一队马车一字排开,冯太师一身紫色官袍,亲自指挥安排,仆人们竟然有序的将马车上的货物搬进府内。
冯家二公子世贤对做官没有任何兴趣,干脆从商,做起了生意。这些年,他天南地北四处奔波,几乎走遍了灵渊大陆的各个角落,靠着聪慧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短短五六年开了商号无数,积累下可观的财富。
强大的权利和庞大的金钱,让冯太师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成为二皇子强有力的支柱。
这次,冯世贤在外闯荡了半年,搜罗回来不少蓝国稀有的珍贵宝物,准备以父亲的名义进献给皇上,希望皇上龙颜大悦。
裴斯妍走过去,友好的打招呼:“冯大人好。”
冯太师轻蔑的看她一眼,单调的说道:“多谢巫盼大人赏脸。”
“该是我谢您让我有机会大开眼界才是。”裴斯妍意义不明的说道,礼节性的笑了笑,向巫罗走去,“储大人,正好有事与您说。”
冯太师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继续招呼其他官员去了。
“你不必对冯定远那种人客气,”巫罗有些愤愤不平,“仗着有二皇子,自以为是,无法无天!现在二皇子出事了,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巫罗大人,我有些不懂了,”裴斯妍淡淡的笑道,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冯太师一向清正廉明,受官员与百姓尊敬,这样的好官正是朝廷上所需要的,对吗?”
“需要他?”巫罗冷笑,想起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无休止的斗争,损失的精力、人力和财力,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巫盼大人,眼看我们两家就要结为亲家了,有些事我可要好心提醒你,不要当冯太师是好人!否则你迟早要吃亏,澹台家出事,说不定会殃及到我储家的!”
裴斯妍故作惊讶状,“怎么会这样呢?”
巫罗反问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裴斯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感激的向巫罗点点头:“谢谢巫罗大人提醒。”
巫罗担忧的看着裴斯妍,心里突然开始后悔与澹台家结亲了。本以为巫盼虽然身为女子,但许多事情处理的还算不错,能看透冯太师伪善的一面,却没想到自己完全的估计错了。
亲事已经定下了,退婚对两家都不好。
冯太师对澹台家一直存有敌意,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打压住冯太师的势头,不要让迟钝的巫盼给巫罗家火上浇油。
“皇上驾到!”一声高呼响起,压住了所有的响声。
人们连忙下跪行礼,銮驾穿过人群停在冯府门口,钱公公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扶皇上下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喊道。
“诸位免礼吧。”皇上说,声音沙哑,脸色灰暗,但仍然勉强打起精神,威严的扫视在场的人们。
“谢皇上!”
冯太师连忙迎上前来,恭声说道:“皇上大驾光临,寒舍顿时蓬毕生辉!臣谢皇上圣恩!皇上,请。”
“嗯。”皇上正要迈步,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只放在马车上的木箱子可能因为没有放稳,翻倒在地上,里面的货物散乱一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仆人立刻重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皇上只是看一眼,并未说话。
冯太师不耐烦的小声说道:“快收拾好了!”
“是。”仆从连忙爬起来,迅速地拾起地上的衣服,抱在怀里,其他下人帮他将箱子抬回马车上。
正当仆从打算将衣服放进去的时候,皇上蓦地开口了:“等等。”他紧皱着眉头,快步走到箱子前,仆从们惊慌地低着脑袋后退几步。
众臣们伸长了脖子,好象的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冯太师面色有些难看,跟上皇帝:“皇上,您怎么了?”
皇上在箱子里拨拉了几下,拿出一件玄色的衣服,慢慢的展开来,众人定睛一看,皆是大惊失色,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衣服红色的领口和袖口上,是用金、银两色的线绣出的龙纹,在明媚的日光下,黑衣上浮现出繁复奢华的花纹。
这是只属于皇帝的龙袍。
“这是什么,冯爱卿?”皇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冯太师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的看看龙袍,又看看箱子,最后目光落在儿子冯世贤的身上,颤声问道:“这,这是……”
“启禀皇上,草民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冯世贤壮着胆子答道。
皇上仔细的看着黑衣上的花纹,抚摸过柔滑的衣料,冷笑道:“做工还真是细致,看来下了不少心血。冯爱卿,你说呢?”
“皇上,臣为官多年,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不辞辛劳,鞠躬尽瘁!”冯太师眼见事态严重,不由地高声说道:“臣绝对不会做出私造龙袍之事!定然是有人蓄意诬陷臣,还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公道!”
皇上又不说话了,围观的众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偶尔偷偷的说几句话。此刻谁也不会站出来插半句话,替冯太师辩护说不定最后倒成了谋逆的罪人,而骂人谋反的,说不准反倒成了诬陷冯太师的主谋。
整条街都静默下来,视线全头集中在皇上,和他手中的龙袍上。阳光白晃晃的,洒满大地,时间一久令人头晕眼花。
好像是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皇上终于说话了,他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不屑与讥嘲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龙袍的某一处,“朕有怀疑过你的忠心吗,冯爱卿?”
裴斯妍细细的推敲起皇上的话来,凭直觉,皇上说的似乎是反话。
“皇上愿意相信臣,臣……”
皇上挥挥手,“废话朕不想听。”他又拿着龙袍稍稍的与冯太师的身材比对了一下,然后将衣服如同一样废物似的扔到地上,缓步向前走的时候正好一脚踩在衣服上面,“事关重大,巫抵,你来彻查此事,一定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在水落石出之前,冯家上下所有人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冯太师惊叫道:“皇上!”交给四大辅臣之一的巫抵岂不是让人家得到了公报私仇的机会?自己平日里,没少以“门阀奢靡腐败、为虎作伥”之类的事情打压过辅臣们,虽然让百姓们大快人心了,但是结下的梁子也越来越多。
原本想到二皇子登基的日子也不远了,辅臣家族将迎来彻底的大变动,所以从来没将他们都放在眼里。可是在二皇子失去皇上信任的当口,又遇上这等离奇的事情,无疑是雪上加霜,肯定引起了皇上的疑虑,只怕是……
冯太师眼前一阵发黑,冯世贤连忙扶住他。
巫抵含笑道:“冯爱卿,为了证明你是无辜的,先委屈一段时间吧。”
“朕累了,摆驾回宫。”皇上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疲倦,不祥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身上。
真的离走到人生终点不远了。裴斯妍望着皇上佝偻的背影,想道,以前自己“贪污赈灾粮银”的事情,皇上追根究地。可是现在冯太师的府上赫然出现龙袍,关系到“谋反纂位”,皇上却寥寥几句话,把事情吩咐下去,并未亲自查问。
并不是对冯太师的信任,而是皇上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了。
裴斯妍回头望着一副颓败和焦急难安之色的冯太师,仅凭一件龙袍想打跨冯家势力,她从来没有想过。
好戏,还会接二连三的上演……
銮驾走远,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快步离去,仿佛冯家人都身染瘟疫似的。
裴斯妍和离轻染逼开其他人视线,拐进一条无人的小胡同里。不多时,沈仲宁偷偷摸摸的跟着进来了。
“麻烦沈大人帮我散布一条谣言。”裴斯妍低声说道,离轻染站在胡同口望风。
“大人请讲。”
“冯太师之所以会协助二皇子,是因为二皇子懦弱无能,待殿下登基后,他取而代之的胜算最大!”
沈仲宁不可思议的看着裴斯妍,结巴道:“但,但是……百姓们是不会相信冯太师有谋朝纂位之心的!”
“帝都人口无数,难不成都信冯太师?难道就没有只要有钱什么都肯做、流窜于帝都大街小巷的混混存在吗?”裴斯妍笑道,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沈仲宁手中,“麻烦你了,大哥。”
沈仲宁用力点点头,“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办好。”
“要让谣言传得越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