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皇上宣布退朝,裴斯妍失落的摸摸发髻,无精打采的走向宫门,准备直接去户部,因为赈灾的事情她今天不用去理政院。
“巫盼大人。”
身后响起喊声,她回头看见蓝暄,紫衣飘飘,优雅润致,不似凡间俗子。
“臣见过惠王殿下,”裴斯妍向他行礼,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多谢今日殿下之前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蓝暄温和的笑道,目光落在裴斯妍的手臂上,“巫盼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裴斯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表明已经好了,“谢惠王殿下关心,已经痊愈了。”
不用言明,两人一起向宫门方向走去,裴斯妍偷偷瞟着蓝暄,心里想着这些天暗地里对他的调查情况和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呃……”她迟疑着,“有一件事情……我有点好奇……”
“巫盼大人请说吧,没关系的。”
“雀鸟步摇、凤凰泣血和您母亲文妃娘娘有什么关联?”裴斯妍没有从获得的情报中了解到文妃多少,大多的资料都是她被皇上冷落,郁郁而终,只字未提步摇和诅咒。
蓝暄的面色有些凝重,裴斯妍连忙改口:“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没关系,今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蓝暄说,“几年前,皇后娘娘突然因病去世,尽管父皇与她感情并不深厚,但毕竟夫妻多年,伤心难过。而有人恰恰摸准了这一点,借母妃的雀鸟步摇故意陷害她克死了皇后,说是凤凰泣血,其实那支步摇并无什么,但是父皇相信了,于是冷落了母妃,而外界传言因为她是祸国妖孽……”说到这里,蓝暄讥嘲的冷笑,俊美如画的脸竟有些狰狞,“自此,父皇也不再宠爱我们母子。而步摇也莫名的失踪了,至今没能找回来。”
裴斯妍皱眉,不由地感叹:“若是主谋能揭发出来,那该多好啊。”她觉得蓝暄实在倒霉,本来能以长子身份成为储君,偏偏有人心怀嫉妒把他们母子生生害成了这般模样。
“木已成舟,事隔多年,揭发是无望了,”蓝暄摇摇头,优美的唇绽开一丝苦笑,“如今我只求保个万全……”他望着暗自思忖的裴斯妍,笑中含某种深意。
裴斯妍心里“咯噔”一下,她清楚今天绝不是谈结盟之事的好时机,一切都被赈灾之事打乱了,惟有回到帝都再做长远打算。
她抬眸看向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蓝暄,微笑:“臣看殿下面相,定是上天有所眷顾之人,失去的说不定会以另一样东西补偿回来。”
“托巫盼大人吉言了,”蓝暄说,望向不远处的宫门,“我另有要事,告辞。”
“殿下请慢走。”裴斯妍微微屈膝,目送蓝暄后,她快步走到宫门口,离轻染在马车旁已经等候多时了,“去户部,领了皇命明天午后出发去西燕郡赈灾。”
“皇上怎么会让您去?”离轻染大为惊讶。
裴斯妍叹口气,“说来话长,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对了,派人去查那支雀鸟步摇是谁送来的。”要给她查出来,非掐死主谋不可!
“只是赈灾一事向来由有经验的官员负责,”离轻染跟在裴斯妍身后,向距离皇宫不远的户部衙门走去,“属下觉得此事蹊跷。”
裴斯妍揉了揉太阳穴,嘴角一弯:“皇上是被皇子意图不轨和立储君的事情搅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放在谁去赈灾上?说来,此去虽然任务艰巨,不过西燕郡不是临近边陲重地——苍山西道吗?正好可以去那里走一走。”
“小姐是想去见汪见山汪大人?”
“是的,”想起今天朝上恍惚间无意中听到的一道任命圣旨,裴斯妍兴致昂然,“他被提拔为节度使了,手握一方重兵啊。”
汪见山是澹台瑜他爹的门生,后远赴边疆任职,和澹台家断了联系。他和澹台瑜表面上没有任何往来,实则暗地里有不少书信,看来是澹台瑜为了不引起朝中不必要的胡乱猜测才这样做的。
裴斯妍在世德轩中乱逛,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暗阁,里面是澹台瑜与一些官员的秘密书信往来,他们一直保持着非常好的、如同兄弟般的关系。
这些让裴斯妍感到意外的惊喜。
“父亲大人去世了,身为女儿的我是不是该去拜访下汪大人这位前辈呢?”裴斯妍不再说什么,抬脚跨进户部衙门的门槛。
在户部一忙就忙到了快半夜,裴斯妍才拖着了条沉重的双腿回到澹台府。户部尚书夏文正向裴斯妍详细说明了灾区的情况,赈灾粮食以及银两的数目、随同人员和日程安排,然后带着她去仓库看了赈灾物资,见了随同官员和衙役。
但是她还不能歇下来,吩咐云琦云珊赶紧收拾东西,西北地区此时气候已如冬季,因此要带的东西不少。
另外还有内部矛盾重重的澹台府也要做一番安排,不要她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花样。要找个坐镇澹台府管理大小事物,又压得住气势跋扈嚣张的二房的代理当家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府中一向由离轻染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他必须随自己去西燕郡,悦兮夫人闲散惯了,能管的住二房却未必能当好家。
裴斯妍盘算半天,举棋不定,苦恼着自己在府中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最后她把事情全权交给三房的澹台璋夫妻俩,又让离轻染加派了人手紧盯各房举动才放心的睡觉。
第二天一早,裴斯妍顶着两黑眼圈,迷迷糊糊的向皇上辞行,然后去户部衙门报到,准备出发。
衙门前一条长长的粮草押送队伍,衙役、车夫们忙碌地做最后一遍检查,另有百余个士兵负责沿路安全。街道两边聚集起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夏文正走过来,禀报:“大人,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想到远在西北地区的百姓们正殷殷期盼着救命粮食的到来,裴斯妍吩咐道:“饥荒一事刻不容缓,现在就起程吧。”
“是,大人。”
赈灾队伍正式出发,浩浩荡荡地向目的地进发。裴斯妍和云琦同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一路晃荡颠簸,没过多久裴斯妍感到困意袭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顺势靠在车厢壁上补补觉。
等裴斯妍从睡梦中清醒,外面天已经黑了,车队刚好到达驿馆。
“这里是……”裴斯妍望着远处在夜色下模糊不清的建筑物,尽管睡了很长时间,但脑袋依然昏沉,更何况她是一个路盲。
“清平郡,”离轻染走过来,他今天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今天路上走的快,所以早了半天的时间到这里。”
裴斯妍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随着驿站小厮去自己的房间,云琦张罗晚饭去了。
吃过晚饭,裴斯妍和随行的户部官员商讨了一些事宜后,快接近子时了。她无比欢快向梦寐以求的温暖大床扑去,却听见窗外响起萧声,在寂静的夜中,悠远如水般细缓流长。
她好奇心大盛,打开窗子向庭院望去,只见流转的朦胧月色下,一个人影独立于树下。微风习习,树影婆娑,吹起那人的衣袂,似乎有柔光在一同轻舞。
裴斯妍从没想到过离轻染会有看似温柔的一面,一支玉萧衬得那眉宇在月华星辉下润泽如玉,和平素里不苟言笑、总冷着一张脸的巫盼府长史判若两人。
离轻染瞟见小姐向自己望来,神色在瞬间恢复如常,垂下手,恭敬的向她欠欠身子,“属下打扰到小姐了。”
裴斯妍摆摆手,解释道:“没有,你吹的很好听。”见他又恢复如常的冰冷模样,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来,相处已有三个月的时日,她却是头一次见到最信任的人的另一面,然后恍然的发现自己也许根本就不了解人家,却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了。
“小姐,夜深了,请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便要赶路了。”云琦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子。
“好。”裴斯妍又看离轻染一眼,甩甩脑袋,洗梳睡觉去了。
半个月后,赈灾队伍终于到达临近西燕郡的青河郡,沿路上裴斯妍看到不少流民,个个衣不遮体、面黄肌瘦。因为西北地区此时已经比较冷了,路边可见一些冻死饿死的人,哭嚎之声不绝于耳。她不禁心急如焚,一面派人送了些粮食一面催促队伍尽快行进。
赈灾队伍还没进郡城大门,一群如恶狼般的灾民蜂拥而上,手指死死的扒着粮草车不肯撒手。幸好这些灾民大多因为饥饿久了,没有多大力气,护卫的士兵们很快就将他们制服,其他想参与抢粮的灾民立刻畏缩的在原地老实待着。
青河郡已是如此惨状,旱灾饥荒最严重的西燕郡更难想象是什么情景。
裴斯妍连气不都不喘一口,直接找到青河郡刺史,开始着手准备放赈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