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妍懵了,这唱的是哪出戏?
离轻染向澹台璋行礼,恭声说道:“轻染多谢老爷的帮助,就到这里结束吧。”
“是啊,差不多了,也演不下去了。”三房当家老爷呵呵笑道。
“这,这……”裴斯妍指着他们,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澹台沅看着她,目光不像之前那么凶狠了,笑道:“刚才都是受轻染拜托演的一场戏而已。打了小妍一记耳光,真是对不起,现在还疼吗?”
裴斯妍惊问:“演戏?”她感觉自己好像刚从火星度假回来,对他们的所说的话完全理解不能。
“是的,小姐。”离轻染抢过话茬,又对澹台璋耳语几句,三房的人在当家的带领下很快就散去了,园子里又恢复最开始的宁静。
裴斯妍跳到离轻染面前,发问:“你在搞什么鬼?!”
“小姐,三房其实根本就没有夺嫡之意,是属下请求三老爷帮助一同演的一场戏,只为考验小姐……”离轻染平静的说,眼睛毫不避让的直视裴斯妍。
“考验我?”
离轻染答道:“是的,小姐即将继承巫盼之位,又不幸丧失记忆,所以必须探清您的能力与处事。属下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联络三老爷,印章也是属下叮嘱云琦悄悄给您系上的。”
裴斯妍知道离轻染这样做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猴子一般给人恶狠狠的耍了。周围的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很白/痴的说了一大通废话。
她很厌恶被人耍,被人看作跳梁小丑。
裴斯妍撇过头去不看家臣一眼,望着蜻蜓在水面上点出一圈圈涟漪,而她的心仿佛也随之荡起了波澜。
离轻染继续说道:“属下见小姐言行,也放心了。”
“嘿,”裴斯妍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强压住心头火气,“三房不知道我失忆的事情吧?”
“他们不知道,属下没有说。”
“三房的人倒是挺配合你的,”裴斯妍的语气渐渐地不稳定起来,显出怒意,“你就不怕我吓得真盖了印章吗?若是我真盖了,你打算怎么办?丢弃我这个软弱无能的小姐,另寻他主?毕竟以你的才略跟在个白/痴身边,不如尽早做其它打算吧?”
离轻染的眼睛黯淡了一瞬,说:“属下对小姐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那我若真的盖下印章呢?”
“属下会及时停下这场戏的,会去找寻灵渊大陆最好的大夫为小姐医治。”
裴斯妍沉声问道:“若是我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呢?你是不是认为现在的我和以前相比糟糕到令人发指?”她一直在想自己和澹台妍到底还有多少差距,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去面对未来。
“以小姐刚才的言行来看,小姐您很好。”
裴斯妍感觉头越来越痛,她闭上眼睛捂着额头,努力的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感觉自己之前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也许是来到澹台家以后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今天这么容易就动怒生气了。
其实没必要去怀疑离轻染的忠心……
“那个印章……”裴斯妍抬手指向水池,扯开话题。
离轻染欠欠身子,说:“小姐不必担忧,属下会下去捞上来的。”
最后一件不放心的事情得到答复,裴斯妍感觉很困乏,不想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再纠结下去,也完全没有游园子的兴致了:“云琦,我们回去吧。”
“妍姑姑要回写秋轩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裴斯妍这才想起被落在一旁的其蕴,她连忙回过头拉着那孩子的手,关心的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其蕴举起手中的小香包给裴斯妍看了看,笑道:“姑姑放心,其蕴无碍了。”
“云珊,你送孙少爷回去。”裴斯妍有些不放心,吩咐道。
其蕴并不想走,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姑姑您……刚才说您失去记忆了吗?”
裴斯妍一怔,拉着其蕴的手猛得一紧。
“孙少爷,请您务必要保守秘密,连您的父亲也不能告之。”离轻染说,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我知道了,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其蕴答应,又转向裴斯妍,眼神似水般温柔清澈,“姑姑,祝愿您早日康复。”
“嗯。”裴斯妍低叹一声。
“那么其蕴告退了。”少年微微欠身,由云珊搀扶着向园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裴斯妍不理会离轻染,径直向前走去,云琦赶紧跟在她身后。
离轻染听着脚步声远去,回转过身子,望着那道背影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怅然。
过了几日,写秋轩里突然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之前除了云琦和云珊,写秋轩里只有两三个做粗活的杂役,压根就接近不了裴斯妍,所以院子里一直冷冷清清。现在人多起来,让裴斯妍一开始都有些不习惯。
云琦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扔出去的时候,没有发现血衣,让裴斯妍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它原本该待着的地方。
第一批来写秋轩的是裁缝,忙活着给裴斯妍量身高腿长,准备缝制新衣。接着宫里来的画师给裴斯妍绘制画像,说是要送进宫里去,皇上要过目。
裴斯妍无语,弄得和选秀似的。
自从裴斯妍主动的在宅子里四处走动,写秋轩的禁令被废止了后,来院子看望她的人日益多了起来,大多是关心她近日身体是否已无恙,然后看她挺忙的,也不多话,问候完就走了。凭着逼真度极高的画像和云琦她们的帮助,裴斯妍渐渐地能轻松的应付了。
这天,距离丧期结束还有半个月了,裁缝们带来了缝制好的礼服,裴斯妍换上后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上身是浅紫色的对襟广袖纱罗衫,黑色的衣边上绘制着繁丽的云纹,下着同色团花曳地长裙,手臂间缠绕着宛若白烟般的长长披帛,腰间佩挂代表身份的一枚云纹玉佩,脚上一双银线高履。
不愧是出自帝都最好裁缝的手,礼服的剪裁和布料都近乎完美。
裴斯妍看着镜子中的女子,都不敢相信是她自己。
另外还有两套浅蓝色华纹长裙,外罩白色纱衣,据说是日后上朝所穿的官服。裴斯妍轻轻抚摸着三件衣服,眉头不禁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离轻染从外面进来,说:“小姐,去端和宫的时辰到了。”
裴斯妍仍然木木的盯着衣服,云琦碰了她两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家臣。
“什么?”
离轻染又重复了一遍,云琦和云珊看着心情突然转变的裴斯妍——最近小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饭菜动了一两口就不想吃了,晚上要弄到过了子时才睡着。
她们以为是小姐因为继任典礼的事情才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多问。
“好,走吧。”裴斯妍放下官服,走出写秋轩。
现在她终于记得从写秋轩走到大门去的路了,一路上主仆两人无话,出了大门登上马车直奔端和宫而去。
端和宫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举行巫盼、巫礼、巫抵和巫罗继任典礼的地方。端和宫重要建筑为“正和殿”,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梁枋上绘着金色旋涡纹花瓣的旋子彩画,极尽奢华富丽。宫内东西两侧还各有数间偏殿,做宴会、小憩和存放物品之用。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继任典礼,早有人每日定时打扫,将整个端和宫收拾得一尘不染,地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站在端和宫门前的礼部侍郎见澹台家的大小姐远远的走过来,连忙殷勤的迎上前去,谄媚的笑道:“下官礼部侍郎郭文翰参见澹台小姐。”
裴斯妍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径自向前走去。
郭文翰的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巫盼的继承者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冷漠,看来在巴结奉承的事情上要多下些功夫才行了。
走到宫门前,裴斯妍突然顿住了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遥遥的望着气势恢弘的宫殿,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的腿在颤抖,无法迈步跨过门槛,那低低的一道门槛竟是比澹台家的还要难以跨越。而这里的空气似乎莫名的稀薄,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了。
裴斯妍从来没有如此不安和恐惧,再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不是没有想过继任了巫盼她该做些什么,繁重的学习任务让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总是觉得走一步是一步。而今,日子终于要来临了,她胆怯了,想要回去。仔细的想一想,原本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人生中。
利刃在手,她却没有力气与勇气去砍断拦路的荆棘。
“小姐,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典礼的彩排。”郭文翰说。
离轻染见裴斯妍奇怪的样子,低声提醒道:“小姐,请进去吧。”
裴斯妍咽了一口唾沫,辉煌的宫殿于她眼中犹如一头静静蹲伏/在前方的野兽,只等她送上门来,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生吞活咽。她很想远远的逃离这里,但是她清楚在大庭广众下自己是无法走开的。
“嗯。”裴斯妍无意识的点头,终于跨进了门槛。
恍惚间,她觉得无法承担重责的自己是不是该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