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殇的身后跟着莫子竹和丝媚,在经过一处花坛时因一阵笛声停下了脚步。莫子竹听见这支曲子后怔了一怔,片刻之后又恢复了神色,但夜殇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是什么人?”
莫子竹道:“是重华派的池莲衣。我依君上的吩咐将她擒了来,因昨日回来时君上已经歇下,故未曾来得及禀报。”
夜殇驻足不前,沉默着听完了那支笛曲后才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走去,莫子竹和丝媚对视一眼,跟上了他的脚步。
池莲衣在房中吹完一曲后果然等来了开门的人,但这人却不是先前的那名侍女,而是一个有着紫红色头发的妖媚女子。池莲衣见过不少美艳的妖女,但眼前的这一个似乎媚术了得,即使她是女子,在看到她眼睛的时候也有一种被勾去神魂的感觉。池莲衣功力尽失,无法运功抵抗这媚术,只好移开了眼睛,却听到了那妖女夺人心魄的笑声。
“哟,好一个美人儿呀,不知叫多少男人丢了魂呢。”
池莲衣将头撇向一边,抿唇不语。哪知丝媚就是不肯放过她,偏要绕到她身旁,在她耳旁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到:“你这笛子嘛,倒是吹得不错,不过比起那人却是差了一大截。”
池莲衣一愣,转过头来着她:“你说谁?”
“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要忘了,你只是魔宫中的一个囚徒,没有资格提出任何问题。”丝媚用柔软的手指卷了卷她的头发,说到:“这几日你乖乖地待在这里,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问,就这样吧。”说完她扭着水蛇腰走了出去,将怀着一肚子疑问的池莲衣留在了屋中。
随后的几天里,每天都有人准时给池莲衣送饭,屋内的软骨香也移到了屋外,透过一个小孔送入房中,以免她将香掐灭。池莲衣想起那日师傅突然出现时嘱咐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不安起来。师傅告诉她,要借这次机会接近魔君夜殇,找出他的弱点。那时听到这话的池莲衣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这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可当元觉提醒她这些年来受到的教诲时,她便为自己对愿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顾虑感到羞愧。如今天下大难,若能借机找到夜殇的弱点,除掉这个大魔头,她的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可是要潜伏在夜殇身边,得到他的信任又谈何容易?
师傅让他吹响她从小学习的那首曲子,她便吹了。她并不清楚这么做的意义,但师傅笃定地告诉她,要想接近夜殇,就必须利用好她手中的这只笛子。池莲衣低头看向手中碧绿的玉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只从小被她带在身边的笛子究竟有什么蹊跷?
“咦,是你?”
池莲衣一愣,抬头看向到窗外站着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是那日在重华山上她同林叙平一起遇到的那个神秘的少年。她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少年笑道:“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在这种地方都能遇上,不过你好像不是自愿到这里来的吧?”
“你是魔宫的人?”池莲衣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我是偷溜进来的。”
少年说出这话时,池莲衣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
“魔宫守卫森严,你没有被他们发现?”
少年摸了摸鼻子,笑到:“我还不至于连那几个守卫都应付不了。怎样,要不要我英雄救美,带你出去?”
池莲衣目光颤动了一下,随即说到:“不必了。”
少年有些惊讶,看了她片刻后,说到:“哦?这么说,你并不是被强迫留在这里的咯?那这样的话,我可要干我自己的事情去了。在走之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他说的那样自然,仿佛像这样问一个妙龄少女的名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池莲衣看着他明亮干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口道:“池莲衣。”
少年灿烂地笑了:“池莲衣,好名字。我叫刑峥,你可要记好了。”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风吹竹林的声音伴随着潺潺流水般的琴音流入蘅若的耳朵,在多少年以前,她也是这般被这人间的仙乐引入了这里?同样是那一袭白衣,以同样的姿态凑响着那把古老的琴。
一曲终了,莫子竹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白发女子缓缓地摘下面纱,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目光触及到她眉心的那点殷红,心中不由得一叹。神之身不死不毁,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迅速恢复原状,可她眉心处这么小的伤痕,竟是一痛就痛了三百年么?
“子竹琴音依旧,只可惜再无‘非役’相和了。”蘅若笑得淡然。
“原来你的那只玉笛叫做‘非役’?”
“心不为形役,行者无彊。”
莫子竹眸光一动,不由得呢喃道:“心为形役,行尸走肉。”
蘅若怅然垂目,复又抬起问到:“你为何还留在夜殇身边?冰泠怎么样了?”
“她很好,元神已几乎重聚,但我偷偷留下了一小片她的元神碎片。”
蘅若一怔。
“夜殇夺取了噬天的力量当上新任魔君后,兑现了他之前的承诺,帮助阿泠恢复元神,但我在她元神恢复的过程中私藏了一片碎片,所以她至今还没有醒来。因为我知道,夜殇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夜殇了,他不可能就这样放我们两个走,阿泠在这时候醒来无疑会被夜殇再次利用。与其让我们两人互相成为夜殇牵制彼此的工具,倒不如我一人继续为他效力。可是,总有一天我会让她醒来。”
“所以,你要扳倒夜殇么?”
“在你出现之前,我的确这么想,可是现在你又回来了,我便有了新的想法。”莫子竹盯住蘅若的眼睛,说到:“蘅若,请你帮我。”
“我帮你?”蘅若有些茫然。
“你是唯一可以唤醒夜殇的人,而唤醒他比打倒他或许要容易一些。”
蘅若摇摇头:“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也无济于事。”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当年噬天复活,要强占夜殇的身体和灵力,夜殇为了以最强大的力量与噬天抗争,便弃掉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因为对于魔来说,只有最无情才能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他所有的情皆是对你一人,于是他便抹去了关于你的记忆,也忘掉了对你的情。但即使他抹杀掉了你和他的过去,你的影子依然留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里,那影子像幽灵般缠绕着他,可他却看不清楚。”
“他当年……受了很多苦吧?”
莫子竹叹了口气,说到:“你又何尝不是?本是九重天上的神灵,却生生熬白了头。”
蘅若低下头笑了笑,说到:“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和将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你想带着冰泠彻底摆脱夜殇的控制,我也希望谦恕师兄醒来时看到的是一片人间安乐的景象,所以你放心,我会同你站在一起,只是夜殇的事,我是无能为力了,但那位拥有‘非役’的姑娘或许可以帮上忙。”
莫子竹一愣:“你说池莲衣?”
蘅若颔首道:“那天在魔宫大殿,夜殇没有伤她,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征兆。”
“那是因为她手中的那支曾属于你的玉笛,夜殇错把她当成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
“怎样都好,只要有人能在他身边,磨去他的一些戾气,是什么人又有什么重要呢?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真的要毁在他的手里,我会亲手了结了他。”
莫子竹心中一震,看着眼前眉目淡然的蘅若,他忽然觉得这一次她的归来是早已做下了最终的决定的,所以她才会如此平静。可是,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吗?
“对了,有件事我要问你。西陵和云城万人失踪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莫子竹闻言面色凝重了几分,他摇头道:“不是。我们虽也作了不少恶,但这件事并不是我们做的。”
“之前澜也说云城的人不是他们杀的,这就怪了,若不是你们,又有谁能在短短数日时间掠去城中万人,而后在片刻之间将这些人都变作白骨?”
“此事我们也感到奇怪,夜殇此番还特意命澜去云城调查此事,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不知这是六界之中的哪一方势力,两座城池的血案则像是他们策划的一个大阴谋。”
蘅若秀眉微蹙:“西陵,云城,这两座城池都十多万人口的大城,两座城中的百姓又以同样的方式死于非命,这似乎……似乎像是一场祭祀。”
莫子竹眼中精光一闪:“不错,是像一场祭祀。如果知道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祭祀,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一些线索。手段如此阴狠,绝非常人所用的祭祀,或许在魔宫的经阁中会有记载。”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蘅若赶忙遁去了身形。
莫子竹不悦道:“大胆,不知道没有我的准许不可以进这竹林吗?”
“奴婢该死,事出紧急,所以奴婢冒死前来向大人禀报。”
“什么事?”
“经阁……经阁被盗了!”
莫子竹一惊:“什么?经阁被盗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那窃贼打伤了几个看守逃走了,火鬼大人已经派人在搜那窃贼,还请大人速去经阁查看。”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
“是。”宫女退下了,蘅若现出了身形。
“经阁被盗,怎么这么巧?”
莫子竹道:“我先过去瞧瞧,你在这稍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