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番景致吧?”
“……”
蘅若偏过头去看了白月许一眼:“你果然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里,真是浪费了这里的好风光。”这里想来是被古莫真人布了结界,以防这些鸟兽跑到山那边去践踏了他种下的草药,他和白月许也从未想过要到山的这边来。
白月许和蘅若一同坐在湖边的花丛中,看着几只鸟儿在她的身上跳来跳去,说到:“你到这里也没几日,它们怎就和你这样亲近了?”
蘅若笑道:“花木鸟兽都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们好,它们自然也就对你好。”她说着将站着一只小鸟的右手慢慢地靠向白月许,哪知白月许目光一凛,将那鸟儿吓得飞走了。
蘅若叹道:“不知道你为何总是要摆着一副臭脸,对人对物好一些,难道不好么?”
白月许没有理会蘅若,径自问到:“你是怎么染上千丝绕的?”
蘅若一怔,苦笑道:“我害死了一只千年蜘蛛精的弟妹,所以……”
“哼,自找的。”
“是呀,一切自有因果,前事之因,又成为后事之果,因果循环,何时又才能有个了断?”
蘅若似乎想起了许多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一旁的白月许此刻也忽然沉默了。
“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可不可以也回答我一个问题。”蘅若问。
“不可以。”
蘅若拉下脸来:“这不公平。”
白月许道:“我从不跟人讲公平。”
蘅若道:“你这人倒是真的适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修仙。”桑夷仙山被她说成荒山野岭,不知在外采药的古莫仙人知道了以后会作何感想。
“修仙?哼,我可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修仙之人。”白月许顿了顿,“以前的确做了这样的蠢事,但今后再不会了。”
蘅若有些疑惑:“你说修仙是件蠢事?”
白月许嘴边挂上一丝嘲讽:“人的寿命长短本来就是天定的,有人却要耗费自己原有的生命来谋求更长的寿命,而后再过着没有尽头的索然无味的仙人生活,莫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蘅若转过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那你现在的生活,有趣么?”
白月许一怔,自嘲地笑了:“无趣,无趣得很!所以才叫你杀了我。”趁蘅若不注意,他突然从袖中弹出一把匕首,猛地朝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
蘅若大惊,急忙伸手想要用法术止住那伤口上流出的血,却被白月许扣住了手腕。他冷笑一声,将那匕首从胸口拔了出来。只见原本血流如注的伤口以及快的速度愈合了起来,那里的皮肤光洁如初,看不到一点被刀刺过的痕迹。
蘅若惊呆了,这样的愈合能力,竟发生在一个凡人身上!若不是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她只怕会将刚才发生的事当作是自己的幻觉!
“看到了吗?我是死不了的。所以你也不用那么犹豫,杀不杀得了我,还未可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蘅若道:“这是完全解除你身上蛛毒的法子,我在盒身上面下了封印,只有杀了我,封印才能解开,你才能打开这只盒子。”
蘅若接下那只木盒,低头不语。
白月许看了她一眼,正要告诉她自己看着办,忽然感应到地面在微微地颤动,他起身道:“有人来了。”
透过白月许房中的水境,二人看到一名白衣男子正陷在桑夷山脚下的一个竹林阵中。白月许看了一眼蘅若道:“认识?”
蘅若的眼睛望着水境中的男子,点了点头。
“他是为你而来的?”
沉默了片刻,蘅若道:“你能不能阻止他进来?”如今她每日受蛛毒折磨,形容憔悴,又如何能让他瞧见她现在的样子?
“只怕不能。”白月许看向水境,只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男子已闯过了竹林阵,进入另一个法阵之中。
蘅若想了想,开口道:“你把法阵撤去吧,我来阻止他。”
白月许望向她:“我为何要帮你?”
蘅若咬了咬唇,开口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白月许挑了挑眉,转身走到一面墙跟前,打开墙上的一处暗格,按下了里面的一个开关。
山脚下,原本困住君谦恕的法阵突然消失了,他一怔,收起了绝尘剑。伫立了一阵,未见有动静,君谦恕对着虚空抱拳道:“晚辈重华派君谦恕,求见古莫真人。”
没有人回应,如同刚入山时那样。君谦恕不由得困惑了,分明有人撤去了这些法阵,为何却又不理会他的请示?正想着,一阵清风吹来,带着一股淡雅的花香。只见一片淡绿色的云霞朝君谦恕飘来,近了才发现是一些淡绿色的花瓣。那花瓣飞至君谦恕面前,飞舞旋转间在空中组成了四个字——安好勿念。
君谦恕身子一颤,望着那些飞舞的花瓣道:“小若,是你吗?”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想要去触那些花瓣,然指尖还未触到,那些淡绿色的花瓣便四散开去,只余一瓣落入君谦恕的手中。
君谦恕凝视了手中的花瓣许久,抬起头来对着虚空道:“我明白了,你现下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手中的花瓣发出淡绿色的的光芒,似在回应。君谦恕凝视着那片花瓣,淡淡地笑了,他将花瓣握在手中,向山中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蘅若在水境中看着那一抹白影离开,眼中浮起一层雾气。
“其实你还是不想杀我吧?”白月许看向蘅若,“否则若知道自己死不了,也不会不见他了。”
蘅若沉默了一阵,说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死,但我是一定不会让自己死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见他是不想让他看到我毒发受苦的样子,但是最后我一定会按照约定回到大家身边的。”
蘅若的眼神平淡而坚定,白月许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怔怔地站在那里,连蘅若离开了屋子也没有意识到。
白月许再也没有将压制千丝绕的汤药放到屋外的青石板上,蘅若心想他大概是要借身体上的痛苦逼得她尽早答应他的条件吧。但蘅若根本就不会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何况她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眼下她只盼着能熬到焱川回来,这些日子的苦痛,咬咬牙也就过了。
那日以后,白月许再也没和蘅若说过话。蘅若只知他每日必要出门采几趟药,回来时就全身无力地瘫坐在轮椅上。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是见不到白月许的人影的,他只偶尔出来走走,见到蘅若也在,便又调头回屋。蘅若总是叹息着摇摇头,问身边的小花小草:“我有那么讨厌么?”
一日,白月许自己推着轮椅出了房,看见蘅若在池塘边喂鱼。
“鱼儿啊鱼儿,你老是躲在莲叶下面作什么呀?你瞧,外面的阳光多好啊,你偶尔也出来晒晒太阳嘛。”
蘅若将一把鱼食洒入塘中,里面的锦鲤立时摆着尾巴游了聚拢了来,激起一圈圈波纹。
“抢什么?这儿还有呢,我又不会饿着你们。”蘅若叹了口气,“也是,你们被我从山那边的水塘里移到了这边的水塘,到头来还是在这么方寸大的地方活着,除了每日争食,你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追求了。你们定是没有见过大海了,那可比这小水塘大多了,听说那里还有一座龙门,鲤鱼越过去就会变成龙,也不知真的假的。总之呢,做鱼和做人都要有追求,不要像某些人,活着没意思吧就想赶紧死了得了。”
白月许冷哼一声,原来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他调转轮椅,进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蘅若听见一声重重的摔门声,抬起头来朝那边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间,大地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蘅若一个身子不稳向水塘栽去。她本能地想用法术制止住下落的身子,却忘了水塘被下了禁制,一切仙法无效,于是扑通一声跌到了水里。
待她从水里冒了出来,只见白月许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近几日访客还真是多,这次来的又是为了你吧?”
夜殇不擅破阵,被阵法困住时往往用的是最直接的办法——毁灭。眨眼的功夫,古莫仙人辛辛苦苦布下的法阵就被他破坏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一样东西朝他射来,夜殇本能地挥手要将那东西弹开,然而那东西射向他的速度并不快,他看清那件东西后改作用手接下了它。
一支翠色欲滴的玉簪子,夜殇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子站在他面前不远处。
“你毁坏的这些法阵全都得让她来修补。”
蘅若站在水境前,狠狠地骂了白月许一句。
“你是什么人?”夜殇问。
“可以救她的人。”
“她现在怎么样?”
“死不了。”
“我要见她。”
“她不想见你。”
“为何?”
“她还没打算让我救她,怕到时还是死了,叫你伤心。”
夜殇皱了皱眉,问到:“你有条件?”
“是。”
“她做不到?”
“只有她能做到。”
夜殇沉思片刻,从袖从取出一黑一红两个珠子抛给白月许:“治好她,否则叫桑夷消失。”
白月许回到小屋里,蘅若仍呆呆地站在水境前。
“鸣蛇内丹至阴,火麒麟内丹至阳,同时服用恰可对你体内之毒引起的寒热起到一段时间的克制作用。他拿到这两样东西过程一定不简单吧。”
蘅若接下白月许递过的两颗内丹,沉默不语。
“他千里迢迢送来,为何不吃?”
蘅若闻言抬头看向他:“这几日不是断了我的药么,我吃下了这个,身体不再疼痛,你岂不是达不到你的目的?”
“哼,他都放出那样的话了,你难道想看到桑夷消失?”
蘅若眨了眨眼睛,捏着鼻子将那两颗元丹送入口中。果然,难吃得想吐!顺了顺气,蘅若开口问到:“你刚才说只有我能做到,你怎么知道只有我可以把你杀死?”
白月许沉默了片刻,说到:“想知道?先答应了我的条件再说。至于现在,离开我的房间。”
蘅若气岔,转身离开。刚走出屋子几步,只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人摔落在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