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满目的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血色浸泡过一般。是谁在哭?是谁在呼喊我?蔸珈回头,竟是暮城的乡亲,有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有勤勤恳恳的大叔大伯,有热情帮她介绍相亲的婆婆婶婶,还有待人温厚的城主一家。
蔸珈要上前和他们说话,可就在这时,从乡亲的身后突然出现一群鬼面獠牙,手执大刀的人。蔸珈想让乡亲们快跑,可她喊不出声,她想上前帮忙,可她身体不能动分毫。
就这样,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善良的人被屠杀,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还有临死时的委屈。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下。扭曲的面孔,锋利的尖刀,迫不及待地将一个个躯体撕碎呼。救声,号哭声,还有杀戮者残忍的笑声,充斥的蔸珈的脑海。
“啊……不要。”蔸珈呼喊着清醒,满脸的冷汗,浸湿了衣衫,打湿了鬓发。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味道唤醒了蔸珈麻木的神经,结实的臂膀将虚弱的人儿紧紧护在怀中。感受到怀里人儿的颤抖,樊康用手轻轻抚摸蔸珈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缓却有着安心的作用。
蔸珈缓缓抬眼看向樊康,“暮城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喑哑,话说得很慢。
“都死了。”都死了,暮城四十三口,老少长幼,不论男女,都死了。甚至那个拿着他送给蔸珈令牌的报信人,在说完情况后也因伤重不治死亡了。
伤心来得那么突然,泪水便如雨下了。蔸珈窝在樊康的怀里,失声大哭。“我没保护好他们,我没保护好他们。为什么好人都没有好报?为什么?”
樊康没有说些安慰的话,他只是将蔸珈更紧的抱在怀里,依然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前襟已经被泪水浸湿,那温热的泪水竟似火焰一般炙烤着他的心。他知道,此时的蔸珈更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界点。这些日子,她有太多太多的苦楚积压在心里了。
还记得那天,樊康带着手下赶到被流寇袭击的暮城时,原本充满生机的地方,变得死气沉沉。空气中流动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儿,像是修罗地狱般,带着死亡的气息。残肢,断臂,血腥异常。
街道上横竖倒着被虐杀的百姓。有老人,有青年,有妇女,也有孩子。是的,那些孩子就是曾经爬在他床边,问他是不是老师的相公的小女孩儿。好多人的眼睛都是睁着的,或许是灾难来的突然,或许是在责怪命运的不公平。
樊康担心蔸珈的安危,派了手下搜索幸活的人员,便一人向蔸珈的小院寻去。樊康最终是在城中的一个空地找到蔸珈的,那时着着一身白衣,衣襟上满是鲜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别人的。她脸色苍白,有着杀人时溅到的血迹。手执一把剑,剑刃上有着流动的血迹。在她脚边有着二十余个流寇的尸体。
“蔸珈……”樊康轻唤了一声。
蔸珈冰冷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放下剑,走到空地的另一边,那里躺着一个全身**的女孩儿,浑身青紫,显然,死前受了这些流寇的凌辱。在小女孩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脸上满是血污,身子被人用刀拦腰截断,上身极不自然的扭曲着,看样子他生前必定是被人活生生的扭断了腰骨,死相惨烈。
这两个孩子,他认得,就是那天在他床头说是定了娃娃亲的两个孩子。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儿扎了两个小辫子,长得很漂亮,而男孩儿两颊有着略微的雀斑,说起话来,小脸儿便涨得通红。
蔸珈脱下外面血色的外袍扔到了一旁,又将自己的长衣脱了下来将小女孩的全身包裹起来。“老师没有保护好你。”蔸珈只淡淡的说了这一句话,便昏倒在小女孩儿的身边。
樊康命人将暮城的百姓好好安葬,又派了一队人追杀那些流寇。他连夜将蔸珈带回了阴黎国的首都,临安。
大夫的诊治结果让樊康心惊。蔸珈到底遭遇了什么竟会将身体糟蹋至这般。心机焦虑,营养不良,还有略微的贫血症状。还有就是,产后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因此身体虚弱。再加上先前的流产,必须要静心休养,否则,以后再难生养了。
阴黎国的都城是一个与齐国的都城庆水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绿荫环抱,山色葱茏,画桥烟柳,云树笼纱,逶迤群山之间,林泉秀美,溪涧幽深。漫步曲院,可见风荷柳浪,十里桃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仙境。
蔸珈一边欣赏这份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一般心中暗想,自己当初怎么就认定阴黎国会是一个荒漠连天,牛羊遍野的国度呢?难不成是因为每次和樊康见面都是在西南荒漠,所以误导了自己的观念?恩,一定是这样的。
蔸珈在还是钟离春时,听黄忠老元帅讲授各国风俗人情时,学得可是很认真的。怎么单单忘了阴黎国的风貌呢?对了,元帅当时只说,阴黎国兵强马壮,新任国主谋略不凡,是与齐国一争霸主的最强对手。元帅,匆匆的一句话,也算介绍了阴黎国?
想到当时学习兵法军事的日子,蔸珈不禁微笑起来。那已经是好久的事情了吧?自己今年已经二十一了,刚随那人进京时自己不过十五岁罢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已经过了六年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钟离春了,而是眼前这个心有千千结的蔸珈。
蔸珈望向池里照着的人影,那女子峨眉粉黛,眼含流波,杏花小口,肌肤细腻。额头致左眼眼角那半个巴掌大的青记随着这些日子的治疗似乎也淡了些。虽不说是倾国倾城,倒也算长相清秀。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仔细的瞧看自己的一天。嘴角微微荡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在想些什么?”听这声音浑厚有力,便知此人武艺之高,力量之足。
“不是说今日有要事要和大臣商量,晚些才过来吗?”来着正是阴黎国国主樊康。只见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是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长衫。腰间系着玉带。他本就长相俊美,现下更显的英气蓬勃。
“还不是因为……”樊康的话还没说完,从他的身后便跑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胖呼呼粉嫩嫩的小身子穿着绯红色的裙子,扎着两个朝天髻。三四岁的年纪,小脚小腿的走起路来还不稳当,跑这几步都险险的像要摔倒。蔸珈看着实在心惊,忙上前将她抱起。
小丫头乐呵呵的扑进蔸珈的怀里,然后搂着蔸珈的玉颈,撅着小嘴在蔸珈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阿离想姨姨了。”
蔸珈狠狠地揉了揉怀里的小家伙,在小家伙的脸上也亲了几下,“姨姨也想阿离了。”
“唉,每次你们见面,孤王都像一个外人似的被冷落,哎呀,伤心啊。”樊康看到一大一小亲昵的样子,也觉得分外的幸福。
“皇皇不伤心”,说完就小手一摆,伸出一支小胳膊作势要搂住樊康的脖子,蔸珈担心小家伙向外伸手时掉了下来,便向前迈了一步。樊康就势将一大一小都拥在了怀里。蔸珈抱着孩子,樊康的怀里有着蔸珈,小家伙在两个人的怀里咯咯的笑着。
这样的姿势实在暧昧,蔸珈本想挣脱,可奈何她与樊康中间有着阿离,只好作罢。樊康看着怀中人略略发红的脸颊,心中只有一个字“爽”。这样的时刻很简单,可却是极难求得的。他虽贵为一国之主,可这其中的算计和无奈又有谁知道。现今,眼前的这份温暖是他终其一生所不能寻得的。既然现在他拥有了,那他便想守护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