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1 / 1)

大清官场 张军 1087 字 9个月前

乾隆四十七年,农历正月二十八。

北京的雪愈下愈大了。雪片如鹅毛般漫天纷飞,风助雪势,天地间白茫茫混混沌沌一片,劲风咆哮着扑到人们身上,将雪片打在行人的脸上生生的疼。刚过申牌时分,一队辂车慢慢沿着笔直向北的驿道,朝着北京紫禁城南的宣武门行去。车队只有三辆车,一辆骡车、两辆轿车。八个戈什哈一律披红色的油衣骑马随行护车,马蹄踏得泥花四溅,车轱辘咕噜噜的响着。只见第二辆轿车乌银戗金丝饰辕、景泰蓝圆帽包头,黑羊皮条纳相眼绿呢车围,万字云头泥金线帷子下面镶一圈红呢--俗称所谓“红围子车”,只有从二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能坐这种豪华大车。福崧此时就在这辆轿车之上。

他先是以从二品的身份在甘肃跟着总督勒尔谨平了苏四十三之乱,得了皇上御赐花翎;接着在甘肃和李侍尧查出清朝第一大贪案,所亏银、粮共计三百万两,另查出脏银五百万两,又得了皇上明旨夸奖。福崧这一段时期可谓春风得意,步步高升,本该是极好心情的。但他却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福崧走到山西的时候,京里就已经有人给他报信了。北京城中早已是火药味十足,听说有御史奏本参他,但被圣上留中不发。不过,这也许只是京中一场大纷争的开端而已。

甘肃大案,他杀的人太多了,他惹的人也太多了。虽然有乾隆的支持,也有李侍尧为他打气。但李侍尧远在甘肃作总督,远水又能解多少近渴;而乾隆作为皇帝,帝心难料;目前京中又是如何形势,他又不好把握。

福崧一手撑着平金软棉垫套子,一手撩开“红围子”帷远望,见苍白的天穹已经发了灰,但远远的还能看到宣武门影影绰绰高大的城墙。他想起临走的时候,是从北京城北德胜门走的,为的是图个得胜的好口风。这一次回来,他没有走大道从正阳门过,却要走宣武门。福崧是希望从宣武门

外的菜市口过一过,看一看这个京城杀人的刑场,想一想他处决近百名贪官污吏而把自己变成出头的鸟儿、出头的椽子是否是值得的。

从北京走的时候是乾隆四十六年夏五月末,转眼已经半年多过去了。当时吏部任命他为福建布政使的文书刚刚下来,甘肃苏十四就造反了,总督勒尔谨点了名要他,临走时皇上对他的百般嘱托仍在耳际。刚平了苏十四,又立刻与阿桂、李侍尧查办甘肃王亶望的案子。忙乎了两个月,好家伙,一查查出一窝子脏官来。向上参奏之前,福崧请示李侍尧是否用词缓和一些,以免触动圣怒,死的人更多。李侍尧扬脸说了一句:“苏十四是怎么反的?没这些贪官能反么?光苏十四案就死了多少人?我们现在可怜他们,他们将来不会可怜百姓。再逼民反,将来死的百姓比官兵还要多。”福崧一想也有理,为国为民这些赃官都该死。但抢在前头查案的是他,主审的是他,后来监斩的还是他,虽是说名义上是跟着李侍尧干,但李侍尧躲在幕后指挥,前台露脸的只他一人,听倒彩的仍然是他。这一回李侍尧奉旨留在甘肃任总督躲的远远的,而他却不得不去北京受千夫所指。

但过了菜市口,福崧的心情反而稍稍平复了一些。大不了一个死字,何况这回他还是挟功而返,这些人能把自己怎么样?福崧这样想着,心中坦然了许多。

福崧住进了驿馆,洗了澡换了衣服,好好的睡了两个时辰。一直睡到掌灯时分方才起来。福崧正准备唤人备饭,门外走进来几个太监,为首的是个瘦脸大个子,穿一身红色太监衫,福崧以前见过这人,是养心殿的大太监马进喜。他急忙起身,还没迎出去,却听马进喜道:“请福崧大人接旨。”

福崧一愣,这个不当不正的时候,皇上传旨是什么意思。

福崧快步迎出来,边走边对下边人道:“快快,摆香案,开中门。”

“是口喻,免常

礼。福崧跪接即可。”马进喜说着,在院里面南背北站定,看着福崧跪好了,朗声宣读圣旨说:“着福建布政使福崧,即刻到养心殿见驾。”

福崧没敢多问,坐了轿子随着马进喜从西华门进紫禁城,入隆宗门,先到了军机处外的台阶下听宣候驾。这时夜色已沉,天空墨蓝,军机处廊前一溜的气死风灯照得大院白煞煞的。院子里有些冷清,两个军机章京匆匆走入军机房,几个部司的官员在廊下歇着等回文,没有人说话,显的很有些肃穆。初春的风在上面呜呜的响着,像是在大声的呜咽,但院子里却感不到有多大的风。

福崧正在想事,忽然听到有人在笑,多少显得和这里的气氛不太和谐。福崧扭头看去,见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走在前头。此人一品朝冠,顶戴上是镂花金座,中间镶一颗鸡蛋大小的洁白圆润的上等东珠,衔一个亮红宝石顶子。补服绣鹤,套在九蟒五爪袍上,跨着镂金衔玉的朝带,整个人精干大方,透着一股子英气。另一个约四十岁年纪的人跟在后面,起花珊瑚顶子,九蟒五爪袍套锦鸡补服,一脸的讪笑。福崧认得这两个人。前面就是正志得意满,一路扶遥之上的和珅,眼下是军机大臣、内务府总管大臣、国史馆副总裁,总管内务院三旗官兵事务兼步军统领、崇文门税务监督、户部尚书、议政大臣、御前大臣、镶蓝旗满洲都统、领侍卫内大臣、充《四库全书》馆总裁、兼理藩院尚书、太子太保,充经筵讲官,这一溜的头衔,没有个好记性真还记不住;后面那个是和珅的亲信,户部侍郎吴省钦。

两人边走边说话,那吴省钦咧着嘴笑道:“听说那福崧的手从来都是红通通的,难道老天都暗示这手是沾了血的……”话说了一半,见福崧正站在院子里,竟硬生生地将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福崧知道吴省钦要说什么,跨上一步道:“吴侍郎啊,你说我福崧双手沾着血,杀人太多是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