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一影飞骑从地平线蹑影追风而来。
“报——”那人那马飞快奔到我们众人眼前,稍定这才看清来报的人还是吕蒙呢!只见他兴奋无比地飞跨下马,几乎冲刺着抱拳跪下向孙权禀报:“启禀主上,老夫人的轿辇已不足十里了,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到达此地!”
孙权的嘴角不自禁地扬起大大的弧度,满心喜悦急切地询问:“子明快快起来,老夫人身体可好?”
“好好!好得很啊!”吕蒙边平身边抑制不住地告诉我们:“刚才还想抢属下的马匹说要自己快些过来呢!”
所有在城郭外迎接的人闻言都乐了起来,我也不禁开始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婆婆作起了一些遐想。
从昨晚开始我的心情就一直非常的忐忑,不知道孙权的母亲会是个怎样的女性,我们的婚姻也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不知道她是否会因此而不喜欢我呢?!老夫人又会不会看不上我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甚至有点来历不明的女子呢?古时候的人多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吧!还有,我从也没做过人家的儿媳妇,我怎样举止进退才能搏得婆婆的欢心呢?!
虽然,昨晚孙权已讲了很多宽我心的话,但是我依然不由自主的十分紧张。环顾左右人等,大家都非常的兴高采烈,这除去近身侍卫后来接老夫人的人中应该只有我没见老夫人吧……这时听到她老人家转眼即到,我的腿好像都有点小抖了!
发怔中,只见孙权径直上前牵过吕蒙的马一跃而上,他一手钳住马缰一边指挥靠近的几名骑兵:“你等四人将马匹给几位夫人!”转过来又对我和几位夫人说:“走吧,母亲如此想早些见到儿子,儿子便去迎她!几位夫人都快些上马同我前去!”说毕,他从高高的马上半探下身子,手臂长长的朝我伸来,手掌笔直的摊开在我眼前。
呃?我有些懵住……
这是一个邀请我上马的姿势,不会吧……还有四位夫人在场呢,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随从和侍卫。孙权,你不用在这个时候向众人表达你对我的专宠吧!
我能感受到自己迅速成为了这个场合的焦点,面对着要和他同乘一马这个问题我迟疑着、顾虑着、畏怯着、甚至尴尬着不知所措,感觉背脊更被饱含各路情感因素的目光直烧得火辣辣的。
“别想了,”孙权在马上忍住笑意,又故作正常地说:“她们都擅于骑马,只有你还不行。”
“哦。”我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见,回过头去看,果然见几位夫人都已早早的上好了马,当然,她们的表情就各有千秋了。二夫人是善意的看待、三夫人是一贯的包容淡定、四夫人是乐见好事的笑着、只是徐夫人在偏着头摆着副怒气的冷面孔。
孙权将手掌在我眼前又抬了抬,我这才握上他的手。他一使力,我“咻”一下便侧坐在了马儿的背上、被他结实地栓在了怀里。
我对孙权一瞪眼,他却满不在乎地莞尔一笑。
“驾!”孙权一策马,马儿如离弦的箭奔了出去。身后陆续传来几位夫人策马扬鞭的声音。孙权率马领头在前、几位身着各色衣裙的夫人紧随其后,一起在城郭外向正与我们会合的老夫人飞奔而去……这场景,看着着实也令人有番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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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多时,我等五马六人就与老夫人的车马迎头会合。
咦?那骑在马上为老夫人轿辇开道的人怎么好生眼熟?!我细细一看,是甘宁!怎么在此处能看见甘宁呢,徐夫人不是说是由她派的人去接老夫人的吗?
“吁——”甘宁见孙权与众夫人前来接驾,忙的勒住马儿,利落地下马落地向还骑在马上的孙权和我单膝行礼:“末将参见主上、诸位夫人!”
甘宁双手抱握仰望着我们,他的目光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在我的脸上定下……我的肩膀微微地耸了下,是呀,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好像变得黑了些。如今再见面,还是这样被孙权抱在怀中……不知怎么,我还是觉得这样仿佛好像伤害了他,不由地全身有了些不自在。
微妙中,只觉孙权突然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把我栓得更结实了。
“兴霸快起,你怎会出现在此?”孙权问。
甘宁起身回答:“起禀主上,末将随鲁大人往各府点算完军饷便先行回京口,恰巧在城郭外遇见了老夫人的轿辇,这才一路护送至此!”
“哦!”孙权默默赞赏:“兴霸一路幸苦了!”
孙权望向甘宁身后渐近的轿子和人马赶紧跃下马儿,激动地跑向轿子。我和几位夫人立即随他下马往前。
待到轿前,孙权“哗”一下掀起衣摆跪地行礼:“不孝儿子孙仲谋恭迎母亲大人!”
“儿媳恭迎母亲大人!”以徐夫人为首,我们在孙权身后齐声行礼。
“是谋儿!是谋儿吗?”轿帘被撩起,一位身着紫衣容貌姣好、精神奕奕的中年女子从轿子里几乎是跑了出来。
孙权兴奋得以膝代步前进,二人终于抱在了一起。那中年女子反复抚摸中孙权的头与脸,一边高兴地夸着,一边又忍不住落起泪来。
我痴痴地看着,这就是我的婆婆、众人口中的“老夫人”吗?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啊!听府上的人说这历史上称为吴夫人的孙权母亲今天有50岁了,但眼前这中年女子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脸上没有一道皱纹、神态年轻、举止灵活最多看起来才四十小几岁……要说是她刚刚要抢吕蒙的马儿来骑我现在是相信了!哈哈,可以想象她年轻的时候也定和孙尚香一样,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子。
“儿媳参见老夫人!”徐夫人叩首。
“儿媳参见老夫人!”我和二、三、四夫人跟着说。
“快快起来吧孩子们”吴夫人伸手扶起徐夫人,也招呼着我们起身。“哟!”吴夫人看了一眼孙权,竖起一根手指数了数:“越来越多了!老身真是太有福了!”
听得此处,“来!”孙权忙将我从人群中领到吴夫人面前,介绍道:“母亲,她就是步惊云!儿子在书信中说的人。”
我惊讶地看向孙权,他和吴夫人在信中也说我?我更紧张了。
吴夫人拉过我的手,左右的端详着。
“母亲……”我的口齿好像因为紧张都有些不灵了,我怯怯地唤了吴夫人,生嫩地说着:“劳您一路颠簸,一定辛苦极了……其实应该我们去杭州看望母亲才是。”
她的表情有些讶异、继而笑着拍拍我的手背说:“好,真是个妙人儿!”
呼,我暗呼一口气,看来吴夫人对我印象还可以。略微欠身致谢,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哈哈,”孙权笑了起来,他转身扶过吴夫人,关切地扶她入轿:“这郊外寒凉,母亲还是快快坐着,不消多时到了府上再和儿等叙说不迟!”
“好好不迟不迟!听你的!”吴夫人爽快应着,我也加把手扶着吴夫人另一边搀她落坐。待她坐定,我欲伸手要放扯下轿帘,却巧也不巧和孙权的手碰在了一处!原来他正也想为吴夫人放下轿帘……我俩一愣,继而默契地相视一笑、二人便配合着将帘子好生的放下了。
“起轿!”孙权高声一呼,平日高高在上的吴主孙权这会儿竟像个轿夫一般吆喝着,什么顾忌也没有,看来这史书上传说孙权侍母至孝真是一点儿假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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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哟,这是个什么仪式坐法?”吴夫人瞧着花厅中一张大大的圆桌朝孙权及我等好奇地问。
孙权看着桌子也被问住、一时语塞。他撇过头、微低眉眼看着我仿似在说“是你的主意吧!”
我抿嘴得意一笑,一指偷偷点向一旁站立的花厅管事。
这时那管事上前有礼地对吴夫人说到说到:“夫人,这桌子叫大团圆,是特别为您和主上久别重逢定制的。”
“岂有此理!”徐夫人咄咄地说:“所有人一处坐着,还有长幼尊卑的秩序吗?!张成,你是不是眼里早没了分寸了?”
融融的气氛一时冷却。我低下头,寻思自己是不是又犯了错了,也许真的不该想这么个主意,把这么“新潮”的东西带给这帮古人,却忘了他们是不是能接受得了。
“孤倒觉得这样甚好!”孙权温和微笑,他扶过吴夫人望门而坐说道,:“母亲面南而坐仍然是尊长上席,我等团圆在母亲身边更加亲切热闹,正体谅了母亲想念绕膝之乐的心情。这桌子去掉了生分、增置了温情实在是妙极了。”
一席话说得吴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家快些坐下来,母亲我天天像被人供着一样的礼遇,早觉得冷清烦腻了。今日不要多讲那些礼仪秩序的,不如就取这大团圆的意思一起团圆热闹些地好!”
见问题解决、一切又云开雾散,我心头的石头才算落地。我感激地看向孙权,这次多亏他为我解围呀。
二三四夫人都寻了个位子次第落座,徐夫人最后也忍耐住性子坐在了孙权的身边,毕竟他是孙权的正室。我呢,这时候我觉得做为家中最新进的妾室一切还需谨言慎行、还是低调点吧,于是乎我在吴夫人目光不易转到的一角坐了下来。
吴夫人见大家团圆坐在了一起非常的高兴,对着管事张成说:“张成,这个桌子真是做得太好了,下去领个赏吧!”
张成惶恐,忙作揖:“老夫人,其实……”
“咳咳!”我急忙咳嗽两声,我可不希望他说出这是我的主意,如果太讨了老夫人的欢欣一来显得刻意、二来只怕我又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谢老夫人了!”张成已然理会,便改了口作辞退下了。
面对着满桌酒菜,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这么吃过饭。
吴夫人又再问孙权:“谋儿,这该如何开始啊!”
孙权又被问到。
正踌躇着,一旁的黄硕递与孙权一副筷子。
孙权即刻颔首领会,他执起筷子为吴夫人夹了菜放于她碗中。
默默无言,可吴老夫人却感动得浸湿眼眶。她忽然握住孙权的手说:“儿呀,为娘真的好感动啊!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这般亲近了……”
孙权未曾想自己的一个举动竟然让母亲落泪了,无措之余也便有些哽咽了:“是儿子的过错,定是让母亲一个人孤单冷清了!”
平常一句话,却仿佛说到了吴夫人的痛处,她控制不住地落泪纷纷用手指轻轻捂上孙权的双唇:“别说了孩子,你也是不得已的,母亲都知道……”
此情此景,在座的人人都感慨落泪。徐夫人起身走到吴夫人身侧,递上一方素帕:“老夫人既然高兴,就尝一尝主上为您夹的菜吧!”
“嗯嗯!”吴夫人接过帕子顺便拍了拍徐夫人的手:“是的,让我尝尝!”说罢便吃了一口碗中的菜,之后又看向孙权:“真是太好吃了,母亲好像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孙权与吴夫人凝神对视、忽然觉得自己亏欠了吴夫人很多、再度语噎得说不出话来。
吴夫人转而看向众人:“我真是太高兴了,不日的寿辰只要再这样一家人坐一处吃一顿就足够我心满意足了!”她语重心长地对孙权及大家说:“不要铺张浪费,现在江东大业方兴之日正是用钱之时,军饷开支实乃巨大……”吴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兴奋地说:“此次前来,我还为你带了杭州一众富户捐赠的百万物资,算算不出三日便可送到京口!”
孙权慨叹一声:“儿子不孝还劳母亲为我操心!我江东富户贾绅也估计是这天下最好的富户了,多年来总是为我孙家一掷千金……但孤真的不想再让他们捐钱捐物了,他日能立一方天地儿子不希望自己的百姓都做了贫民。”
吴夫人听毕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孙权为吴夫人宽心道:“母亲无须担心,自赤壁一战后银库粮草一直充盈丰沛,儿子不日也一定会想到一个办法解决这军饷常年来源的难题!”
“恩!对对对!”徐夫人一旁应衬道:“母亲还是先高兴着把宴席享用吧!”
“好好!”吴夫人又有了精神嘱咐起大家来:“都饿了吧,瞧我光顾着自己了,快动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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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终于忙完了这一天,虽说并没有和吴夫人有什么正面的太多接触,却依然诚惶诚恐。这样拎着精神过了一天,骨头都散了。
黄硕在为我铺着被褥,我在梳妆台前卸下一些朱钗。
“咚咚”门居然想起。
不会吧,难道是孙权?我心口一提。一个箭步抢在要去开门的黄硕前“嗵”一声牢牢抵住门口。
“惊云!是我、开门!”果然是孙权!
我隔着门忙说:“你今天怎么能来呢,母亲刚到府!”
孙权不解:“这有何关系!”
我一怔,急说:“当然有关系了!要是母亲发现了你竟然在府里独宠小妾,那总归是不好的!”
传来孙权一声无语的笑叹。
“嗯,有道理。那我走了!”他的声音怪怪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有想喊住他的冲动!不过,这是不可以的。不管是我还是孙权、应该还是要顾及一下再吴夫人心目中的印象的吧~
“我真走了!”见我闷声,孙权这次提高了声音。
“嗯……”我弱弱地发出了这么个肯定的声音。
回应我的,是孙权在门前一动不动的身影。隔着门,我也一动不动。
许久,听见他低沉地说:“那好吧,那今晚我去徐夫人那里了……”
“嗯……”我的声音低到都快听不见了。
心中那酸酸的滋味好像更加的浓郁了,我沮丧的将头抵在门上……这就是和别人分享丈夫的感觉吗……
“我一去就会睡下了!”冷不丁的又传了孙权的声音。我一惊,原来他还没走!
他说他一去就睡了?!
“嗤——”我忍不住笑了出声,也听得门外孙权也笑了。我收拾好笑容小声答他道:“知道啦!”
这时,方才见那门外的身影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