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君恩已成生死劫(1 / 1)

“属下愚顿,不能体察主上的意思。”甘宁抱拳有些微紧张地说。

孙权善意地笑着,左臂向前方——甘宁的身后---大殿门的方向直直的伸去。

甘宁掉头,我双手不禁抓住自己的心口……

整个殿里的人都齐刷刷地向门口看去——

须臾,仿佛是被特效处理过的镜头。在那光亮的殿门处,一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行来,由于背光,看不见他的脸……

那人仿佛走了很久,直到他站到甘宁面前,用饱经沧桑的双眼百感交集地与甘宁对望,一动不动。

是小胡子苏飞!

我心口兴奋的一提,巨大的欢喜似要从胸口冲了出来!我看看甘宁,只见他与苏飞安静对望,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隐去。时间在这一刻算什么,时间已不再流逝!谁能想到,这一生,竟还有重见的机会!

苏飞几月不见身形消瘦许多,此时虽一身简单的衣衫打扮,但总算仪容还好,可见未多受委屈。

“甘将军,主上本来是准备了两个头匣的,一个为了黄祖,一个……”不知何时鲁肃端着那空匣子已走到苏飞与甘宁身旁,话说了半句,便不再说了。

甘宁一惊,连忙转身朝孙权跪下陈情:“主上,苏飞对臣有恩,若没有苏飞,臣早不知已死在哪里的水沟山谷,今日苏飞虽是重罪在身,但臣斗胆冒死恳求、求主上饶他一死!”

孙权阖笑动容:“好,完全因为你,孤赦免他。”伸手便扶甘宁,无奈甘宁执意不起。孙权作罢又问:“可是他若逃亡,那又怎么办?”

“不会的,”甘宁眼含泪光,眸中血丝充盈:“苏飞已免除身首异处的祸事,是承受了主上的再生隆恩,即使赶他走他也断然不会走的!如果他当真走了,我,甘宁,愿代替他将人头盛入此匣之中!”语毕,他信任地看向苏飞。

苏飞,一个堂堂男儿此时已是泪眼婆娑,他奔着扑倒在孙权脚下:“主上放心!得此恩典,苏飞愿同好兄弟一起为主上尽心效力,主上万万无需顾虑!”

“啊……”

“真是生死同命的兄弟啊!”

“好事啊,好事!”

大殿之上,无人不被甘宁和苏飞的情谊感动着,众人感慨纷纷,多有嗟叹。

孙权看着二人会心一笑,双手同时托起二人,对甘宁侃侃道来:“这次能如此全胜,苏飞也有功在内,快带他去一同好饮几杯!”

他这一说等于完全赦免了苏飞的罪,啊!孙权,你真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君主!!

突然,我衣角被人拉了一拉,我回头,原来是身旁的一个小丫鬟,她正非常疑惑地看着我。原来我难掩兴奋,脸上温度骤升发热发烫,脚也移步出去好多,若不是她提醒我,我都快挪出了这幔帐,不将自己暴露了出去才怪。

我朝她吐了下舌头,乖乖地退了回来。

再朝殿上看去,几见甘宁苏飞已各就各位,孙权已回来了高堂座位上。众人再一次安静下来,等待着孙权说那未完成的第二件事。

感觉有道炽热的目光朝我看来,我四下寻找,与甘宁的目光乡撞,他眼中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的心不由得跟着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这厅堂之上突然传来了脚铐一步一步在地板拖碰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我感觉那个正一步步走来的人是对我重要的人?!

不,我不要这种感觉!我闭上眼,真希望自己不在此地。

“嗵!”一声,似是那人被按着跪下了,接着便没了声响。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了,这场面安静得过份……忽而,前方一个欣长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我瞧那背影,是周瑜?!也不小心,瞥到了殿上那跪着的人儿,他有着非常令美国人羡慕的古铜色皮肤,单眼皮却还蛮大的眼睛再也没有任何光彩,神形潦倒,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身上……

果然是你呀,陈就都督。不自觉的,眼中泛起了泪花,他,可是唯一能带我回家的人呀!

周瑜朝陈就走去,立在他身旁双手作揖:“都督,您才可斗量、名声远播,公瑾在此见过。”

陈就自嘲地干笑一声,就跪着还了一礼:“罢了,愧不敢当!”

孙权向鲁肃一示意,鲁肃赶忙下去,双手扶好陈就,陈就对鲁肃点点头报以感谢。

周瑜又向陈就靠近了肩,一手轻抚着陈就的肩娓娓的说:“都督,请看一看您眼前的英雄好汉们,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有更多的人为了天下的正义而挥洒才能。主上,年轻有为,识人达士,您就在这里,做些有些有意义的事,不好吗?”

面对周瑜,甚至也是孙权的殷切,陈就怅然的摇摇头:“周都督不要说了。陈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心中能有恩情义气已属不易,哪还能有天下鼎鹿,都督莫要高看了。”

周瑜惋惜的看着陈就,不再多说。

我心中,这阵阵难过,怎么会这样,这怎么会是我在落花飘飘的桃花林中遇到的那个……那个守护一只怀了孕的兔子的天真男子。

我那一生都不能忘却的美好景致中的男主角,再见时,已是这番模样。在他的眼中,在也见不到那晶莹的光彩,只剩下,这一身狼狈的形骸……抽泣声将我自己惊醒,泪水居然不知道何时已减不断的从我腮边滚下,烫在我交织在腹前的手背上还不够,甚至湿透了我的衣襟。

我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多看一眼,我情愿自己能立刻死去。

突然,陈就淡淡地说,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呓语:“我看,根本没有是谁是正义的。黄祖能算吗。曹操能算吗,孙权能算吗?”

哗,显然是在场大部分人都不同意陈就的看法,也觉得他非常的不敬,现场的讨论顿时像炸开了锅。

天哪,陈就成就肯定是神智不清了,怎么在现在说这些,找死吗?!我心中更加揪扯,真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忽而,现场又安静了下了,是挥手孙权示意了众人,看他的脸色,也渐渐地有些阴郁。

“呵——”陈就又重重了忽了口气,不看任何人的,就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要争呢!为什么要拼得你死我活呢?真是为了天下太平吗?”

陈就一旁的周瑜开始双眉紧锁,突然他朝还坐着的吕蒙看了一眼。吕蒙似是会意,似是不经意地起身,走到了陈就的身边。

这是干什么?!要杀他!我的心漏了一拍,啊,心中开始急切祈祷:陈就,你快闭嘴吧!你在这边胡说八道会要了自己命的!!

可是显然,陈就没有听到我的祈祷,他继续的说着:“如果真的为了苍生太平,什么黄祖、什么曹操、什么孙权、什么刘备!你们都应该停止战争,呵呵,你们制造着杀戮,却公然地告诉天下是为了正义、为了太平,哈哈哈哈哈!”

就在陈就癫狂的状态中!吕蒙将早拔好的剑高高地举起,在天空中已滑出一道弧度,眼看就好落到陈就的头上!

“不——”我失控的大喊一声,在那剑刃碰到陈就之前整个人用尽毕生的能量冲了过去,拼了命的一把推过吕蒙!!

“哐当!”吕蒙的剑重重碰在地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地爆发用力过,而吕蒙也没有丝毫的有人会冲出来的准备。由于用力过猛,吕蒙被我狠狠地撞出去好远,摔在地上,而我自己也由于惯性重重的摔在一边!

全场一声整齐的惊呼!

惊呼过后,我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掩面低泣,双肩犹如筛子般颤抖不停。在座皆屏声凝息,维持了十几秒。

我朝高殿上的孙权看去,只见他此时已惊得立身站起、待看清冲出来的人是我,他眼神中陡然一颤,脸色突然刷白、更是慌乱地跑下台阶朝我奔来。

在他矮下身伸手抱向我的时候,我也一下扑进他的怀里,手指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如孩童般地恸声哭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千万不要杀他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杀!”孙权没有迟疑地就回答。

我平生第一次感觉这么需要一个人,这么需要他……我紧紧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肆意地任眼泪弄湿他的衣服,口中还喃喃念着:“一定要答应我,你不能反悔!”

孙权轻抚着我的头发和后背力图使我镇定:“可以,不反悔。”他用下巴抵着我的头,他安定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他圈着我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惊云,你太冲动了,就差一点哪!”此时我才感觉到他的心跳竟也是非常快。

大殿比刚才更安静了,几百名将士语噎地看着他们的主上差不多就是半跪着身体抱着地上的一个女子,脸上是他们从不曾见到过的慌张失措。

在孙权的安抚下,我渐渐平静,恸哭也变成了抽泣。

双手还紧紧抓着孙权的臂膀,我稍微离开点孙权的怀抱,缓缓掉转身子,鼓足勇气看向陈就……

他也正端详着我,原先睁得疑惑的眼睛在看到我转过来的脸时恍然大悟。

“是你呀。”陈就轻叹道。

我起身,孙权也顺势扶起我,我稍稍的靠在他的身上以免自己会随时倒下,孙权似是感应到我的意图,伸出右手来支撑住我的右背。

“都督,你不可以求死,”说着说着,语音哽咽模糊、泪水潸然落下:“你忘了答应我的事吗?”

感觉身后的孙权一僵,我看向他,只见他正用一种打探和疑惑的眼神看着陈就和我。

我离开孙权,一步一步,每一步随时都会跌倒似的朝陈就走去:“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去的吗?你知道吗,我在家中还有个一个孤单的姐姐……”我低头失声:“你不帮我了吗?”

陈就皱起五官隐忍,我想,他此时伤痛的模样也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

“这么久了,你还想回去吗?你明白吗,一但离开,就‘永远、绝对’地不可能再回到来了。”稍微平静了些后,陈就问我,特别加重了的说了“永远、绝对”这两个词。

我被他问得心中一痛,我还想回去吗??我也这么问自己,可是,我怎么突然回答不上来?难道我有了迟疑的念头!!我甩甩头,迎上他说:“我没有改变过念头。请你不要死,帮助我好吗,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我不知道自己所说的算什么,目前我只知道,只有这样或许可以让陈就放弃在这里说些忤逆的话来达到求死的目的。

陈就一动不动,而后朝天仰叹:“可是黄祖是我的兄弟和恩人,我只是个单纯的人,我,我不能……”

听他这么说,我又没忍住地哭出了一声,吸了吸鼻子,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冰凉,木木的举在他的眼前,我听到了全场的一阵骇然。还有,身后的,一道炽烈的寒光!

“你看,”面对着这无边的压力,我无视地颤抖着说:“这是龙螭。我找到了,这最难的条件也已经不是问题了,带我回家吧!我不能没有你的帮助,你知道的,只有你办得到……”

我身后传来一阵厚重而隐忍的呼吸声,那声音似是呼吸在了我的心口。我想,也许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去回过头看那个人了。

一阵死寂后,

“好。”陈就终于说:“我带你走!只要你考虑好就可以。”他看向孙权后笑笑,又看向我:“只要你想和这里所有的人和事决绝,我就带你回家!”

为什么,一个落寞潦倒的书生随便说了几句话,竟就可以让这空间和所有人的呼吸都冻结?!我只觉得自己是被施了定身法,在他的质问中不能动弹。此刻,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看着我要做出什么样的回答,而我知道,等待我回答的不只是他。

"这么说,你已经帮我想到回去的办法了?”觉得不对劲,我问。

“是的!”他坦然得与我对视,我看不出他有作假的痕迹,:“我早就想好了,只是忘了,我们还会再见一面!”

我定了定,向左右看了看一众的朝臣,但却没有勇气朝身后看去……孙权,也许在你心里是有点分量,可是你看看,即使没有我,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人陪伴你;我呢,我是我姐姐的唯一,没有我,也许她会疯会傻……对不起,对不起。

“嗯!”发出这个“嗯”字,更象是一声哭泣。我咽了咽喉咙,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龙螭,说了一个对我而言,最最重要的决定:“那么,我要回家!我们走。”说着,便拉着陈就的衣角埋头朝大门走去……

“站住。”一个声音从我们背后响起,没有冲动,只有过分的冷静。

我猛的一回头,迎向我的是孙权寒气逼人的脸,他双手背后笔挺地站在原先的地方,刚刚的柔情像被水洗过一样,再也看不到。

“陈就必须死!”孙权吐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我奔到他面前抓着他,失声责问:“你刚刚才说过,你说你不反悔的!”

孙权反手圈住我,让我动弹不得,他面不改色,但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还问我为什么?!”

“吕蒙!”他突然呵斥吕蒙:“杀!!”

“不!”我脚下一软,幸被孙权抱住。只见吕蒙就势已举剑走向陈就,他走得很慢,似是等孙权的改变,而陈就,脸上居然有一丝胜利的微笑。

“你骗我!”我忍住泪,我终于明白了陈就的计算,突然想起陈就是个慢性子,我万念俱灰地摇着头对他说:“你根本还没有帮我想回去的办法,对吗?”

“对不起”陈就凄然地笑笑,一滴泪从他眼中流下:“在下就是个慢性子……”

说时,吕蒙的剑已架上了陈就的脖子。

“杀。”孙权不怒而威地只说了一个字。

“轰!”吕蒙抓着陈就的头发,一剑挥下,陈就的身体骇然与那头颅分离,就在我眼前轰然倒下!我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吓。

感觉圈着我的手一松,我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陈就的血从那断了颈口处沽沽流出,那血是黑的,又好像是红的……我的眼前,也变得迷幻起来。

那落花飘飘的桃树林中,一个身材修长的翩翩书生半跪在青青的草地上,专心的抚慰一只受了伤的白兔,他一手轻轻的抚摩着那个小精灵,一手拿着片叶子给它喂食,露湿的青草弄脏了他的衣裙他也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