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袁大娘叫我做的!周爷,奴家是被逼的,您可得为小蛮做主!”
“什、什么?你个忘恩负义的蹄子,老娘是亏着你了还是欠着你了,我……”
袁大娘气得涨红了一张老脸。这个小蛮,别看平日里不声不响蔫儿了吧唧,居然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套,想把自己也拖下水!就在袁大娘想着日后如何惩治陆小蛮的时候,小蛮也多少看出了些门道。
周余今儿个铁定是冲自己来的,近日里的的确确得罪了不少客,但她陆小蛮一没贪赃二没枉法,那必是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得不到便出了损招。若真是这样,自己跟他们走一趟,随机应变着些倒也无防,只是袁大娘为保全飞絮阁的行为……尽管无可厚非,但也忒卑劣了些,着实对不起自己这些年为她赚来的银子。
小蛮一番梨花带雨的娇羞样子,着实让周余有些茫然,有些措手不及,恨不能跪地好好安抚她一番。可眼前这个女人是清州城城主妻舅——乔大公子指名要的,自己一个奴才,还没那个胆子去染指。
“小蛮姑娘放心,有哥哥在,定不会叫你吃了半点苦头!放心,凡事有哥哥照应,别怕,别怕,啊!我们……走着?”
“可是,除了大娘,我们这些姐妹同此时并无关联,哥哥可否……行个方便?”
“没问题,没问题!”周余拍着满是胸毛的胸脯,随即吩咐了下去,只把袁大娘和小蛮带走,飞絮阁则暂时歇业。
待这伙人走了好一会儿,快到晌午时分,袁佩仙和阿清才从市集上采买回来,然早有嘴快的姑娘将方才船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摹了一番,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出戏如何收场。
袁佩仙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娘亲是个什么脾性,虽然对她眼睁睁把小蛮抛出去消灾的行为有些不齿,可也暗自心中将陆小蛮咒骂了数遍。阿清则不然,一听着小蛮出事,二话不说便要直闯城尉府,佩仙费了好大力气,好说歹说才叫他冷静下来,合着芷兰,三人一同闷在屋里开始从长计议。
“我去宰了这帮无事生非的王八蛋!”阿清咬牙切齿地比划着,仿佛一头被激怒了的豹子,额角青筋毕现。
“除了打打杀杀,你还会干什么?城尉府也是你能闯的!哎,你呀……”袁佩仙心烦意乱地想再数落阿清几句,可一看到他那样子,心里又不落忍,只得拿尖尖的指甲在他头上剜了个月牙儿,疼惜之色溢于言表。
沉默了良久的芷兰柳眉一皱,幽幽叹了口气。她素来是好静的主儿,不争不抢,本身也无甚主见和脾气,嗫嚅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
“佩仙姐,我看……你跟周余熟,要不你去趟?”
“胡芷兰!你安的什么心呀?”佩仙一听,不觉怒了,拍案而起,指着芷兰便叫嚷开来:“嗬,我跟那姓周的熟,你跟他就不熟了?都是婊子装什么清高!清州城谁不知道那鱼鳔子是什么货色,进了他的门,还有我袁佩仙的活路?又掐又咬,不死也得给扒层皮!”
其实,这回袁佩仙倒真是冤枉芷兰了。
大家姐妹一场,人家出出主意而已,谁料到付出满腔的热诚竟反过来被羞辱了一番。芷兰心里想着,“被捉了去的是你亲娘,你不去谁去?”可她一看见袁佩仙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一堆反驳的话便卡在喉咙里愣是出不来,单单臊了个大红脸,冤得一口气上不来,两眼黑黑“砰”地一声晕了过去。
如此看来,不会吵架,实在也是种心理障碍。
不同于芷兰,袁佩仙则是个暴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气消了再回头想想,也是,出事的是自己亲娘,自己姐妹,耽误的是自家生意,她不入地狱谁入?于是复又回身正儿八经地跟芷兰道了个歉,趁着天快擦黑的时候,上岸奔去了周余位于城北的独门小院儿。
“哟?佩仙姑娘!”周余一字眉一挑,似乎是早有预料,却偏偏不冷不热地打着太极,“姑娘这时候出来,是要去烧香还是拜佛啊?”
“拜你余爷这尊大佛!”袁佩仙翻了翻白眼儿,笑吟吟地上前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也不等周余请,自顾自闪进了院门。
“佩仙姑娘,这样不好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男女授受不亲!”
“啐,装,你再给老娘装!鳔子,跟你说正事,”佩仙灌了口桌上的凉茶,正色道:“我问你,我娘和小蛮到底惹上了哪路神仙,还劳你城尉府亲自动手?”
“嘿,我们这些奴才都是听差办事,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姑娘要是没别的事,不送,走好!”
眼见着周余摆出那副要送客的屌样,袁佩仙银牙一咬,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周大哥说吧,怎么着才肯帮衬帮衬妹子,给我们袁家一条活路?”
“哼,”周余装模做样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妓院里的开销颇大,九漓画舫那等场子根本不是他一枚城尉跟班儿随随便便能消费得起的,平日里能仗势在画舫开个盘便不错,多数时候还是去那些下三馆随便找个女人草草解决问题。如今,跟前正放着他觊觎了许久如花似玉的袁家大姑娘,安能坐怀不乱?
周余眯着他那双三角眼,在佩仙身上逡巡了一圈儿,不知廉耻地笑道:“只要妹子陪哥哥过了今晚……明儿个一早,嘿嘿,我便帮你跟城尉大人求求情儿!”
“当真?”
“不信拉到!小骚娘们儿,来吧……嘿嘿!”
不说话便是默认,袁佩仙人被周余连拖带拽地弄到了炕上,活活折腾了整晚,一夜无话。
隔天一早,周余果然火急火燎地去城尉府跑了一通,晌午便给飞絮阁捎了话来。
“什么?赎人要一千二百两!”袁佩仙吃了一惊,昨晚被周余啃伤了的膀子骤然一疼,心里凉了一大截。这城尉府,明摆了要坑人!
袁佩仙也不顾她衣衫不整,急急跑了出去,把袁大娘的私房首饰拿出来前前后后清点了三遍,也才凑出不到二百两。飞絮阁近来被勒令停业休整,想临时傍上哪家大爷应应急也是不可能的了。
“周爷,您看,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一时间哪里凑得出如此多银钱?能不能,”佩仙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成了,佩仙做牛做马都会报答……”
“诶,”周余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把那两瓣厚唇贴在佩仙耳边,低声点拨着:“妹子啊,不是大哥不帮你们。你知道小蛮姑娘得罪了谁么?乔大公子啊!城主大人岳丈家的独苗儿!咱们城主你还不知?岳父一声吼,东风改着西风走,连个屁都不敢放!城尉大人拿了这钱,少不得上下打点,哥哥我极力说和才给了你们个亲情价……哎呦,别不知足了!三天,你们好自为之,啊!”周余自然不会说,这城尉大人只是一口价要一千两,至于那二百的零头……嘿嘿。
送走了周余,袁佩仙脸色铁青地回了房。
清州城现如今的城主是由其岳丈一手提拔,他小舅子的地位可想而知。姓周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纵是佩仙千般不愿,为了她那半百老娘,也得乖乖掏钱。可动员了半天,哪知船上姑娘本就被袁大娘盘剥得可怜,七拼八凑也就挤出来纹银十几两。
佩仙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芷兰拿捏半天,好歹是不计前嫌地出了个主意。
“前些日子那个九爷……你何不去问问?”
“九爷?”袁佩仙一听,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那个面皮白净嘴巴甜的小爷,眉毛一挑,道了声“也对”便又匆匆奔出了门。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位爷,病急乱投医,只想出去碰碰运气而已。
卫府的阿九已经在九漓河附近招摇过市了两天,不用说,他自是领命去摆平袁家画舫的“九爷”。若是自己估摸得不错,今天日落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飞絮阁便该找上门来了。实话说,他这次真觉得自家公子手段狠了些,为了条船便要杀要刮,多造孽!于是私底下想换个柔和点的方式,管他先斩还是后奏,事儿办成了,公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袁佩仙就是袁佩仙,上了岸,冲那些相好的汉子们一打听,喜上眉梢,提着裙摆便找上了阿九独自小酌的福仙楼厢房来。
“九爷!”敛衽一礼,礼数周全。
“哦?佩仙姑娘!”阿九柔和地点了点头,将其让到自己身边来,“姑娘为何在此?”
佩仙盈盈一笑,也顾不得许多,“爷,好消息好消息!奴家今儿个可是特意来寻你,我娘啊她想通了,您要买飞絮阁的事儿……成啦!”
“想必姑娘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是自然!能为公子出些力,可是奴家的福气……”
“哼哼,那在下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咯?”袁佩仙的自以为是在阿九眼里,却如跳梁小丑一般,着实可笑。只见他眉宇间一抹嘲讽淡淡扫过,不阴不阳地侧首斥道:“呵,佩仙姑娘。做人当本分,做生意要厚道。眼下清州谁不知你飞絮阁得罪了城尉府,现在才想我收拾烂摊子?哼,把我老九当猴耍呢!”阿九说完,顺势把手边的茶杯一拂,这闷闷的一声响砸在袁佩仙心头,却仿佛平地一声雷,炸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