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笑里藏刀
颜柳讲的那个故事,大贺里天天都在发生,只不过用了各种其他层出不穷花样不一的手段来呈现罢了,宴会散去,皇后将今日赴宴的命妇皇亲都留了下来,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了御花园去将这一场乐事进行了下去。
与之先前臣子逢迎皇上一样,到了御花园,皇后成了命妇之间争先逢迎的对象,而母凭子贵的常妃,也在这一片逢迎的声音中得到了不少人的吹捧。
“我说沈夫人可真是好命,嫁了沈将军的如意郎君不过是四个月就有了喜讯,这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沈夫人可是连孩子都能抱上了,睿王妃你说是吧!”说话之人乃是皇后的嫂嫂国舅张亭余之妻,这话里的意思,不用细细揣摩,杜依依也能听出一个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张夫人说得是,嫂嫂可是富贵之相,有沈客这样的大贺福星为夫君,四个月有喜讯可是再正常不过的!”
杜依依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I满笑意。
见杜依依非但没有丝毫的黯淡感伤惆怅,国舅夫人一时讷讷,片刻后才应了一声那是。
“你们可别光说沈夫人,睿王妃可也是会命带福星的人,你们看,当初睿王殿下一完婚,可就是带着睿王妃去了灵隐寺为苏妃娘娘还愿,听闻睿王殿下在求皇上赐婚的时候,可是用了非卿不娶这四个字的!这情深意重,当真是让我等羡慕得很啊!”
杜依依侧眼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此妇人低头发笑,以衣袖遮口障面,发髻上一支纤长的缠丝点翠金步摇闪闪明晃,映着象牙骨的扇子更是盈然生光。微一侧头,步摇上玉色小珠坠子和细若瓜子的金叶子亦跟着轻轻摇动,闪烁出明翠的波觳。这人,她若是记得不错,方才是坐在佥都御史云东贵的身侧,这位那就应该是云夫人了。
“云夫人说得是,睿王妃与睿王殿下可是珠联璧合天作良缘,可是恩爱得很啊!”
这一句情深意重,一句恩爱,让四周坐着的夫人都是抿唇忍笑,谁不知道睿王成亲不过一月就纳了青澜,后又后了一个什么紫月,听闻他们二人更是从成婚之时就是分房而居,一个住在前院一个住在后院,平日根本就不碰面,何来恩爱两字。
听得那赐婚二字,皇后脸色闪过一丝不快,但看得这话引发诸夫人的笑意,她也是露出了笑容,看着杜依依的眼睛也就多了几分舒畅,当初宁致远横刀插入,她可是一直都没忘记。
杜依依缅着一张脸,这一群人的唇枪舌剑,让她只能缄默浅笑。陆湘雪看了一眼这亭子里的夫人嘴角的笑容,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唇上的茶水,不喜不怒面无神色的道:“诸位夫人也都是与你们夫君琴瑟和鸣,何须还要羡慕我们,张夫人,我听闻国舅这几日可是抱病在塌,今日又未见他出面,也不知道国舅他病情如何了?”
“有劳沈夫人挂心了,天气变化大,我家老爷也就是感染了风寒,不碍事,不碍事!”
陆湘雪一句话,让低头轻笑的夫人都是讪讪收起了笑容,杜依依垂眸笑了笑,并未做出回应。
“这几日天气变化无常,诸位夫人可都要注意着些,莫要招了风了!”陆湘雪含笑怡然,敛眸波光无限,在盈盈笑意中,将诸人说得哑口无言。
“今日就是除夕,到时候皇城会在四处城门燃放烟火与民同乐,诸位到时候有兴趣可一定要去看看。皇后娘娘,夫君伤势未愈,请恕湘雪不能久留,湘雪这就告退了!”陆湘雪扬袖起身,莲步轻移,盈盈福身。
“沈将军为国负伤,本宫也一直无暇去探望,柳花,你去将皇上上次赏赐的千年人参取来。”皇后抿唇含笑,和蔼亲近的道:“沈夫人再多留一会儿,等柳花取来了人参,一并给沈将军带去!”
眼见柳姑姑匆匆离去,国舅夫人暗咬嘴唇,看着陆湘雪的目光满是怨愤,她老爷为皇后卖力感染风寒在塌皇后也只是询问关怀了两句,沈客一个外人,皇后却把那株难得一见的千年人参赏赐给了陆湘雪,一想起自己与老爷这些年为皇后母子前后奔走不辞辛劳樊比不得一个外人,她就觉得心头不知滋味。
“启禀皇后娘娘,夫君伤势已无大碍,只需多休养几日便可痊愈,千年人参乃是可续命的稀物,当时留着重用才是,与沈客,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沈将军为我大贺负伤,莫说是一株千年人参,就是万金也是能得的,只要沈将军能早些康复,何来暴殄天物一说,再说千年人参再稀罕,哪里又有得沈将军珍贵?”皇后呵呵一笑,翘着兰花指的芊芊玉手端起了身前的茶盏。
“皇后娘娘说得是,沈将军这样的英雄良将,自圣祖之后就无再有了,比之这等俗物,沈将军才是珍贵的人才啊!”往日忠心依附皇后的这些命妇一个个都是随声附和了起来,一个个将沈客吹捧到了天上去。
“沈夫人莫须客气,若是沈将军为我大贺出生入死我大贺却连一株千年人参都舍不得,那还不得让人笑话?沈夫人现在也有了身孕,也是需要滋补调养的,来日等本宫得了空闲,一定会亲自前府上去探望!”
“那……湘雪就代夫君谢过皇后娘娘赏赐了!”
皇后与其一党的命妇你唱我和,常妃虽笑容依然淡定从容,眼神却愈发的凌厉了起来,终于,她接在了陆湘雪的话后,掐断了她的话头。
“沈夫人,上次本宫让人送去府上的云南冬虫夏草吃着可有效果?冬日受伤,最是怕感染伤风的,沈将军乃是我大贺难得的将才,可须得好好调养才是。”
常妃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正是得意的皇后脸色一沉,沈客虽说与睿王结亲,但众所周知与之睿王却并未有多说私底下的来往,就算不能拉拢,为了自己儿子将来的前程,善交也是有必要的,皇后这才送了千年人参,常妃就说她早送去了冬虫夏草,而且陆湘雪还欣然接受了,皇后与向来就不合,为了自己的儿子更是花招用尽,在皇上册立了太子之后,常妃在宫中更是气焰嚣张全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现在这一句话压着在她之后说了出来,无疑就像是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让她心绪难平。
“多谢常妃娘娘挂心,已经磨粉下药了,夫君吃过之后,咳嗽就少了些。”陆湘雪也明白这两位巴结沈客的意思,现在皇后与常妃都在示好,她偏向于谁都不是的。
“那便就好,那便就好。”
常妃笑靥盈盈,语声柔柔,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入的心缝里。
柳姑姑捧着一个宽扁的红匣子而来,走到了皇后身后,皇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与柳姑姑挥了挥手,示意她将东西交给了陆湘雪身后的婢女。
“今日实在不便久留,还请皇后与几位娘娘恕罪,湘雪告辞了!”陆湘雪说了挑眼看了一眼杜依依。
杜依依知道陆湘雪这是想替自己解围,当时也就不做细想,起身道:“启禀皇后娘娘,依依突然觉得不适,想先行告退!”
“看,定然是想趁着机会去看望沈将军了,都说你们兄妹情深,这话不假,不假啊!居然沈将军伤势未愈,那本宫也就不留你们了,还请沈夫人带几句话给沈将军,朝戈年少有无带兵经验,还希望沈将军有空得闲的时候多教导教导,也可让他能为国出力!”
“晁王殿下乃是皇上任命的左军都指挥佥事使,可见皇上器重,虽无带兵的经验,以晁王殿下的聪明才学,定然是青出于蓝了,湘雪告退!”
“依依告退!”
两姑嫂的离去,让这亭子顿然是鸦雀无声了片刻,等得有人带了头起了声音,皇后却是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让她们继续乐着自己回了寝宫,皇后一走,拥护皇后的那帮人也就走了,常妃被她那些人吹捧得飘飘然,咀嚼着方才陆湘雪的那番话,又觉得心头烦躁,听了片刻也就走了。
一场戏在各人的配合迎合之下,虽算不得开开心心散场,但最少这出好戏却是给各人心头都留下了一道阴影。
沈客,这个曾被睿王拉拢过去的天子信臣,现在依旧还是被争相讨好的角色,这个年轻的将军,每一步都是由大大小小的战功垫着走过来的,他到底,还要走向什么样的高度?在吐蕃有作乱迹象的时候,皇上一言就指明了带伤的沈客,根本就没有去看一眼坐在席上的樊东篱熊怀远等人,若不是有陆以安国师劝说,皇上又怎会选定了肃王?
沈客在天子心中的分量,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她们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年过去,迎接着新春到来的,不是一个蓬勃的季节,而是又一段寒冷的延续。
离开了热闹却四处是暗枪的御花园,离开了屹立在风雪之中如梦如幻的富贵殿堂,陆湘雪与杜依依上了马车,去往了沈府。
上次在沈府,陆湘雪虽是顺同陆夫人的意思,但那心里的隔阂却是存在的,现在她为杜依依解围,杜依依新存感激,可却再难寻觅到当初那种亲近的感觉,而之后两人之间的互不来往,更是让这份当初曾一度被杜依依视若亲情的感情淡化。
“嫂嫂,方才…………”
“你是沈家的人,不能让人这般诋毁。”陆湘雪神情一如当初,可两人却都没有无刻意营造气氛。
“嫂嫂,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走回去就是了!”
方才在席上见了一面,她已经心满意足,她其实,算不得沈家的人。
“小心些!”陆湘雪没有劝说她留下,只是探出头让车夫停下了车,让李妈妈扶着杜依依下了马车。
“嫂嫂现如今已经怀有身孕,可要小心些身子。”杜依依拢了拢身后的披风,将双手藏在了披风两侧的护手中。
“嗯!那嫂嫂就先走了!”
马车缓缓离去,在平整的雪面上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徐妈妈忙为杜依依将伞举了过去,杜依依却是摇了摇头,将伞柄推开了。
徐妈妈知晓她这是被触动了心事,提醒了一下身后的水萍,沉默的随在杜依依身后。
人人都以为暴风雪已经过去了,但它却是转了一个全重头再来,那一日的放晴,也不过是一日。杜依依踏着白雪,迎着西风,抿着被风吹得麻木的嘴唇,缓步缓行。
雪花飘落在她的披风上,沾在披风边缘的雪白绒毛上,沾在她黑亮的长发上,簌簌而下,一点点的汲取人体的温度,化为最刺骨的冰水。
一片雪花不知如何钻入了杜依依的脖子,杜依依冷得打了一个激灵。
就是这一闭眼再睁眼,她仿佛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前头那几颗被大雪压得弯下了树干的槐树下头,有一青衣男子,撑伞立雪。
这身影让她如何不熟悉,颜行禄,有痴呆之气却有惊人之才的大贺才子,那一手漂亮的隶书,写着相思调,吐着相思情,道不尽的相思意。
这一眼,与之那日沈府后花园隔着灌木隔着人群隔着曲水一般,让心头为之一震。
不管事态如何在变,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颜行禄,有着傲人的才华,有着一双震慑人心的眼睛。
但她并没有走近,他也没有走过来,这一眼对视,便就是杜依依的匆匆离去。
徐妈妈看着树下矗立的男子,看了一眼掉头离去的杜依依,想着昨日听到的传闻,眼神不由一暗,人注定的事情,谁又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