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由大都督府统计,叛军与援军加上京中兵马,统共死了十六万余众,十六万,这是天子之都百姓的总和,不过,还在百姓伤亡只是少数,经此一战京城兵马死亡严重,皇上下令在各州郡调集精锐入京,才将死伤的士兵数调补了回来,人数可以调补,但西山上那些亡魂,却再难以挽回。
至此之后,很多百姓都说,西山上闹鬼,若是夜间从山下经过,可见鬼火,甚至还有人说见到了穿着士兵铠甲列队而过的大军,夜夜多梦的皇上故而在西山修建寺庙,请了灵隐寺三位高僧在西山居住,日夜沙弥诵经念佛,才总算驱散了心头的恐惧。
而皇上更是深信叛军株而不尽,一连下达多道圣旨缉拿反贼乱民,大兴文字狱,搞得大贺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十二月的这一场大雪,绵绵纷飞下了足有半个月,虽性情大变的皇上以及大战之后骤然加强的日夜巡逻让百姓终日惶恐,但眼看再有半月就是年关,不少人也开始忙着张罗了起来,早已被白雪覆盖不见鲜血的街道在一个半月后,总算是重新恢复了繁华热闹。
为抚恤伤亡士兵以及家属忙了一个多月对沈客总算得了空闲,皇上特休了他两天的假,让他可以在家中休息两日,伏虎军遗留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皇上销毁,这一场大战,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半点的影子,十六万人的死亡到现在,除了让国库费了不少银子之外,并没有给大贺带来多大的转变。
高高在上的依旧是高高在上。
虽时过一个多月,沈客还会想起陈印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还会记得那一日的惨烈,那颗复仇的种子,就像是春后的禾苗,日益茁壮。
感觉到肩头突然加重,沈客低头,正好看见多了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与一只白皙细嫩的纤纤玉手。
再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盈盈动人的眸子。
陆湘雪莞尔一笑,走到了沈客身前将鹤氅拉好捂得严丝不透风。“夫君,又在看什么呢?父亲今早差人来送了信,让我们午时去陆府一趟,说是母亲难得兴致好亲手包了饺子,让我们去一饱口福!”
沈客抿嘴挤出了一丝疲累的笑容。“难得有空,也是该去拜会一下岳父岳母了,你准备一份贺礼,到时候我们去一趟!”
看得沈客的笑容,陆湘雪温柔的道:“夫君若是累,那就别去了,你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休息,不若就在家中歇息吧!”
这一个多月,沈客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更别说在家吃饭也别说休闲,夜间沈客也多是坐在书房里发呆,紧皱眉头的样子,陆湘雪说不出来的心疼。
“去,一定要去,你不是说最爱吃岳母包的饺子?现在岳父身为内阁首辅,也是难得得空的。”沈客笑着伸手环住了眼前人。
“我只是怕累着你了!伏虎军变,朝堂动荡,人人自危,听说前几日,并州又抓了一个写了什么反诗的书生了,这可如何得好!你日日在皇上面前走动,我就怕…………”陆湘雪黑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着。
“怕什么……我只要好好做好分内的事情就是了,皇上并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可怕!”沈客用手托起了怀中人的下巴,温柔的替她擦去了眼角泪水。“你看你,大军攻城的时候不哭,现在哭什么!”
“夫君…………”陆湘雪眼光一闪轻咬朱唇,低头将身子藏在了沈客宽广的胸怀之中,她怕什么,以往不知道不怕,现在知道了,怎能不怕,十六万的人都没能撼动皇上的皇位,沈客一人,能做什么……可她开不了口,不知道如何去劝,日日夜夜看着沈客那张脸,她就不由得去想到十年前的血债与书房里那些书信,那仇恨早已融入了沈客的血液骨肉,她不能亲手打破自己短暂的幸福。
沈客抱着怀中娇妻,长吐了一口浊气,这一个半月,他又何尝好过,十六万的士兵尸体是他看着下葬的,这些,与他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鹅毛般的雪在京城只是寻常,望着白雪覆盖的院墙灌木,沈客突而一笑。
“对了,也不知道这次岳父会不会请睿王与依依,现在睿王在内阁行走,听说也是颇对岳父的脾气的,前些日子睿王还在皇上面前说要拜岳父为老师,指不定我们这一家子,就要亲上加亲了!”
藏在温暖胸怀里的陆湘雪目光又是一暗,“这倒是好事!本以为封了太子,几位殿下就要安宁些了,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个闹得紧,夫君,睿王殿下虽是依依的夫君,可…………”
“我知道,皇上最见不得的就是武将文臣与几位殿下走得太近,这个分寸我懂的,虽说立了太子,但一日没入住东宫就还有逆转的局势,说句不敬的话,毕竟皇上还未殡天,只要皇上还未殡天,一切就都有推到重来的希望!”沈客声音一沉,感觉到怀里人突而一抖,他赶忙将鹤氅扯开包裹住了怀中人拉紧了一些。
陆湘雪扯起了嘴角,将手也一并放在了沈客最暖和的心窝。“太子虽已经册立了,但晁王在左军都督府,听说也是颇得樊东篱的看重的,只要给他时间等樊东篱退下来,左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也就非他莫属了,肃王现在是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加上宫里住着的空然法师是他的师傅,比之原来他处处受人掣肘,现在他可说是扬眉吐气了,睿王官拜内阁修撰,这独一份的恩宠更是可见一斑,反而看太子,除了得了一个虚位,又得到了什么?也就是得了几位顽固的御史做太傅日日教导了,就是詹士府,皇上也是一直迟迟未有给太子选定,常胜侯现在又在你的麾下被夺了兵权,眼看太子是坐实了太子之位,可其实也就是一个虚名罢了!”
“你倒是看得透彻,不过太子既然坐实了太子之位,只要等到开春去太庙祭告过入住东宫,他也就熬出头了,太子册立,要废可就难了。”沈客长叹一声,偏头挨着怀里的脑袋。
陆湘雪挺了挺脖子,偏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沈客。“说到底,也就是皇上正值壮年,又生性多疑,才会对太子多消弱,生怕培植出了一个与他抗衡的了罢了!若不是这次有这样的大变,大殿下又哪里能否现在就坐上太子之位。”
“都说岳父睿智天下无双,我看他这个女儿,也是女中女诸葛啊!”
沈客宠溺的赞扬让陆湘雪又是羞涩一笑,娇嗔的哼哼了几声。
“说来,依依能经此一事定下心,也是因祸得福啊!眼下睿王的身体一日I比一日的好了,有过这一次患难与共的经历,日后的感情必然是会越来越好的了!”
“你还说,上次有人给睿王送去了几个舞姬被你发觉了,你立即就把睿王叫来呵斥了一顿,搞得睿王都是灰头土脸好不尴尬,夫君,你到底只是一个做哥哥的,睿王殿下到底是君你是臣,有些事提点提点就是了,别再那么…………”
“哼!娶了依依才不过多久,居然就纳了一个小妾,要不是看在他是睿王,我哪里还会对他这么客气!”
“好了好了!夫君对睿王殿下客气,很客气,十分客气!”看着沈客那张愠怒的脸,陆湘雪就不由得想到那日的情况笑了起来:“虽说纳了那个什么叫青澜的小妾,不也没见他冷落依依嘛!上次我去了睿王府,倒是见依依刻意的冷落睿王殿下,这可不好,夫妻感情还是要靠经营的。哎,也不是谁都像夫君你啊!你看那几位殿下,如今身边也不是有了几个填房的,不过也就是王妃未定罢了!”
“皇上现在已经让内阁与御史推举王妃人选了,说是打算等到明年开春,最迟是明年入夏,就把太子与两位殿下的婚事办了!这次去了,你还能与岳父打探打探,看看是谁家的几位小姐落了这些个鸡蛋里挑骨头的老顽固的法眼了!”
目光相视,沈客呵呵一笑,揽紧了怀里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