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的士兵越来越少,死尸堆越来越多,杨雄率父子一直护在秦国公身侧,三人手中的剑,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曾经他们都是大贺的百姓大贺的勇士,但在他炸毁宫墙的时候,就都不是了,除了杀,除了拼命的杀,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防止老夫人棺木被大战毁坏,秦国公早命人将棺木送回了秦国公府,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冲冠一怒走到今日,除了杀,杀到解恨为之,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陈印像是一把久藏刀鞘却锋芒依旧的刀,他所过之处,五步就留有一个死尸堆,都是一国百姓,但他却杀的十分果断痛快,不远处就是金殿,也是属于他们的胜利,更是他这十年隐忍的成果,此时的他,就像是一条吐露着信子张开了嘴露出了毒牙的毒蛇,让所有士兵望而生畏。
在他们四人的前头,是让皇上与陆以安都不解为何会出现在此的草原蛮人,百多人的队伍,却是一把锋利的斧子,所向披靡。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打碎牙和血吞的事情,两方都在不亦乐乎拼尽全力的做着,秦环义三人的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来势汹汹,却不过是一时光芒,在伏虎军溃不成军之时,三人其实已经成了垂死挣扎。
咚咚咚………………擂鼓声再次响起,是从城北门而来。
听得这阵阵擂鼓响声,金殿里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喜色,压死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艾城的支援大军总算是到了!
胜利在望,浴血奋战的士兵像是打了一剂强心剂,越杀越勇。
站在龙椅一侧的宁致远放眼望去,伏尸累累,腥风血雨,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已经再也见不到大理石,只可看见潺潺流向护城河的鲜血。
伏尸之中,朱阁率领的黑衣人像是宝剑出鞘一般,第一个杀到了草原蛮人的面前,而郭书德率领的宫中禁卫,则是从后抵达到了秦国公等人后头,安孔一队的死伤最大,但却也成功的斩杀围扑的叛军,堵住了秦国公等人右侧的路。
一时所向披靡的光芒,已经不复存在了。
“秦环义陈印杨雄率,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安孔一身伤势经过厮杀更是加剧,左臂上那一条向两侧翻开露出白骨的伤痕触目惊心,大腿之上那一只断箭,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安孔如此,郭书德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的右肩头,被大刀砍中留下来的见骨伤口让他血流如注,胸前的盔甲早已经是被毁坏得成了废铜烂铁,他身后的禁卫,死伤大半,还能与他一般站在这里的,也都是伤痕累累。
比之他们两人的狼狈,朱阁却是让人大为意外,除了右手手臂上已经破成了碎布的衣衫之上,朱阁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个伤口一道伤痕,而他身后那不足千人的黑衣人大队,现在还有七百人存活。那些最为勇猛的草原蛮人,都已经成了他们脚下的亡魂。
皇上为何对朱阁这般器重?安孔与郭书德都懂了。
“秦国公,束手就擒吧!”朱阁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长舒了一口气,尖细的嗓音,让安孔与郭书德的神情又是一僵。
这明明就是…………
秦国公凝视着眼前的黑衣人,染血的白眉紧皱。“是你?”
“是我!”朱阁颔首。
朱阁到底是什么来路?安孔郭书德对视一眼妄图在对方的眼中找到答案,但却都只是摇了摇头。
“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居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易名改姓……”秦国公的声音渐渐冷了起来,凌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冷笑。
“秦国公,你再无退路,束手就擒吧!”朱阁并没有去接秦国公的话头,又重申了一遍秦国公要面临的局势。
“原来是你!”
一直在盯着朱阁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打量着陈印脸色大变,嗜血的眸子仿佛是吐露着怒火一般。
“长昌伯别来无恙!今日你们犯上作乱起兵造反,现已经是穷途末路,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也算是为自己的子孙积点功德…………”朱阁嘴角一扬,在衣袖之中掏出了几样东西丢在了士兵尸体上。
一见那块圆环刻虎的羊脂玉珮与那支镶玉金钗,秦环义与陈印的脸色骤然大变,就是杨雄率在愕然片刻之后,骇然把目光望向了秦环义与陈印,这东西他也认得,刻着伏虎图案的羊脂玉珮乃是秦环义长子随身之物,而那金钗,却是长昌伯夫人的东西。
“他们现在何处?”秦环义一把拦住了欲要冲上前头的陈印,咬着牙道。
“放心,公侯家眷,自然要礼待,当然,若是你再不束手,一切就都说不准了。”朱阁冷哼一声,轻蔑的目光从秦环义与陈印脸上一扫而过。
“罪不及妻儿,你若是敢动我家人半根汗毛,我秦环义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滔天的怒火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秦环义颤抖的手握着滴血的剑,咬牙切齿。
“若是在前日你说这话,或许还有些分量,但是现在,秦环义,你看看你的四周,看看你的脚下,大贺士兵的血,因你一己私欲而血染皇宫,莫然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秦国公?皇上有令,你若负隅顽抗,杀无赦!”
朱阁尖细冰冷的声音像是午夜夜枭一般,让人胆寒不已,安孔郭书德看着朱阁与他身后那一群面具遮面的虎狼,都不由得是一颤,这是一股从脚底蔓延到心里的寒意。
“我只恨当初没能杀了你为安国公报仇!卑鄙小人!”秦环义紧握手中剑,早已开裂的虎口凝固的血早已将这把跟随了他一生的剑粘在了他的手心,这把剑,他拿起了,就无法再放下了,伏虎军五万勇士,姚州并州锦州四万大军,九万人的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交托在他这把剑上。
两代忠烈,终于,秦家是要绝在今日了。
安国公三个字,让愕然的杨雄率又是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朱阁起来,就是安孔与郭书德,都是不由的呆了,这朱阁会是与安国公之死有关?遥想到十年前的往事,两人都不由得面面相窥,难怪皇上会对朱阁如此信任,难怪,难怪!
朱阁一振臂,高声如破天际:“天下之大,莫非黄土,天下之民,莫非皇上子民,你秦家,陈家,杨家,不过是辅君建国,纵然说破了天,也不过是臣子,谁都不法谋逆之心,株连九族,这就是大贺律法!”
“大贺律法?我秦环义犯上作乱,那安国公呢?他又有何罪?”秦环义愤然大喝。
“恋栈权位,目无君王!此一罪!足以!”朱阁动了,向前一步,两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闲我们这些人手握大权怕我们功高震主!宁式鸿如此冷酷无情!今日纵然我秦环义起事不成,总有一日会有人揭竿而起摇旗呐喊!宁式鸿你给我听着,今日我秦环义在此一我伏虎五万大军之血诅咒!宁姓江山,传不过三!”
愤恨的声音,响彻了广场。
金殿龙椅之上,皇上神情一僵,握紧了拳头。
“那你就在九泉之下看着,宁家江山是如何千秋万代,亘古流长!”朱阁骤然又动了。
“祝革,你这条宁家的走狗,我秦环义今日的下场,就是你这条阉狗的来日,你这条不忠不义不男不女出卖家主的阉狗不得好死!哈哈哈…………呃……”
滴血的剑,破体而出,安孔与郭书德眨了眨眼,他们方才似乎只看到了朱阁动了,可却没想到他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这么快的剑…………
“啊…………祝革!吃我一剑!”
被秦环义挡在后头的陈印奋身一跃而起,双手握剑做刀朝着朱阁的头顶劈来,奋战了两天两夜的陈印蜡黄的皮肤早已被鲜血染红,眼泪和血直流,一声悲怆的长喊,是他这十年来压在心头的无奈与愤怒。
他们早已心知肚明的结果在今日得到了印证,却是从这么一个他们认为早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印证,安国公府一百多条人命,加之今日这近九万条的性命,都像是冥冥之中一只不可见的手,推着陈印视死如归的劈下这一剑。
这一次,安孔与郭书德都不敢眨眼,多么快的剑啊,一眨眼,就要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长剑从秦环义的胸膛里快速抽出,剑刃划过秦环义那一身圣祖御赐的盔甲,擦出了闪亮的火花,让安孔与郭书德不寒而栗的剑成了一道虚影,朱阁一跃而起,像是飞鸟一般轻轻松松的就踏在了陈印的背上,长剑再次破体而出,随之鲜血四溅,陈印就像是一朵红色的云,载着飞天而下的朱阁落地。
这个朱阁不是人!安孔这一生,见过最快的剑就是沈客的剑,直接利落,但眼前这个五尺男人的剑,却像根本就不是剑,那是阎罗的催命符。
被他踏在脚下的陈印落在血泊中,张开的嘴巴旁鲜血潺潺,不知是他的鲜血流出,还是这无数人的鲜血流入他的口中,他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祝革……”倒地的秦环义撑着与手掌黏在一起的剑站起了身,胸口鲜血如注,但就算是他已经将死的乱臣,也没有人敢轻视那张老脸,今日伏虎军的勇猛,已经深深刻在存活的士兵心中,秦环义那悲怆的诅咒,更是他们心头驱之不散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