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喊声!”旦贵妃的寝宫内,双手双脚被绑住蜷缩在软榻上柳芊芊聚精会神的侧耳聆听着,她从那日被带到皇宫已有好几天了,她虽有着天下第二的容貌,但她深知自己在这一站里算不得是红颜祸水并不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北落斌抓住了她,也只不过是为了要挟杜松,她师出易大侠,天赋过人,却还能避过那一支破空而来的毒箭,这是她的遗憾与屈辱。
杜松现在在哪?
旦贵妃告诉她,杜松去替北落斌传令去了。
传令?须得绑住了她,这一去,她知道杜松担着怎样的风险。
“杜松倒是一个可信的人,最少他将天险山大军带到了长安,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就可以走了,芊芊,你倒是嫁了一位好夫婿。”旦贵妃怡然轻笑纤手弄巧,将手中的针线在丝绸面上穿过,她花了五日的时间,绣出了一对鸳鸯,一对戏水的鸳鸯,她虽是草原蛮人,但在大庆呆了多年对这些女工早已熟练,她是想与皇上做这一对无旁人打搅的戏水鸳鸯的,可惜,他是皇上,自己却只是一个草原牧羊女。
“杜松他现在怎样了?”听到杜松的消息,柳芊芊蜷缩的身体舒展了开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也绽放了光明。
“他从天险山回来了,身受重伤,但还留着一口气,此时正在庆安宫中,要救还是不救,全靠着长公主的一句话,因为,能救杜松的人,只有济世侯。”旦贵妃摩挲着那一对鸳鸯,如小女儿一般的咬了咬红唇,通红的双眼却是落下了两滴泪,现在,有谁还关心着皇上的安危?庆安宫前那一战,毁去了皇上多年的心血,这叫他如何不心痛!若是有一日他醒了过来,知道了此事,他该是怎样的痛心?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这一步,她们母子不得不走,如若不走,他日的皇上只会更加痛心。
“旦贵妃,我曾听娘亲说起过你与皇上的故事,你当年,本是可以不嫁到大庆来的,可你还是来了,你是喜欢着皇上的吧!”
“喜欢又如何?他是君王。”一句君王,道尽了她多少的无奈。
“我是旦城柳家女,嫁给杜松本非我所愿,可杜松是个好人,除了父母兄长,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渐渐的喜欢上了他,他饱受百日白头之苦,仅仅只剩了四年的寿命,他是一个可怜人,本是万人之上的天家子,生来却背负了灾星与私生子的骂名,他一生最恨的,就是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一直都认为他是不该生下来的,他生来就是灾难,晋王被逼迫着走上了这条道路,杜松被逼迫着艰辛复仇,旦贵妃,您是一个母亲,芊芊恳求你网开一面,放我离开去找他吧。”
“杜松已经回来,你对局势再无利用价值,但我不会放你离开,你若是去了,只是去送死,杜松背叛了长公主,以她的性情,杜松又怎会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旦贵妃又为何要不远万里来到大庆,为何要日夜不眠不休去绣这一对鸳鸯?”
“你我不同。”
“有什么不同,喜欢一个人准从内心所想,有什么不同?”
“但也不能让你丢了性命。”
“若是皇上不在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不后悔?”
“你可曾后悔过?”
“………………”旦贵妃一时失神,手中的绣针就扎到了手指,她到大庆有了二十年,她从不觉得后悔,就算皇上心系着杜依依后宫佳丽成群,她也不觉得后悔。“生死有命,芊芊,既然你执意,那我就放你去寻他。来人。”
有宫人领命上前,解开了柳芊芊手脚上的麻绳。
“谢贵妃娘娘。”柳芊芊匆匆行了一礼,迈步又回了头:“不知旦贵妃宫中可有兵器借来一用?”
“本宫也是习过武艺的,当年本宫护驾有功,皇上御赐了这一把月泉剑,多年也不曾用过,你拿去吧!”旦贵妃亲自在一个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剑,剑鞘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玛瑙宝石,很是漂亮。
“多谢,若是芊芊有幸活下来,定当完璧归赵。”柳芊芊抽出剑看了一眼,剑保存得很好,寒芒刺目,锋利异常。
杜松生死未仆,北落斌又在与长公主尖峰对决,这个时候若是没人为杜松去争取一线生机,那杜松………………这一趟,就算豁出了性命,她也必须要去。
长安百姓争相涌出长安城,不过是半个时辰,长安的百姓就离开了大半,大雨还在下着,有人注意到御街前的那些士兵早已消失,倒是南门北门一些地方有着士兵严阵把守。
天险山的大军已经攻入了皇宫,外头见不到战乱,百姓也就放心了许多,在皇宫不远处的一处无人小巷子里,隐隐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秦连一行人本是打算趁乱混入皇宫,却不想在这一条路上别人拦截,来者武艺都是上乘,在人数上也占了优势,一时之间两方陷入激战,秦连等人根本无法脱身。
皇宫里的厮杀声愈来愈小了。
庆安宫前两方士兵具死伤过半,只余有一半的士兵还在顽强抵抗着。
谁胜谁负,今日就要见个分晓。
萧峰的剑从李老伯的剑上划过,激起了一连串的火花。
在凌茗瑾的搀扶帮助之下,萧明轩已经在余数不多的士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到了庆安宫前。
一直在偏殿看着的药圣看萧明轩面色发黑,当即就喂他吃了一颗清风玉露丸,为他压制住了毒性,萧峰与李老伯的对战,玉门与天险山士兵的对战,长公主与北落斌的对战,今日,谁胜,就可以压倒一切。
将士们会一个个的倒在在自己人的刀剑下,不管他们如何顽抗,只要一方不收手,总会分出一个胜负。生灵涂炭,流血漂橹。
萧明轩服下了药丸毒性被压制脸上好了许多,凌茗瑾将他放在了一旁靠着梁柱坐了下来,北落潜之欲要将自己置身事外,不会去插手这几方人的对战。
“本按着料想,院里的人是该来了。”长公主正全神贯注的掌控着大局,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对她没有威胁的北落潜之。
“他们没来,应该是遇到了阻力。”凌茗瑾看着那几个愤怒的士兵,紧握着手中剑,以免他们会冲上前。
“兄弟们!”将士之后,一直调整气息疗伤的北落斌终于说话了,他是将军,怎能忍心看着这些为了大庆卖力的将士就这么牺牲在这里死得这么的不值得不应当,他要争取,就算用尽最后的力气,他也要争取,就算是死,他也要轰轰烈烈的死去。“我们的职责,是保卫大庆,保卫大庆的百姓不受伤害,保卫大庆的领土不受侵犯,我们,就该死在战场,与外地交战的战场,长公主犯上作乱,我出兵镇压师出有名,你们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扪心自问,可值得?你们因一己私欲离开玉门,可知道现在的玉门会是什么情况?草原狼虎之师踏入玉门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你们的家人,只会被百姓戳着脊梁骨唾骂,世世代代抬不起头。”
“你们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北落斌狼子野心昭昭,今日若是让他踏入庆安宫,就是你们的耻辱,就是大庆的耻辱。”长公主声音尖锐而高亢,耻辱两个字,让玉门士兵更是紧咬牙关奋力搏斗。
“萧峰,你难道要继续助纣为虐吗?”李老伯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落在他身旁的剑,早已被萧峰砍出了一道道缺口。
萧峰两步走到了李老伯面前,盛世凌人傲然的冷哼一声,刺出了手中剑。
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吹起了凌茗瑾凌乱的发。一道人影,化作虚无,这样的速度……凌茗瑾猛然回头,却已然不见了坐在梁柱后的萧明轩。
他早就说过,他来终结这一切。
他从来都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这一剑,他依旧要为李老伯挡下。
剑,刺破了衣衫,刺破了皮肉,破体而出。
这一次,他再无法用手去握住剑。
江湖第一的剑,唯一可以让它停下来的,只有人的身躯。
血,是咸的,是腥的,他再感觉不到了它的甜味,刺破他身体的剑,握在他这一生最敬仰的人的手中,他很欣慰,这个人,是唯有自己才能改变的人。
也许,他的性命,才是让他回头的唯一办法。
“明轩……”
他看到了那只从不会松开剑使得一手江湖第一剑法的手颤抖,他看到了那张脸一瞬的错愕与悲痛,他看到了那原来一动怒就会张得老大的嘴巴,但这一次,他却听不到了那张嘴呼出的名字。
他的世界,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安静得听不到一点的声音。
他日日焦躁思绪不宁只得酗酒度日麻痹自己,为的就是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不去想她,不去回味过去,可他的言出必行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兑现,他总是约束不了自己,总是抑制不住的去想凌茗瑾,他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血,是冷的。
心很痛,是因为剑,也是因为她。
安静的世界,他缓缓倒下,可以看见她的惊慌错愕,看见她眼中晶莹。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他的爱情,他的生命。
………………
“萧明轩…………”凌茗瑾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溅起了无数血水。她杀过人,无数人,她看过很多人离开世界的模样,她恨的,她亲近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她一直最怕的就是死,代表着黑暗的死亡。
萧明轩,她很幸运,成为了他的心上人,可她又不够幸运,没能喜欢上他,他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她却让他痛苦一生,他本该是让人羡慕的人,有着让人羡慕的家世,有着一身傲人的武艺,她曾设想,若是没有她,他该是一个幸福的人,可能他会迎娶李家小姐,成为临城心中的萧某人,成为江湖第一人,成为他最敬仰的那个人,然后生子,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也许他会像他爹一般畏妻,也许他会像他爹一般会对自己的儿子大打出手,唯一的也许,没有这个结局。
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他不该死在这里,他要死,也该是八十年后老死在云翎山庄中。她关于他所有的设想里,没有这么一个结局。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该是这样?萧峰嘴唇抽搐,举在身前那双可以轻而易举抱去千斤石的手剧烈颤抖着,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剑,会刺入自己儿子的胸膛,他傲立江湖天下的剑,居然会,刺入自己儿子的胸膛。
居然………………难道,他真的错了………………
“明轩!”
他从未有过这么慌张失措,他从未有过这么恨自己这一身纵横江湖的武艺和那把给他带来了无数光环荣光的剑。
“爹…………”
鲜血梗在咽喉,他却已经没了力气咽下去,他感觉到冷了,这被血水染红的雨水,透骨的冰凉。
“明轩,我为你运功。”萧峰慌忙封住了他的穴道为他止血。
“没用了,你的剑,从来没有失手过,爹,收手吧……”血水中的手,已经无法再神起去握住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萧家,但愿他的死,可以换来萧家的安宁…………
“叶开……”萧峰一声长啸,侧殿中的叶开慌奔了出来,看到血泊中的萧明轩胸口的那把剑,他立刻奔到了萧明轩面前拿出了玉瓶倒出了五颗清风玉露丸喂到了萧明轩口中。
可萧明轩,已经无法咽下。
“我来。”萧峰捡起萧明轩一口血水喷出的五颗药丸,运起内力双掌合十一挤揉,将药丸揉成了粉末。
“爹………………你不…………不要……再…………再造杀孽了………………晋王……才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