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无心涉足朝争,就早日辞去官职回到你的封地,你若还真眷恋着权势,就该好好听听我这番话,你不想成为乱臣贼子,这一点,我可以帮你。”
“如何帮?”北落斌也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反逆战变得符合礼法。
“这点,你就不用问了,到时候,你就该知道了。”长公主抿唇轻笑,对北落斌的屈服煞是欣慰。
长公主府里,有着同样目标的两姑侄,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杜松今日,接到了来自上安州的消息,他的人在安州一品阁发现了北落潜之的踪迹。
北落潜之消失了一个多月,而今终于有了行踪,杜松当即下了命令,让他的人去捕获北落潜之。
长安的形势他心里一直有一股预感,现在长公主已经插足了太子之争,长安,就要乱了。
他本就是为了这个乱而来,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离开的,柳芊芊今日清晨从天明寺回到了长安,杜松本是要让人送她会旦城的柳家,但却被柳芊芊两句话逼得只能作罢。
药圣来了几次,与杜松分析了朝中的形势两人也密谋出了一些对策,自从知道药圣可能与长公主有关系之后,杜松对这个一直信任的得力助手也多留了一个心眼,真正一些机密消息,他已经不会再与药圣商议。
药圣多次试图解开杜松心里的这个心结,但都是徒劳无功。
杜松是无法再信任他的,纵然他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里,试想一个人可以一连着二十年潜伏在你身边而不露一丝破绽,这样深的城府,叫杜松如何不心寒。
杜松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烈,为了保证柳芊芊的安全,终于在五日后,他往柳芊芊的汤里下了蒙汗药,将她送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
本该出现的动乱没有出现,长安的平静,在压制着人们心中的躁动,杜松一直在想,长公主会怎么做?
事实是,长公主又用她的睿智,设了一个局。
除了她与杜松药圣北落斌,没人知道,居然这里面,还有着她的影子。
二十年前,长公主让还只是一名郎中的药圣到了青州,找到了已经中毒濒临死亡的杜松将他救了下来,之后,又一次救了杜松的性命,从此,为了解去杜松体内的余毒,一心钻研医术的药圣开始在山林中奔走寻找良药,但杜松渐渐长大,他对这个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愈发的浓厚,他对药圣,久而久之的就产生了信任,发自肺腑的信任。药圣一直也没辜负他的信任,总是不计酬劳后果的为杜松做任何事情,于是,杜松的信任,越发的坚定浓厚。浓厚得他可以将自己二十年的谋划都完完全全的展现在药圣的面前,可就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药圣的出现,不过是她的一步棋,药圣,不过是她放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
棋子。
杜松那浓厚得可以将性命交给药圣的信任,一下子就成了一个笑话,可他并不恨药圣,因为药圣这颗棋子,帮助了他许多,也没有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他用了他的半生,救了他的性命,换得了他二十年的性命与那最后四年的性命,最少这份恩情,就是杜松无法回报的。
但是心里的芥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他需要时间,药圣也给了他这个时间。
药圣已经不再年轻了,杜松也已经长大了,知道凡事都要小心谨慎计算的杜松,从来不会意气用事,他知道长公主的用心,也知道药圣对他的恩情,他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就只能继续走下去,继续成为长公主的棋子,走下去。
这一个局,已经不是他可以去想象的,长公主的用心布局,他不知道该要追溯到他未出生的多少年前,他甚至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有过怀疑,当初杜家的血案,是不是真的只有皇上的愤怒?当初平南王保下他,里面到底有没有长公主的影子?当初的一切,到底,谁的手才是最罪恶的。
他无能为力去猜,无能为力去想,若要去想,若是想了明白,这个世界,他要从何去去汲取温暖?
他只能继续向前走下去,用自己认为对的办法,用自己这二十年的隐忍,去达成自己这二十年前就立下的心愿。
长公主,真的不是他可以动摇招惹的,在那日的庆安宫外的广场上,他就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有了这几日的整理思绪沉思,他才更意识到了这个有着天下第一美貌的女人的城府有多深。
做一颗叛逆的棋子?或者,为了完全自己的心愿自甘情愿的成为一颗棋子?
杜松摸着自己的光头,苦笑着戴上了帽子。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就不是为了叛逆的,他只是为了仇恨,他只有了四年的性命,性命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仇恨杜家的血案。
他一直在等,等着长公主的动作。
北落斌与北落镜文之间的斗争,他想,最重要的人,是这段时日深居简出的长公主。
等,一日,两日,三日………………
终于,在一日的清晨,他接到了一个消息。
皇上又病了。
又,从药圣入了长安之后,这是皇上第一次发病,安公公从宫里带来了轿子,带着药圣进了宫。
接到了消息的杜松、北落斌、北落镜文、长公主先后赶到了庆安宫,内阁的三位老臣也到了这里。
庆安宫的大门紧闭,吴公公守在宫门外,禁军把守着防止先后赶到庆安宫的一干大臣皇亲国戚入内。
杜松四人可以进入庆安宫,但也不能进入皇上的寝宫,隔着那一层珠帘,杜松可以看到皇上寝宫里的情况,这次皇上发病来得突然,安公公先是去请了御医,御医不治,才去请了药圣,药圣现在正在为皇上诊脉,在龙榻前,站着两名御医。
“父皇怎么会突然发病?上次济世侯不是说父皇的旧疾不会再发病了?”已经入住东宫的北落镜文已经穿上了太子才能穿的上面绣着五爪蟒龙的杏黄色王服,在三天前举办的祭天典礼上,北落镜文宣读了祭文,皇上赐下了他这一身王服。
“镜文莫要着急,皇兄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长公主比之焦急的北落镜文可要显得镇定得多。
北落镜文不敢在大声说话,看一旁的北落斌杜松都是一脸镇定,慌而不乱,他也压下了心头的慌乱,摆出了一个台子该有的姿态。
坐在龙榻沿的药圣已经站起了身,看他紧皱成了一团的双眉,一直提着心的安公公大是不安。
“安公公,皇上这几日,可有身体不适的症状?”
安公公细细想了想,道了一句没有。
“皇上这次病发,比之上次可要严重得多,就是老夫,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治好皇上。”药圣理了理折叠的衣袖,长叹了一声。
“这可如何是好?”安公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药圣身上,现在药圣也说自己没把握,安公公怎会不焦急。
在外看着的杜松等人也在这个时候走进了皇上的寝宫,听到药圣的话,长公主这个长辈先是说了话。
“皇兄这次发病有这么严重?”
“长公主,皇上沉疴在身,这一次发病,可说这些年累积在身体里的病症都一并诱发了,老夫,没有把握。”药圣嗟叹一声摇头。
“两位御医,你们可有办法为皇兄诊治?”长公主转而询问那两位一直沉默的御医。
“下官,下官无能,还请长公主恕罪。”两名御医若是可以医治,安公公也不会匆匆出宫去请药圣,两名御医忐忑的互视了一眼,双双下跪。
“济世侯,你有几分的把握,父皇这病该要如何医治?”北落镜文焦急询问。
“老夫,只有四分的把握,皇上这病,乃是多年劳累积累引发旧疾导致,且一年发病一次,病症深入骨髓,实难医治。”药圣拱手回话。
皇上的旧疾,确实是每年差不多在春季都会发作一次,而且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要严重,去年皇上发病两次,御医束手无策,才会请来了药圣,现在皇上又发病,医术天下第一的药圣都不能医治,这句话落在北落镜文的耳中,自如五雷轰顶。
北落斌听着药圣这话,脑子里也是轰的一声炸开了,可有了一时的缓冲后,他就想到了先前长公主说的话。
皇上每年春季都会发病一次,长公主说的,就是这个机会。这么一来,北落斌要做什么,只要把握得好,就能摆脱乱臣贼子的罪名。
北落斌用眼睛余光扫看了一眼长公主,长公主一脸的平静,眼光中虽有焦急,但她作为长辈,在镇场面上还是要做足表率的。也许是发觉了身侧的目光,长公主回过了头,看了北落斌一眼。
杜松一直在注意着长公主与北落斌之间的举动,看到两人这一瞬目光的交集,杜松心中的疑惑茅塞顿开。
药圣是长公主的人,可以救皇上,也可以不就皇上,皇上每年春季都要发病,这个时候皇上病倒了,谁会有怀疑?顺理成章的一个局,若不是杜松是知情人,有怎会看清其中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