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茗瑾挑眉,安影耸肩无言以对。
事实上凌茗瑾也是很感激长公主的,虽说此次她助自己不过也是为了达到某一目的,但最终她也算得是受益,若不是长公主愿顶着压力为她金蝉脱壳,只怕她如今还处在北落潜之的羽翼之下担惊受怕。
回到了客栈,她与掌柜有了纸墨笔写了一封书信。
在都察院之时,她动用私权查了戎歌的所在,并通过交涉让北落潜之暂且放过了戎歌,戎歌就在青州城外,她虽不能去见,但也总是可以联系联系的,其实仔细说来,戎歌才是那个真真正正懂她的人,她还活着的消息,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能告诉戎歌。
写好了书信,她放在了自己包袱里,明日动身去安州就会经过寒水,到时可再命人送信。
青州的一夜,她听了一夜的雨。
长安的种种已经化作云烟,青州的种种也会遗忘脑后,长安,长安忆,这些,都只是她留在心里的回忆。
带着几分凉意的雨一直下到了凌晨也都未停,一夜未睡的凌茗瑾盯着黑眼圈下了楼,一看小二也是刚刚起床,心想肯定是没早点吃了,于是她只得撑着昨日那把破伞出了客栈。
等她撑着伞拿着一个小布袋子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安影已经起了床,见凌茗瑾一身的雨水与她手中的布袋,他挠着后脑勺去了后院牵了马。
结了房钱,两人便就离了客栈,冒雨赶路终是不妥,于是凌茗瑾只得咬着牙花了比平时贵了一倍价钱的斗笠蓑衣。
有了斗笠蓑衣遮雨,又买了足够到安州一路要吃的干粮,两人等到雨势稍微小了一点之后,便就去了青州北门。
关山万里路,青州到安州之间都是高山,除了一条曲折颠簸的官道之外并无其他,就是路边的客栈也看不到两处,此次不用担心身后追兵,凌茗瑾走了大道。
冒雨赶路,速度也要慢了许多,虽然官道比之以前她走的那条小径要短了许多,但策马了半日也只是到了一处小山坡。
寻了一处山洞吃了两个馒头,两人继续赶路。
又花了半日的时间,在天色漆黑的时候,他们终于是听到了河水哗啦之声。
下了两日的雨,寒水河的河面又涨高了不少,大多的船家都只是把船绑在了码头,只有少数自认撑船稳经验老练的船家才不要命的在渡人。
碰上了这个时候,船钱暴涨是必然。
凌茗瑾现有小金库傍身,到也不在意这些,这些船家都是卖命在赚钱养家,她也不忍去讨价还价,于是,她花了比上次渡河高了十倍的船钱才坐上了一条船。
是预订,天色已晚,依着现在寒水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连夜出船,船家因着大雨也不能返回家中,也只能在船上过夜。
船家在这上面大发了善心,让两人可以同着在船蓬里借住一宿。
天边无明月星辰,耳畔只有河水奔腾咆哮之声,这一夜,凌茗瑾枕着这一河寒水入眠。
早时,凌茗瑾被一声惊雷惊醒。
天色朦胧,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还是船家去了码头的官兵住所看了看沙漏,才知道了现在已经是辰时。
草草吃了几个馒头垫肚子,船家才拍拍手准备开船。
撑船的,正是上次送她过河的那位船家,不过时隔半年,虽凌茗瑾有摘下面具擦拭面具里的雨水,但这位船家已经不认得凌茗瑾,想起上次过河之时她也是拖了这位船家给那金老头带了一袋银子,也不知是送到了没。
船家一听,好奇的打量了凌茗瑾两眼,许久才恍然大悟的想起了半年前的事情,他连忙是堆着笑脸说早已送到。
凌茗瑾一听,到底自己是给过他恩惠的,他在寒水河上撑船为生,倒是适合送这封信。
于是,她拉着船家说道:“船家,可否替我送一封信?”
船家疑惑的看了一眼凌茗瑾,心中盘算着。
凌茗瑾也不含糊,直接就掏出了一锭银子说道:“也不要你跑腿。你只需在这河面看着,若是发现了有一队猎人从寒水畔过去往寒水下游,你就将这书信给他们就是。”
船家看了一眼这价值五十两的银锭,一听凌茗瑾说得又是这么简单,也就动心了起来。
“那这些人何时回经过寒水?”
“我也不知,反正是一伙猎人,大多皮肤黝黑,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船家心想也是好事,这样轻松的差事做做也无妨,于是他便就接过了凌茗瑾的信与银子,解开了系在码头上的绳子。
河面涨水,撑船更是艰难,要不是现在雨势小了一些只怕船家也不会出船,凌茗瑾对寒水河上的那两个漩涡依旧是胆颤心惊,半年前与北落潜之在此一战,她可是九死一生,当然若不是如何,她也不去去到那样的一个小山村。
戎歌现在在那个小山村,如何了?断了一臂的他,到底怎么生活着?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里的那些人却都已经与自己背道而驰,看着安影坐着的那条木方,她呆了许久。
曾经,萧明轩就是坐在那里。
她不会忘记,自己与他在寒水之上的初见初识,她更不会忘记,在安州的那些岁月,那些真正安宁的岁月。
想着入神,船蓬里又闷,她便就起身走到了船尾坐了下来。
安影一直冷冷看着她的异样,沉默不言。
雨水打在脸上,有着阵阵的凉意,同样是一块木板,时隔半年再坐在其上,感受全然不同。
是啊!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风中一声叹,她起身回了船蓬。
“抓紧了。”一头船家大声呼叫了一声,凌茗瑾赶忙抓紧了船蓬。
是漩涡,凌茗瑾有过一次经历早就知道,安影不无意外的慌了一下。
船家撑船的功力技术极好,船在漩涡边上缓缓划过,虽有波折却并未被卷入漩涡之中。
凌茗瑾心叹了一声松了一口气,脑子里那些回忆又涌了上来。
上次,她与北落潜之在此一战,两人双双落水卷入了漩涡,若不是自己命大,只怕,早已化成了寒水河里的枯骨。
自己,一直就是福大命大的,凌茗瑾浅笑着看着船外浊黄的河水,不由心情大好。
她从未这般自由。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河水奔腾,想着某些人某些事,这种感觉,倒是不错。
长安,青州,再一次重走这一条路线,她走得这般轻松。
下船的时候,凌茗瑾再次嘱托了一遍船家一定要让书信交给那些人,船家点头一口应了下来。
昨夜寒水风大,虽船蓬两端也掩了帘子,但穿着单薄秋衣的凌茗瑾还是受了凉,在船上之时还不明显,但一下了船,她就只觉得排山倒海般的肚子难受。
安影与凌茗瑾算不得相熟,但在长公主给他的那一打资料里他知道了凌茗瑾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长公主所得到的资料里,凌茗瑾从未病过,习武之人本就身体硬朗,加上他以前又是从玉门城来,自然不是一般男人可比得,但这次凌茗瑾一吐,就是吐了一路。
官道之上根本找不到大夫,但凌茗瑾却是发起了高烧。
凌茗瑾烧得没了神智,会时不时的说一些胡话,关于安州的种种,凌茗瑾居然可以一说就是几个时辰。
安影左右想不到法子,只好自己上山采药。
他对这些山不熟悉,但车夫却是熟悉,在车夫的指点之下,他采了一些去寒气的草药一并用石块捣成了药渣让凌茗瑾和着水咽下了,过了寒水到安州的路程本要两日,但在安影的督促之下车夫只要了一日半的时间便就抵达了。
因着凌茗瑾的高烧,这一路安影除了采药寸步不离车厢,一直到马车缓缓驶入安州城内,他才大松了一口气的将凌茗瑾抱去了医馆。
凌茗瑾是受了寒气引发高烧,若是及时用了药也不会有什么,但因为拖延了一日,凌茗瑾已经陷入了昏迷。
大夫说,好在是安影采了草药,不然高烧加剧,确实是可要人性命的。
这病来得突然,去得却是极慢,凌茗瑾在安州连着吃了两日的药才可勉强下地行走。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凌茗瑾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等到她可出门的那天,已经是她抵达安州的第三天。
万幸的是,送葬的队伍因这几日的阴雨,为了护着棺木队伍一直都是走走停停,平时只要两三日的行程因着人数众多与天气原因,硬是花费了五日的时间。
五日的时间,足够长安里的消息传到安州。
安州一品阁,这个名字在安州眼里现在几乎是等同安州安家一般的存在。
自从安家少主离去之后,安家越发的低沉,连着府中的侍婢都遣散了不少。
大病初愈,凌茗瑾只觉再世为人,想来这世界在某些方面也是公平的,自己的离去,看来并不能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潇洒。
这几日安影的尽心尽力她也看在眼里,虽依旧对他那张冷脸有些不满,但与安影说话她也注意客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