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院子,一眼看到的,就是院子里那颗梧桐,从满地的落叶与梧桐那精壮的树干可以猜想得到,在盛夏时节,这颗梧桐树,该是如何的遮天蔽日。梧桐树叶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树枝直接就伸展到了屋顶之上。
这落叶堆积了一地,凌晨的那场大雨滂沱,落叶大多都被浸泡在了雨水中沾满了黄泥。
红妈妈似乎是有意留着这些落叶,任着其铺满了满满一座院子也没有命人扫去,这等亲近自然,让凌茗瑾这几日紧绷的心绪放松了不少。
“小白命你们找我何事?”红妈妈也不理会凌茗瑾这不礼貌四处打量的目光,缓缓踏着积水的落叶堆走到了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凌茗瑾顿了一顿,心中迅速捏造出了一个理由。
“当真?”红妈妈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愤怒。
“千真万确。”苏家与长安忆结仇这一点谁都可以预料得到,凌茗瑾又是刚从长安来,凭空捏造出一个苏家要动长安忆的消息也不算是难。
“这些望族,未免欺人太甚。”红妈妈黛眉紧拧,眉目之间一股煞气蔓延,能在宫里那些人的压力下还把白公子抚养成人的红妈妈,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人物。
“白公子说,先按兵不动,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不过也要小心着些,苏家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主。”
凌茗瑾微微低头,拱手说道。
红妈妈听之觉得有理,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她这一生别的不说,就擅长的,绝对是忍。
为了杜松白公子,她隐忍了二十年。
“如此,我知道了,两位长途跋涉,吃过了饭没?”放下心头百般思绪,红妈妈笑着与凌茗瑾两人说道。
“不劳费心,吃过了。”凌茗瑾再一拱手低头。
“两人可急着返回长安?若是不急,在这住一宿吧。”
凌茗瑾看着红妈妈那一脸笑,心思红妈妈果然是个会待客的主。“现在长安忆也是多事之秋,白公子让我们来问问,长安忆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姑娘们大多都已经遣散了,只有少数一部分无家可归的人留了下来,下人婢女也只留了些用得着的,其余的一并打发走了。”红妈妈幽幽长叹了一声,长安忆到底是花了她这么多的心血,从一个姑娘两个姑娘慢慢**到了现在的规模,虽青州百姓都只说长安忆是白公子一手打造而起,但其中大多的事情还是红妈妈在做,毕竟这做的是姑娘的生意,白公子一个男人要忌讳很多。
“那余下这些作何打算?”凌茗瑾既然是冒着白公子的名义而来,而白公子有远在长安,多问几句好回去详细禀告也是应当的。
“这些姑娘都是无家可归,这些年与长安忆也有了感情,长安忆空着也是空着,就暂时让她们住着。”红妈妈轻唉一声,站起了身走到了凌茗瑾身侧。
“您的心思,白公子都是知道的,等到时机成熟,长安忆再开业也是可能的。”长安忆的一众姑娘与凌茗瑾有过恩情,现在长安忆歇业遣散人员她也不想看到。
“小白要有一番事业,长安忆怎能拖了他的后腿,其实我早已经有了一个办法。”红妈妈莞尔一笑,看着凌茗瑾脸上的面具发起了楞。
凌茗瑾心虚低头。
“这些姑娘都是我一手**,这些年大庆有些名声的乐师舞师也都请来了教授,长安忆的姑娘,永远都是最好的,现在长安忆已经解散,长安里的那些人,想来也是没话可说了,我倒是想,开一家教坊。”红妈妈捻着玉兰指掩嘴轻笑。
凌茗瑾对她这一笑甚是疑惑,想了想还是没有接过话头。
长安忆的姑娘多才多艺,开价教坊当然是可以,只是凌茗瑾心里依旧是觉得可惜,偌大的一个名动四方的长安忆,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歇业了。
今非昨日,物是人非啊!
“你们是从长安来,想来是知道长安近两天发生的一桩事情了。”红妈妈缓缓挪动莲步,哀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听说,都察院情报科的科目凌茗瑾死了?”
‘凌茗瑾’已经死了有三日,消息早就传到了青州,不过青州的人大多是不认识这位凌科目,所以也就没有传出多少话头,红妈妈与凌茗瑾倒是有过一点交情,凌茗瑾又与白公子也算得是朋友,此番突然听到凌茗瑾的死讯,她当然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事在长安人尽皆知。”凌茗瑾拱手,头埋得更低了。
“那能否与我细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小白对此事是如何看待以为的?”
红妈妈显得有些心焦,就是说话的语速都要快了几分。
“三日前,公子正是身体痊愈之时,那时公子去了皇宫领旨,而长公主此时却是到了杜府,也不知是因何凌科目冲撞了长公主长公主欲要将凌科目带走,公子赶回府中阻止不得,而后凌科目确实是在长公主府中呆了一会儿的功夫,听说长公主还逼着凌科目饮了一盏茶,这茶,便就是所有祸根的源头,是夜,凌科目返回家中,毒发身亡,一直到凌晨之时才被都察院的人发现。”
凌茗瑾说得通络,为了照顾红妈妈的情绪,她特地提起了白公子。
“那这么说,小白因着此事与长公主起了冲突?”红妈妈微微颤动的睫毛难掩心中担忧。
凌茗瑾点了点头,她当然也明白白公子得到长公主的信任有多不易,此番为了自己与长公主起了冲突,对他来说是多大的损失。
“哎…………”红妈妈又是轻声一叹宛如自言自语的说道:“小白这孩子,出了明轩之外就没个朋友,他能为了一个凌茗瑾如此,想来也是将她视作了朋友,此番与长公主起了冲突,他在长安的日子,怕是要艰难许多了。”
凌茗瑾心有不忍,踟蹰一瞬拱手说道:“而今公主已经贵为亲王,在朝野之中声势日旺,您请放心,公子自有打算的。”
“亲王,亲王,哎…………”红妈妈没有转而欢喜,反倒是更为沮丧,似乎白公子现在这个亲王的名号在她看来,更是处境艰难。
不对,亲王,若是换了一般的人家,不该是欢喜鼓舞大摆宴席庆贺的吗?
“老叶这个老家伙,也不多劝劝他,明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若是出了岔子,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小姐。”红妈妈坐在了石凳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哀伤几分愤愤。
老叶?凌茗瑾想了又想,最后才在安影的提醒之下知道了老叶是何人。
老叶,叶开,就是那个年老面若少年的药圣济世侯。
凌茗瑾心里不由联想到了更多,白公子所中之毒来自皇宫,而他又是杜家小姐杜依依的私生子,莫非,真的映中了长安百姓的传言?
这等大事,凌茗瑾也不敢妄加定论,皇宫里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也许当年杜家那场灭门血案,就是一场政I治迫I害。
总而言之,杜松白公子,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凌茗瑾无言相劝,久呆又怕露了破绽,在与红妈妈又询问了一些小事之后便就拉着安影离去。
想着上一次到青州时所见的长安忆盛况,再看现在二十三弦河上的人迹萧条,凌茗瑾心里就想是堵着无数的破絮,让她有些喘不过了起来。
“陪我去喝两杯吧。”
走到一家酒楼下,凌茗瑾看了一眼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酒字招牌,心中更是惆怅。
安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上了凌茗瑾的脚步。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凌茗瑾要喝的不是酒,而是想用酒来消愁。
用酒消愁愁更愁。
万般无头的愁绪,让她心情越发的沉重,这世上,不止是她一个人活得艰难,虽说她并不了解白公子这个人,但在他颇为传奇的一生里,她看到了他的艰难。
当然还有很多人,她只欠了几人,可这一欠,这辈子估计是再也无法还清。
情债,人情债,最是难以明算账一笔勾画。
秋风乍起,大雨突至。
这秋风虽不如玉门城那般寒人刺骨,但夹杂着几分秋意萧肃的大雨,却是让已经半嘴的凌茗瑾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大雨来得突然来得滂沱,许多的人占到了酒楼之外屋檐下避雨,当然也有着少数一部分人邀着身旁好友进了酒楼想要饮上一两杯驱驱寒气。
着实,是寒秋到了。
凌茗瑾紧了紧还是入秋时所置办的衣裳,继续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有着小部分的人,冒着大雨在街上奔跑。
方才还是人头攒动的大街,才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空荡无人。
酒楼的掌柜心善,见酒楼之外人太多有些人淋着雨,他也不在意是否会影响自己的生意直接就让这些人进了酒楼,反正下雨的人是做不成生意的。
人一多,酒楼也就热闹了起来,有些人过意不去也要了一两两两的酒在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