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太师椅上侧坐的皇上皱了多日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许,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挥退了禀话的将领,皇上让侍卫传来了长公主。
长公主本在后院的凉亭中饮茶,听闻皇上召见,便放下了茶盏赶了过来。
皇上让人关上了屋门,让屋外的侍卫们都退到了十米外,才张口道:“潜之已经没事了。”
“恭喜皇兄了。”长公主今日一身的白色,前两日她去了二十三弦河的画舫坐了之后,她突然的也喜欢上了这种颜色,这种干净到了让人看不到一点杂质的颜色,于是她临时让人请了青州的裁缝给自己裁了几身白衣裳,这两日都是这般穿着,也不觉得白色与皇上见面有忌讳,反是越来越喜爱。
“杜松这几日怎的没来天阑?”皇上平静的看着长公主的一身白衣,深邃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快,却并未发作出来。
“皇兄召他入长安,青州这边的事,他自然是要料理好的。皇兄这次,不知打算给他安排个什么官职?”长公主不急不缓的说着,目光冷淡,却是一脸笑容。
“他开过青楼,就这么召入长安为官也是不妥,就让他去潜之的都察院,当个科目吧。”皇上手握空拳,伸出一指,轻轻拂过浓黑的眉毛,风轻云淡的说着。
长公主心中一寒,脸上的笑意更盛,她想到了平南王离开时的请求,想到上次见到杜松时自己对他的欣赏,她沉思了片刻,笑着说道:“都察院那边潜之一直做得很好,杜松去了也难有作为,到底是故人的孩子,让他在都察院埋没实在是可惜了,上次内库出了那事,现在正是要人的时候,他有经商的经验,不若让他到我这。”长公主边说边留意着皇上的脸色,她比谁都清楚皇上对杜松有多不喜,平南王那般苦苦请求,最后也只让皇上肯为他安排个都察院科目的差事,长公主更清楚,以北落潜之对都察院的专权管理,当这么一个科目不过是混吃等死,根本就不会有建树,以杜松现在的产业,还怕没吃没喝,皇上这个安排,说的轻巧好听,实则扼杀了杜松的前程,就她所知,在都察院当差的人,从来就未入过朝堂,就算是明哨,也只是一些芝麻大的官职挂着,让杜松去都察院当了科目,这一生便是毁了。
皇上继续拂着浓黑的眉毛,不言不语,不喜不怒,全当是没听到长公主这番话。
想到了平南王那头英发,长公主皱起了眉,她站起了身,走到了太师椅前,跪了下来。
一只飞蛾,绕着蜡烛飞了两圈,落入了蜡油中,响起了兹兹之声。
烛光下长公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了侧坐一手撑着头的皇上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了镂空紫檀木门顶头一串珠子的阴影在摇晃着。
那是长公主发簪子上的吊坠。
“你,终究还是亲近他。”皇上轻抚着眉毛,不知疲倦不觉无聊。
“皇兄,难道,你能狠下心?”长公主答非所问,只是目光直视着皇上,任凭头上发簪吊坠摇晃。
“都要与朕对着干,都要跪下来求朕,小词啊小词,让他为官,有什么好呢?”皇上也答非所问,他是皇上,不需要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皇兄,他不输于潜之他们任何一个,你要给他一个机会。”
没有人回答问题,却总有人提出问题,长公主目光坚决,皇上不喜不怒,一个要长跪不起,一个也不想去扶。
说是兄妹,也敌不过权力。
“机会……”皇上突然的双目一亮,似乎透过长公主这一身白衣裳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当年,她也是这般,说要给一个人一个机会…………
“皇兄,杜松他幼时中毒,一直都是病弱之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为何,就是不给他一个机会。”长公主见皇上有了片刻的失神,隐隐想到了原因,便咬牙说出了一件在两人和平南王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你既然坚持,就遂了你意吧。"皇上叹气起身,未扶起长公主,而是走她身旁而过打开了屋门走了出去。
那些年不可回首的往事,在现在这些知情的人心中留下了多少的悲怆他不喜杜松,更不喜公主白,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公平的,可为何一提到当年那件事,自己心中便觉得愧疚,愧疚…………
凉风吹进屋中,吹得烛光摇曳,长公主已经起了身,她知道皇上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自己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想着,她的心里,也突然觉得愧疚了,于是她走出了屋子,来到了荷花湖泊前,让船夫摇了一夜扁舟,向着湖泊中央的笑声寻去。
湖泊中央,公主白身着浅绿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在青州的这几日有着五皇子与皇后的关照,比之离宫时,她已经活泼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五皇子已经是一袭墨衫,两人并非同坐一舟,而是各乘了一叶扁舟并在了湖泊中央笑谈着,与五皇子接触有些时日了,公主白早已没了初时的恐惧与拘谨已然与五皇子熟络了起来。
长公主的出现,让两位笑谈打趣的年轻人笑容一滞,顿时拘谨了起来。
“姑姑。”五皇子起身行礼,轻唤了一句。
公主白却是不知所措,见五皇子起身,她便也起身行礼,唤了句:“长公主。”
她是无权称长公主为姑姑的,而且,她也从未交过长公主姑姑,来天阑的这些天,她还是第一次叫了哥哥。
“斌儿,我有些话想与白说,你先回去吧。”长公主见到公主白的小心翼翼,不觉心中一酸,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她现在怕也是与自己这个公主一般前呼后拥身份高贵,只是……
五皇子对这个姑姑向来惧怕,但公主白在这,想到公主白的情况,怕长公主为难公主白的他没有动,自是僵立在扁舟上,不肯退去也不好说些什么。
“你就是这个倔脾气,我与白只是说会儿话,不会为难她,你放心吧。”看着五皇子窘迫的模样,长公主想笑却笑不出来,若不是这些年公主白一直被人欺负,五皇子怎会这般拘谨小心。
得了长公主这句话,五皇子总算是咧嘴笑了,他安慰了惊恐不知所措的公主白几句,便让船夫撑着扁舟离开了湖泊中央。
“白,你可以叫我姑姑。”单叫一字的名字,在大庆很少见,长公主初这么一叫,确实是有些不习惯,想到杜松的外号就是白公子,她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真不知让他入长安,到底是福是祸……
“白不敢。”公主白浑身一颤,方抬起打量长公主的头迅速的低了下去。
如此唯唯诺诺的模样,长公主更是心酸,让船夫撑着扁舟贴近了公主白的扁舟,她与公主白招了招手,用一个长者的和蔼和亲说道:“来,到姑姑的船上来。”
公主白紧张的看了两眼伸过来的那只纤细白净的手,浑身抖索着向后一避,可这只是一叶扁舟,她要避,能避到哪里去。
一声尖叫,眼看着公主白就要落入水中了,长公主心急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会水也不会武艺,想救也是没有法子。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踏着两旁荷花踏着清澈湖水,如风掠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扶住了歪斜眼看就要坠入湖中的公主白,将她的重心拉回了扁舟。
一切,都只是一瞬间,从长公主的手伸出,从公主白那一声尖叫,从五皇子化作一道黑影如风掠来,都只是一瞬间……
五皇子虎目一瞪,看着长公主还停在空中的手,有些没大没小的呵斥道:“姑姑,你这是作甚。”
长公主一愣,看着自己还停在空中的手与还惊恐失措的公主白,明白了五皇子误会了自己。她悻悻的收回了手,有些愤愤的说道:“我也不知她为何要躲。”
“姑姑,你何苦也要为难她,哎,哎……”五皇子又是急又是恼,可又不能冲着长公主发脾气,只好是哎哎的叹了两声,安慰起了惊恐的公主白起来。
“白,斌儿想是误会了什么,你与他说说。”长公主怎会让自己就这么被误会,等公主白情绪稳定了一些,她便焦急的说道。
“哥哥,长公主只是想让我去她船上坐坐。”公主白看了长公主一眼便浑身一抖撇过头不愿再看,一副受了莫大惊吓的模样。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这副模样五皇子哪里会信,在他看来,定是姑姑推了公主白一把想让她落水却不巧被自己救了,公主白是一个性子儒弱的人,又在宫里受尽了欺负,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的,定是如此才找了这个理由想大事化小。况且姑姑向来不理会公主白,今日怎的突然要单独与她谈谈,莫非是欺负人家无依无靠不得父皇喜欢便欺负她来取乐,定是如此,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