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凝视着地图,展开沙盘,一番讨论之后,柳皓轩陷入沉思。陆良仔细盯着地图,一边说着自己对布阵的想法,一会儿抬起头来一看,柳皓轩并未听他说话,只在一边思索着什么。
陆良疑惑地出声叫道:“主子?”
柳皓轩回过神来,脸上却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未把陆良的话放在心上。
“主子,您看我的想法如何?”
柳皓轩也不回答,只激动地说:“陆良,朕突然想起曾在古书上看到了一种连环甲马阵的阵法,此法威力巨大无比,一使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冲得敌人落花流水。”
陆良微微皱眉:“这是何种阵法?属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还请主子细细将来。”
柳皓轩自信满满地答道:“所谓连环甲马阵,自然是要将数十匹战马连接起来。战马原本就身强力壮,再披上重型铠甲,更是威力巨大。不过这还不够,将战马以数十匹为一组,排成一排,每一排的战马用铁索和钢绳捆绑起来,使得战马行需同行,退需同退,然而畜生智力不足,一旦狂奔起来,不知进退商量,便是退无可退。将无数战马编成许多组,赶到军队阵前,开战时一波一波地将战马放出,又停不下来,任其冲进敌军队伍,必然使得敌军死伤惨重。”
陆良听了,先是拍案叫绝,仔细一思索又觉得不太妥当,便道:“主子,你这计策端的是好的,可却有几个瑕疵。”
“什么瑕疵?”
“此时已经是最后决胜的时机了,双方力量都已疲敝不堪,莫说调不出这么多的战马,即便是调出了,若是将战马全部消耗在这一场战役中,又未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今后却要怎地对付敌军,不可不做好打算啊。”
柳皓轩沉默下来,陆良所言的确是个严重的问题,这死伤惨重的打法,让战马去踩踏敌军,自身也必将受到后来者的踩踏,这样一波一波踩踏下去,必然是尸横遍野,人尸马尸纵横交错,血溅疆场,肉泥无数,确实是惨不忍睹。而若是又没能一次性将敌军全部消灭,后面的确难以再有力气抵抗了。没有了战马,就等于失去了骑兵,在这种平原地形中,骑兵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
“不如,我们换个法子,用牛?”柳皓轩立马又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法。
“牛?”陆良有些迟疑。
“不错,方法不变,只不过将战马改成牛而已。无论是家畜还是驯养的野牛皆可。牛的体型虽比马儿略矮,但却比马儿更加彪悍魁梧,想必使起这个法子来,效果更佳。”
陆良苦笑一下:“可是主子,我们军中并无‘战牛’啊,难道去附近老百姓家里抢?还是买?不说资费不足,即便是够的,恐怕也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栾培礼此时刚经历丧父之痛,待他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我们报仇,那时候连环‘铁牛’阵未准备好,排兵布阵也未想好如何应对,岂不是被敌军打个措手不及?”
“而且,”陆良继续说道,“考虑到差异问题,牛的速度和马简直没法比,再加之我们这地区有的也都是些家畜牛,性情温驯老实,即便是用皮鞭抽打,也难飞奔起来。何况牛不比战马,有铠甲披身,若是没有铠甲,威力必然大减,若是现行准备,那人力资费自不必说,时间更是紧上加紧啊。因而,主子的办法虽妙,可实施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柳皓轩陷入沉思,陆良提出的具体问题都是很棘手的,如果不解决,那这法子也没法再用了。两人各自看着地图,沉默良久,都想着自己的法子。过了半柱香时间,柳皓轩突然欣喜叫道:“何须用这些大型牲畜,驯养起来麻烦不说还浪费军资。就让士兵去山野里捉些鬣狗狐狸之类,便是最节省最方便的办法了。”
陆良一听,简直哭笑不得,直怀疑主子是不是脑子有了毛病,只无语地说道:“主子,那身体小巧的鬣狗狐狸能成什么事?还未冲进敌军队伍里去,早已被敌军的马蹄踩死无数了!”
柳皓轩诡秘的笑了笑:“何必用蛮力取胜?又何必让自己的战马与敌军对撞?让他们军中大乱,自行践踏岂不是更妙?”
陆良一时脑拙,反应不过来。柳皓轩微微一笑:“用火药。”
陆良眼中精光一轮,露出赞叹不已的笑容。
当夜里,柳皓轩派遣全军将士集体出动,在野外进行了大搜捕,将所有的鬣狗狐狸一类灵巧而体型较小的动物一网打尽。月光下,柳皓轩和陆良看着将士们辛辛苦苦地捕捞着这些动物,感到格外振奋,因为他们的计划就快要实现了。
一士兵奇道:“皇上,为何要捕捉这些东西啊?这拿来又有何用?”
柳皓轩虽生性阴冷,却从不对劳苦百姓或下等士兵施展**威,因而士兵们也与他亲近。听这一问,他脸上顿时泄露了一丝调皮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
那士兵见皇上也与自己玩笑,顿时一愣,接着也跟着憨笑起来。
陆良看在眼里,走过来玩笑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能揣度的?该干什么活儿干什么去吧,别在这儿搀和了。”
那士兵憨憨地摸摸头,答了一声是,正准备走。柳皓轩却一把拦住,道:“算了,他们也不容易,赶明儿就要上战场厮杀,刀剑无眼,也不知道谁死谁活,现在就让他们轻松一下吧。”
转过脸来,亲切地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哪里人?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这士兵抬起一张灰扑扑的黑脸,一看就是农家的孩子,看年纪至多也就十六七岁而已。“刚满了十六,皇上。”
“十六啊……”柳皓轩吁了一口气,这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此时柳皓轩也不过二十四而已,回首过去,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呢?是了,那时自己还不过是个被豢养宫中的男宠,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年纪不大啊,家里还有多少人啊?”
“回皇上,俺本是河南人氏,父亲早逝,除了母亲就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哥哥。姐姐早就出嫁,和家里没啥联系。大哥早几年就被征兵的抓走了。前年那场大瘟疫,小妹先染上,母亲为了照顾妹妹,也倒下了,都死了。俺和二哥葬了母亲和妹妹,从老家那个人死得差不多了的村子里逃出来,一边乞讨,一边给人打工糊口。本想在一个地方多呆一阵子,也好安定下来,可这些个地主老财都不好伺候,想着法儿盘剥压榨,哪儿都呆不长,两个月前跟哥哥走散了,也不知他死活。俺半道上遇上了征兵的,他们说当兵有口饭吃,俺就来了。”
听完了两人都沉默无言,半晌,陆良幽幽道:“皇上,我们的百姓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真是让人揪心啊。”
柳皓轩没有答话,叹口气后将手搭在了少年士兵的肩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狗蛋。”少年士兵郑重地答道。
“狗蛋?”柳皓轩柔和地笑了笑,“这不是个人名儿啊?”
少年士兵面不改色,一脸庄重道:“这就是俺的名字,俺娘说,贱名好养活,有了这个名字,俺就能一世平安。不像俺那苦命的哥哥,取了个名儿叫乔生,据说是父亲生前结交了村里的一个书生给取的,文气。结果,俺那哥哥给抓去当兵,没几个月就战死了。”说到后面,少年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头也垂下去了,仿佛不愿人看见自己的悲伤之色。
柳皓轩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个好小伙子,你告诉朕,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朕提,朕都可以满足你。”
少年猛地抬头,脸色闪烁着兴奋的神色,那真诚的光芒,让柳皓轩也由衷地笑了。“是啊,朕是一国之君,无论你提什么,朕都能办到。”
“那我求皇上一件事,如果俺死在战场上,请皇上找到俺哥,把俺的骨灰交给他,让他带俺回家,把俺葬在爹娘的墓附近。”说到这儿少年脸色一沉,“若是哥哥也死了,那就请帮俺和哥哥一起送回老家吧。”
柳皓轩一怔,未想到竟然提出这种要求,本欲开口问他是否还有别的要求,却又觉一切皆多余也,一个朴实的农家少年,在生死较量之际,不求吃穿,不求富贵,活着时不能和家人团聚,死后也要在一起。
柳皓轩用力捏捏少年的肩膀,道:“朕向你许诺,朕答应你。”
“谢皇上。”少年黑黑的圆脸上露着一丝信任的光芒。少年走后,陆良走到柳皓轩身边叹道:“百姓的日子真不容易啊,真希望有朝一日,大家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柳皓轩沉默不语,只在心里默默说道:这一天,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吧,最后一仗,等这一仗打完,那样的日子,一定会真正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