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金碧辉煌的憩龙殿现在笼罩着一片阴冷的气氛中,江山易主,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大殿前戒备森严,全是严阵以待的士兵。空荡荡的殿内,孤零零的龙椅高处不胜寒,迷蒙中仿佛闪着金光。一个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将军,孤独地凝视着殿上的龙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慢慢靠近栾乔渊,停住脚步。栾乔渊凝视着龙椅,而那人凝视着老将军的背影,过了好一阵都默默无言。
“你渴望它吗?”老将军略有嘶哑的嗓音响起,没有回头,却知道自己背后已经有人。
后来的年轻人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就变得恭顺了。“是的,父亲。”来者便是老将军最珍爱的也是唯一的独子,栾培礼。“父亲,您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老将军微笑着转过身来:“我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在战场上拼杀之外,就还靠这点本事。”
栾培礼低下头,对父亲显得无比服气。
“你刚才说了,你也渴望它。可你想过没有,怎样才能得到它?”老将军在大殿上踱着步,殿内只有两人,显得十分空旷。栾培礼跟随在父亲身后,毕恭毕敬,听从教诲。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父亲,如今只有我们栾家和秦家,只要除掉秦家,我们就能掌控整个中庭了。”
“除掉秦家还不可着急,毕竟,现在柳皓轩已经回到了卞国,与中庭划江而治,这样的羞耻,怎么能是我栾家人能忍受的?罗载玉已死,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连后宫的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我栾乔渊一辈子辅佐中庭皇帝,连子子孙孙都为中庭效犬马力之力,可罗家皇族还是亡了,老夫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中庭故国,毕竟是生养我栾家世世代代的地方,即便皇族已灭,我还是不能不为之而战!”
“是啊,父亲。”一说到此事,栾培礼立刻激动了起来,“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应该除掉秦家,如今,秦家的女儿已经成了卞国的皇后,秦家虽也属中庭,但秦相国本就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只要能够掌控中庭,什么法子用不出来?如今中庭就剩我栾家和秦家,他必然会和柳皓轩联手,然后,对我栾家下手啊!如果不能先下手,我们一定会吃亏的!”
栾乔渊沉吟着,儿子说的没错,罗载玉没死的时候,栾家和秦家就是敌人,那时候双方争斗的名头——至少对于栾家来说,还是为了主上而战。可现在,罗载玉已死,中庭王朝已经名存实亡,双方的争斗就明摆着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一切的遮羞布撕开了,**裸的血腥争斗,更加残酷。
秦家人现在也一定想着,要是除掉栾家,就能把中庭王朝据为已有了。自罗载玉死,中庭后宫也被血洗之后,栾家就已经派人把朝中重要的文武百官的府上把守起来,全体软禁。而秦家因为有着自己的众多家丁和一众禁卫军,所以不能像其他官员一样把守着大门。不过还是在离秦家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人守卫。
天色渐渐晚了,秦家的后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黑影从里面闪出来。此人便是秦相国的第二个儿子秦武,也就是罗敷的二哥。罗敷这个哥哥虽然没有十分的文才智慧,但却是一把好身手,在秦家的操练场上习武,二三十个家丁也不能近身。此次让他偷偷离开秦家,便是为了偷去卞国传递消息,与罗敷通信。虽然秦家也不乏功夫了得的好手,但毕竟秦武是武学奇才,一般人难以比拟,而且作为秦相国的儿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父亲的心意,于是便自告奋勇的前往卞国通信,寻找自己妹妹。
从后门出来后是一条漆黑无人的小径,往左拐便是秦家的养马场,里面的圈养着档次不等的马匹数以百计,千里马也有十好几匹。为了尽快的到达卞国,秦武必须要骑上千里马才更有胜算。
一路上无人,漆黑的道路上,秦武也看到了几个一些守卫在马场附近戍守,不过似乎也都昏昏欲睡,十分疲惫了。秦武拐进了马场的后门,相中了自己最看好的一匹千里马之后,准备牵着离开,却听得外面一阵响动。原来是几个巡夜的士兵过来了。秦武一手攥紧了马缰绳,一边躲在了马棚粗粗的立柱后,屏息静听着士兵的脚步。和那些士兵相距只有五步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个士兵一声惊呼:“马!马怎么不见了!有鬼啊!”那个大呼小叫的士兵一个转身,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身后那人明显没有任何防备,被撞得生疼。不由得破口大骂:“混蛋!你鬼叫些什么!”
“马!马不见了!怎么回事!”后来那士兵几个箭步冲上来查看,大嚷起来:“马不见了!有人!有人盗马!这里有人!”
此声一出,所以已经进来的巡夜的士兵都唰唰地拔出了佩剑,四处张望:“抓贼!”同时还有人叫嚷着点火把。
秦武知道只要一点上火把自己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纵身跃上马背,一手抓马缰绳,一手嗖嗖射出几枚袖箭,几个士兵应声倒地。秦武猛地一夹马肚,马儿纵身跃起,一脚踢翻栅栏,冲出门外,几个应声而来的士兵还未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冲来,吓得躲闪不及。还不等反应,秦武抽出腰刀从他们的脖子上飞快掠过,飞刀溅血,应声倒地。
当嘚嘚的马蹄消失在黑夜里的时候,身后留下的只是几具余温尚存的尸体。
绿水袅袅绕青山,来到了汴河旁。已经连续跑了好几天,累得人仰马翻,可是没有到达目的地,还不能休息。汴河是一条界河,不仅河面宽阔而且水流湍急,虽然秦武身强力壮但却不会水,空有一身本事也无法横渡汴河。此时天空已经蒙蒙亮,秦武环视四周,河面上还弥漫着一层雾气,晨雾如同牛奶一样浓稠,目力不能及。
秦武犹豫了,这里也没有船家,该怎生得好?停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晨雾也不见消散。却远远地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跟随河风在身边飘散着。秦武瞬间竖起耳朵,凝视着前方。
原来是个年届不惑的船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一叶扁舟,向他缓缓驶来。秦武心中一阵欣喜,这下可有办法渡河了。
那中年船家也看到了秦武,不等他吆喝,便将船开到了近处。大声道:“年轻人,要渡河么?”
“是啊,船家,我有急事要去卞国,银子不是问题,要多少都能给你,只要快些到便是。”
船家朗声笑道:“好啊,小伙子,你可算是找对了人。这方圆五十里,没有比我这船更快的了。我十八岁便在这里撑船,这里的雾霭犹如迷魂阵,即使技术纯熟的老船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没有丰富的经验,也是不行的,往往是船毁人亡。你上了我的船一定平安无事。”
“那好啊。”秦武很是高兴,在千里马的臀部拍了拍,马儿独自小跑着离开,四处吃草去了。秦武提着大刀,上了船。
船开了,船家一边撑着船,一边唱着清歌。声音清冽而豪迈,让人忍不住想倾听,不知不觉就沉醉其中了。不过这歌声底气十足,倒不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发出的,倒像是一个习武多年、内力深厚的人才能办得到。此念头微微从秦武脑中掠过,他轻轻皱了下眉,也并未继续想下去。
船家也是个心性开朗的人,一边撑着船,一边就跟秦武搭上了话。“小伙子,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
秦武见他跟自己说话,便礼貌地笑笑,接口道:“我不是本地人,是去卞国办点事的。”
“哦,这样啊。”船家依然笑得灿烂,若有所思的说道。虽然看上去依旧那么爽朗,却让秦武生出了一丝不快。
太阳依旧完全出来了,晨雾也逐渐散去,余下的也犹如青烟一般,衬得河面犹如仙境。这一段的河面十分平静,船已然行驶到了河的中央,河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河面中央,四处都离岸边很远,而且河水极深,若是不小心落水,必然遭殃。
船家手里撑船的动作不停,问道:“小伙子,你这口音像是南方人,南方人大都会水吧?”
秦武微微一笑,道:“我的确是南方人,船家好耳力。”
船家继续笑问道:“那你会水吗?”
秦武心中已有几分明白,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是什么,面对便是了!便答道:“你猜我会不会水?”
船家见他还卖个关子,更加觉得此人有趣。接口道:“我猜你会水。”
秦武朗声笑了起来:“那你可就猜错了,我还真不会水。”
不知不觉中,船家撑船的动作已然停止。秦武此话一出口,便将手中的竿子往远处的河水里一抛,脸色沉下来,笑意全无,口中带着凶狠道:“既然如此,秦公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