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一个年轻人走进了柳皓轩的房间,一进门,柳皓轩便焦急的问道:“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吗?”
年轻人低着头回答:“没有消息,属下找到宫家公子在江夏暂住的酒楼,并未找到宫公子有私藏的女子。属下甚至快马加鞭派人从江夏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一路追去了京城,也没有发现有属于宫家公子的人马,月娥姑娘应该还在江夏。”
柳皓轩沉默了,还在江夏,可宫染夜现住的酒楼却没有,难道不是他掳走了罗敷,不,不可能,一定是他。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对罗敷下手的动机。可是,他把罗敷藏到哪儿去了呢?他没有把罗敷带在身边,说明了他肯定是藏有一手的,因为宫染夜知道,罗敷失踪,自己必然会追查,而第一个目标就是他,而江夏又是柳皓轩的地盘,所以他必须防范。
可宫染夜毕竟也是有权有势的人,想藏个人不是件难事,虽然是在他柳皓轩的地界上,可柳皓轩也不那么容易对付他。柳皓轩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在明处,而宫染夜在暗处。这可真不好办啊。
柳皓轩正在苦苦思索时,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突然开了口:“主子,我有件事想禀报。”
柳皓轩回过神来,这个年轻人是他从卞国带来的心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总是交给他去办。
“你说吧,陆良。”
“主子,这几天,您派在京城里关注拥月公主的消息的人回来禀报了。”
“哦,情况怎样?”柳皓轩这一个月来,为罗敷的事情操心太过,有些忽略了自己这个姐姐,不过如今陆良提起,他立马又关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而现在从京城传来了话,焉知祸福啊。
“是关于公主所生的小公主融环的事。”
“融环公主?她怎么了?”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女,柳皓轩并不怎么关心,因为她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敌人的种。但是他很清楚,母亲对自己的骨肉都有一种天生的感情,所以他也不能完全忽视融环,毕竟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姐姐的。
“融环小公主……夭折了……”
“什么!?”这个消息让柳皓轩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他并不怎么心痛,但却为凝烟感到深深的担心,“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夭折呢?那姐姐呢?姐姐怎么样?”
陆良急道:“主子不要担心,公主虽然十分悲痛,可好在没有失宠,皇上还顾念旧情,又念及公主痛失爱女,对公主更加优待了。”
“哼,姐姐的生活与命运,一直都是依靠着这个本与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呵!”柳皓轩冷笑着,让人觉得瘆得慌。
陆良劝道:“主子勿要动气,公主虽然事事处处依靠那中庭老贼,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复国复仇的大事还得靠主子才行。公主天性柔弱,有些事不能强求。”
柳皓轩叹气道:“那好吧,融环死了,我也得安慰一下姐姐。我写封书信,你替我传进宫里去,找个可靠的人来办这事儿,别被发现了。”
接着,柳皓轩提起笔,开始写这封家书。
在失去女儿的这些日子里,凝烟的身心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被囚禁在后宫中的金丝雀,忘记了后宫中有那么多悍妒的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只是一个悲伤的母亲。第一次,连自己的深爱的弟弟都忘记了。
“公主……公主……”玉儿怯怯的呼唤着,“您别再这样吓奴婢了,您跟奴婢说说话,别这样神神叨叨的,求您了公主……”
宛如没有听见一般,凝烟手里攥着女儿生前穿过的衣物,将这些没有生命的小衣小鞋在脸上亲昵地摩挲着,仿佛这就是女儿柔嫩的小手小脸。她痴痴地吻着这些小玩意儿,嗅着女儿在上面留下的淡淡的体香。
玉儿见公主的状态几乎有些神志不清,心疼极了,忍不住伸手去夺那衣物。这一夺不要紧,凝烟简直如同疯了一般,发狂似的叫起来:“放开!住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放手!!”根本不要任何人去碰那些衣物。玉儿狠不下心把东西拿走,只得看着她又把衣物给夺了回去,更紧的攥在手中,那神态近乎痴狂。
凝烟蜷缩在**,如同婴孩一般,眼神呆滞,仿佛进入了永恒的黑暗。玉儿温柔地将手放在凝烟的背上,轻轻抚着她。“想哭就哭出来吧,公主,别憋坏了,奴婢……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
“孩子……报仇……”她喃喃自语着,声音十分微弱。
“什么?”玉儿抹抹眼泪,平复了一下神态,轻柔的问道。
“孩子……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凝烟又神经质的重复了一遍,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公主!”玉儿大惊失色,“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
“报仇……我要给我的孩子报仇……”她机械地重复着,表情变得更加凶狠。“报仇”这个词儿仿佛触动了她脑海中一直压抑着的某根神经。在女儿出生之前,报仇是为了复国,是她最亲的人——弟弟柳皓轩的抱负,因为爱着弟弟,因为她的血管里也流淌着卞国皇族的血液,她也支持着这一事业,虽然心里无时不刻地为弟弟担心着,这种深刻的忧虑甚至让她想劝轩儿放弃。
后来,女儿代替了弟弟,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女儿死了,她的支柱彻底地垮了,轩儿一心想复国,从不曾考虑她也是一个渴求普通亲情的女人,女儿再一死,她已经疯了!彻底疯了!
“我要杀了她!那个贱人!是她杀了我的女儿!我要杀了她给女儿报仇!”仿佛一头痛失幼崽的母兽,悲痛欲绝的嚎叫着,在极度的痛苦中战栗。
玉儿吓坏了,但还没有丧失理智。她紧紧抱住凝烟,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问道:“公主,您要杀的到底是谁啊?”
凝烟喘息着,半晌才说道:“丽良媛——是她,就是她!”
“丽良媛——”玉儿喃喃的说,回过神来,“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呀!咱们不能就这样断定是她害死了小公主啊!公主,您可不能糊涂啊,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啊!”
“就是她!我要杀了她!”
玉儿一阵不寒而栗,她瞬间明白了,公主可能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了,小公主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而丽良媛因为嫉恨凝烟已久,在最后小公主快不行的时候,故意揭开了娇子花的秘密,两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凝烟已经无法分清是非了!
罗载玉刚走到珠帘覆盖的门口,便听见里面有含混不清的嚎叫和女人嘤嘤的哭声。他抬起手刚想掀起那闪烁着光芒的珠帘,却又迟疑了一下。低声吩咐手下人道:“你进去,把殿内的掌事宫女叫出来。”
不一会儿,之间双眼红肿、神情黯淡的玉儿,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见是罗载玉,便福了一福,低声道:“皇上万福。”
罗载玉示意她起来回话,道:“你们公主好些了吗?”
玉儿低着头,泣道:“公主痛失爱女,近乎疯魔了,目前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太医怎么调理也不见好,有时连饭食也吃不下。奴婢心里着急,看着公主这样子实在可怜啊!”
罗载玉双眉紧锁,道:“朕进去看看。”言毕,便举步走进室内。只见凝烟蓬头垢面,坐在**,未施脂粉,脸色苍白如同宣纸一般,乌如点墨的双眼显得格外突出,眼神狂乱,让人见了不禁害怕。旁边几个年轻的宫女,有的端着药水,有的端着饭食,有的忙着去拉住凝烟。可凝烟的神智显然不是很清楚,见到身边这么多人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与害怕。昔日美若天仙的拥月公主,如今却是如此的惨淡凄凉,实在不能不让人叹息。
“凝烟,是朕,朕来看你了。你不用害怕。”罗载玉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低声唤道:“朕会保护你的。女儿……女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
柳凝烟猛地见到一个人走进来,注意力立刻被罗载玉吸引了过去,可是显然她并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己女儿的父亲。此刻,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侵入者,是一个危险人物。
她一声凄厉的嚎叫,用力推开自己身边的宫女们,纵身向罗载玉扑了过去,“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她吼道,目露凶光,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此刻的拥月公主,就像一只野兽一样,不仅性情大变,而且可以说已经丧失理智了。
罗载玉不料事情她会朝自己扑来,一时有些怔住,连连退了好几步。凝烟一爪向他当胸抓过来,罗载玉躲闪不及,被凝烟尖利的长指甲一抓,觉得胸口生疼。
“公主,可不能啊!”玉儿见局势失控,连忙扑过去,拦腰将凝烟保住,只是力气太小,凝烟仍然不甘心地挣个不休。
罗载玉脸色铁青,整整被抓乱的衣服,忍不住对凝烟狠狠骂了一句:“这简直是个疯妇!”
玉儿吓得脸色发白:“皇上息怒!公主病未痊愈,请皇上恕公主大不敬之罪!”
罗载玉知道凝烟神智已乱,并非故意冒犯,有气没处撒,眼看着局势乱作一团,一怒之下,撒手而去。
玉儿和身边其他几个宫女折腾了许久,大约是凝烟也累了,才歇了下来。柳凝烟不发狂时,倒也安静乖顺,只是仍旧一味地无知无觉,懵懵懂懂如孩童一般,要么扯着衣角玩儿,要么就只是嘴里“依依呀呀”,也不知她在念着些什么。
玉儿叹了一口气,扶着凝烟坐在**,静静休息着,一边端来一碗粥,喂给她喝一点,免得把身子也拖垮了。这几日里来,凝烟反复发狂,显得精力旺盛,倒是身边这几个婢女早就累得精疲力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