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柳皓轩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宫公子这一计,真是妙哉!先娶了秦家的女儿,与秦家结成联盟,一起夺得中庭的江山,然后再与我联手,除掉秦相国,助我复国,而您呢,则把中庭江山改姓宫了,实在是高啊!”
宫染夜如何听不出柳皓轩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过他丝毫也不在意。同样彬彬有礼地针锋相对道:“若要比心机之深,对于柳公子我是甘拜下风啊,圣上多年宠爱的内侍,如今放逐出宫自己做了一方的土皇帝,却要密谋推翻过去的主人。呵,当年大人在圣上身边侍奉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罗敷心中一惊,她深知柳皓轩最痛恨别人提起他这不堪的过往。宫染夜虽然明着与他结盟,但实质上内心里是十分鄙视这个做过男宠和阶下囚的小国王子。猛地遭此羞辱,罗敷害怕柳皓轩会忍不住暴跳如雷。
许是遭受了太多折磨,柳皓轩并未有任何反应,脸上是没有表情的漠然,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柳皓轩几乎让人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双目敏锐的直视着宫染夜笑道:“阁下洞察力敏锐,在下甘拜下风。不过,宫公子似乎跑题了呢,尊夫人的事情可还未说完。”
宫染夜凝视着他,而柳皓轩却一直保持着一丝嘴角的微笑,仿佛丝毫不曾被冒犯。终于,宫染夜转开了目光,看向别处,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声调说:“一次柳大人来访我宫家时,被贱内发觉了,从她紧张而疑惑的神情,我怀疑她已经发觉了我们的秘密,她是秦家的女儿,若是被她发现,那一切就都完了。我不能赌,只得下决心除掉她。”
“原来如此,”柳皓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大道理一般。
宫染夜转过身来,盯着柳皓轩的眼睛说:“我本设计想要毒杀她,可她后来竟不肯喝药,我怀疑她大概是发觉了什么,于是将她软禁在房内。可趁看守疏忽的时候,她竟然从房里逃出去了。宫家和秦家虽同在京城,但距离不近。她一个弱女子,应该没有任何门路,很快就能被抓回来,可她却偏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踪迹!”
说完,宫染夜一拳打在了书桌上,神色中难掩焦急。
“呵呵,故事我倒是听明白了,可我不明白的是,宫公子为什么会找到我呢?难不成是我把尊夫人藏起来了?尊夫人虽然号称京城第一名媛,可我也不敢做此等横刀夺爱的事啊。”
宫染夜整整仪容,平静的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有手下告诉我,贱内就在您的府上。”
柳皓轩冷静而锐利的答道:“无稽之谈。”
宫染夜神色一变,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对策。“这么说,柳大人是决计不肯帮我了?”
“我就是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尊夫人绝不可能在我柳府。至于宫公子得到的情报嘛,有可能是手下人看错了而已。”
“看错?怎会看错?”宫染夜见他口吻如此轻描淡写,不禁还是发起火来,“以贱内的容貌姿色,即便在人山人海中也能一眼辨识出,又怎会看错?”
柳皓轩轻哧一声,旋即答道:“我承认尊夫人倾国倾城,但公子也不必嘲讽我柳府无美人吧?”
实际上宫染夜并无此意,照柳皓轩这么一说,他倒一时语塞了。
炖了一顿,宫染夜犹不死心,答道:“既然如此,兴许是柳府有与贱内容貌相似的女子,才让我的手下人看错了眼。虽然在下曾出于无奈做了对不起拙荆的事情,但是毕竟夫妻一场情缘深重,若是柳府真有与拙荆容貌神似的女子,可否送与在下,以解在下对爱妻的相思之苦?自然,要柳大人割爱,在下也必有厚报。”
罗敷闻听此言,心里恨得牙痒痒,什么夫妻情深意重,根本是宫染夜害怕她侥幸活了下来会把事情捅出去对他不利,却偏偏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虚假借口,实在让人恶心!罗敷的手指狠狠掐在手心里,都掐出了小小的月牙形都不觉疼痛。
听了宫染夜的要求,柳皓轩不假思索的答道:“让公子见笑了,我柳某本是个俗人,有了美人自然是舍不得的。何况,我府上姿色超群的女子都是在下的妾侍,虽然说女人如衣服,可哪有那个体面的男子把自己的妻妾送人的?岂不是笑话?如果说宫公子只是图个抱着美人归,在下倒可以帮公子留个心,物色几个,可公子偏偏要找和尊夫人容貌神似的女子,这下可就难办了。美若天仙的女子本来就世间难寻,还得找和尊夫人美得一模一样的,可让我上哪儿找去呢?”
边说着话,柳皓轩把手一挥,手中那洁白的折扇却不巧脱手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由于扇子所在的地方离宫染夜较近,宫染夜自然地弯下腰去拾起来,这一弯腰不要紧,他低头时看见了屏风后有一双女人秀美的双脚!
可怜罗敷却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还在屏住呼吸,静心偷听外面的动静。宫染夜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了,他心头一震,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直起身来,含笑道:“柳大人,给。”将手中的折扇递了过去。
柳皓轩一丝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宫染夜脸上那副自信满满、从容淡定的笑容,觉得十分可疑,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淡漠的应付道:“宫公子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吧,在下可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事情,公子请自便吧。”
宫染夜朗声笑道:“既然柳大人无计可施,那我也不便打扰了。今日之事,让柳大人见笑了。”
柳皓轩不明白为何他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只得冷冷地说:“那宫公子请吧。”说完一手伸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宫染夜走后,柳皓轩一个人愁眉深锁地坐在书桌前沉思着。猛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带着哭腔跪倒在他的面前,凄凄惨惨的叫了一声:“大人!”
柳皓轩一看,竟然是罗敷。心中疑惑,将她扶起问道:“月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我屋子里?”
罗敷只是哭哭啼啼不肯说话。柳皓轩见状,抬头望了望那屏风,联想刚才宫染夜的反应,心中也猜到了八九分。于是严肃地对罗敷道:“你别心急,慢慢的说,不论发生何事,我一定竭力保你。”
罗敷心里稍微放下心来,她心中十分害怕,急于寻求一个庇护,现在栾培礼离她太远,无法给予她有效的保护,那她也只能求助于柳皓轩了。何况,她知道柳皓轩对她有意,若他此次真肯真心帮她,那不也正好验证了对她的真心?
罗敷渐渐止住了哭声,索性将自己的过往和身世对他和盘托出了。不过,她自然隐瞒了自己和栾培礼相遇一事,只一笔带过说有一位贵人相助,将她带到府上小住,后来她因为害怕宫家在京城势力太大,又怕宫家人设下陷阱在秦府等着她自投罗网,只好乔装离开了京城。
“原来,你真是宫家的少夫人。”柳皓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叹道。
罗敷垂下头,不知如何答话。毕竟,倘若柳皓轩真心喜欢她,那得知她曾嫁作人妇,自然十分不好受的。
可是她多虑了,柳皓轩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月儿,我只怕,今日宫染夜已经知晓你在我府上了。”
“什么?!”罗敷惊讶的反问道,“难道刚才我露了什么马脚?可是,刚才连您也没有发现啊。”
“我是没有发现,可我觉得后来宫染夜情绪产生了变化,仿佛突然间就很笃定了似的。这其中必有蹊跷。对了,你刚才一直躲在屏风之后么?”
“是的。”
“那就是了,刚才宫染夜为我拾扇,低着头,必是透过屏风的下面看到了你的双脚了。”
罗敷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又如何?就算有女人的脚,也并不一定得是我啊,柳府上下有那么多丫鬟侍女……”
“哎,”宫染夜叹道,“你想想,我的书房怎么是普通的丫鬟能进得来的?何况,就算是有丫鬟进来干活,又怎么会在我和他密谈的时候躲在屏风后?必然是有人想要偷听我与他的谈话,能关心我和他的谈话的女人,要么是政敌的间谍,要么就是他要找的人也就是你了!”
罗敷无言以对,只得承认他的话的确没错。“那可如何是好?”
柳皓轩沉思一会儿,道:“你放心,我承诺过要保你平安就一定会竭力做到,你安心就是,我来想法子。”说着,目光温柔地看向她,“我怎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罗敷心里掠过一丝疼痛,她回避开那灼热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道:“大人,别这样,罗敷不配了。”
“为什么!”柳皓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罗敷……罗敷是嫁过人的……”她声若蚊蝇,羞于解释这件事情。
柳皓轩脸上掠过一丝了悟的神情,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那你在意我曾经是个身份下贱的男宠么?”
罗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皓轩为了能排解她内心的自卑和羞愧,不惜提起自己最可耻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来证明她是多么配得上他!她再也无法拒绝什么,扑到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