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罗敷突然听见香茗在旁边附耳道:“小姐,该拜天地了,宫大人好大的面子,把皇上和丽良媛娘娘都请来了,本来二拜天地,拜的是父母高堂,如今皇上都来了,自然是向皇上行叩拜礼了。”罗敷轻声答道:“知道了。”说着,她感到香茗松开了她的手,只听得司仪浑厚的声音高声嚷道:“一拜天地!”
原本正对着公婆的罗敷缓缓转过身去,朝着大厅的外面站着,缓缓行了一个礼;司仪又扯着嗓子喊了:“二拜高堂!”罗敷再次转过身来,和夫君一起向爹娘行礼。司仪最后朗声道:“夫妻对拜!”罗敷转身,正对自己的丈夫,向她行礼,整个过程,她只看到丈夫穿着鎏金黑色皮靴的脚往哪个方向转,她便跟着往哪个方向转,想是没错。终于把一切的仪式都弄完了,司仪又喊道:“送入洞房!”在一群人的哄笑和祝福声中,罗敷感到香茗又抓住了她的手道:“小姐,我送您进房。”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罗敷被送进了打扮的一片红若流霞、灿若朝阳的洞房。进了洞房以后,便不需要那么多仆人照料,只留下个家生的丫鬟香茗和乳母张嬷嬷随身伺候着,张嬷嬷把一切都打理妥当之后,也悄悄退出了房门,留下香茗和罗敷小姐俩,说点最后的悄悄话。
趁香茗还在四处查看新房有没有布置得不妥的地方时,罗敷知道此时自己的夫君肯定在大厅里陪客人喝酒、回应各方祝福,不到深夜是不会来此处的,于是就大着胆子将盖头掀开,望着这精心布置得新房,眼前尽是鎏金般的烛光隐隐摇曳,香气陶陶然,绵绵不绝地在笔尖荡漾。
香茗一个转身,发觉了新娘子竟然将盖头掀起了,大惊道:“不行啊,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把盖头盖好啊。”说着就要过来动手帮忙。罗敷一吐舌头:“又怎么样?公子不是没来么?怕什么?”
香茗无可奈何的说:“小姐,这喜帕是要新郎挑起才吉利,你呀,怎么能自己就掀开呢?”
罗敷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闷得慌了,反正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陪我说说话,隔着喜帕,我怎么跟你说话呀。”
几番言语之后,香茗觉得自己不适合再留在新房里,该做的活儿都做好了,于是便推辞着要离开,临走前嘱咐道:“小姐,在公子来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再把喜帕掀开了。”说着,便走出了新房,将门顺手带上。
坐在一片大红色的新房内,罗敷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眼皮都有些打架了,竟然还没有人来,心里的期待和不安,让她快坐不住了。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隐没在一片浓黑之中,为什么自己的夫君还不来呢?可现在她除了耐心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干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窸窸窣窣的,好似有老鼠之类的小动物一般,罗敷不觉有些紧张,生怕外面的老鼠会跑到家里来,此时自己身披红妆和喜帕,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教人为难。罗敷竖起耳朵听那声音,仍然在窸窣作响,可是隐隐还伴有说话的声音,罗敷心里登时提了起来,紧张也变为有些害怕,一个女孩子家,虽然门外都是丫鬟、仆妇,唤一声随时都可以进来相助,可是这房间很大,窗户又大又低,若是被推开,一个身手稍微好点的人,便可轻而易举的翻越入内。
可是,罗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宫家乃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家里良田万顷不知养着多少子弟兵,这都是大户人家爱干的事情,娘家秦相国家也有的,而且个个都是精英,一副好身手,又遇着这么大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派重兵把守?就算有个把流寇,也被挡在门外进入不得,退一万步,即便有进来的,也被四处巡逻的卫兵逮住,又怎么会偷偷跑到新房外的小庭院去了?罗敷看着,声音是从新房后面的一个小庭院发出的,而不是房间正门外。这下奇了,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呢?为什么要偷偷躲在一个无人的小庭院里说?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罗敷突然想起,家中常有丫鬟与家仆私相授受之事,只怕是某个小丫鬟趁着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婚事热闹的时候,与自己的情郎偷会吧?想到这里,罗敷抿嘴一笑,她自己是幸福的,也希望别人都幸福,即使是这种在家长眼里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如今也不想过问了,是啊,谁都有自己的爱情,谁都有自己的心上人,为什么她能有而别人不能呢?那么罗敷也就不想去指责他们什么了,可是虽然这样想着,罗敷却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好奇,真有趣,如果偷偷看看应该没有什么吧?罗敷笑了,反正现在公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如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想着,罗敷掀起盖头,提起裙裾,猫着腰,偷偷的跑到窗户底下听墙根儿,一个大家闺秀,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趁着夫君没来,在这里偷听家里的丫鬟和家仆私会。一时间罗敷心里有些愧疚,毕竟这是件不雅的事情,但是她很快抚平了内心的羞愧,算了,就一次,不必太过计较。于是,她偷偷舔开一个窗户洞,瞪着两只桃花眼,拼命想看清窗外昏暗的情形。
可当她看清眼前的情境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两个私会的小情人,明明是两个大男人!更令她吃惊不已的是,其中一个正是她的夫君,宫染夜!天啊,怪不得他迟迟没来,竟然在这里……
其实罗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是见这阵势,似乎在谈一件不能被人知道的秘事,究竟是什么呢?罗敷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决不能半途离开!她的心里慌乱极了,但罗敷毕竟还是有些胆识,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迫使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然后将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她听出来是自己夫君在说话,彬彬有礼中带着一种外交风度,连声音中也有了笑意:“琦玉公子且留步,早闻公子大名,如月宫仙人下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琦玉公子?罗敷在心里苦苦思索着,这名号好生耳熟,是谁呢?不是一个很熟悉的人,但一定是在某时听说过的。突然,一道精光在罗敷的脑海里闪亮地掠过,是了,琦玉公子,不就是当今圣上征讨了卞国之后从卞国收来的那位男宠么?长得俊美非凡,连男子也要多看他两眼。这琦玉公子的大名,是谁都听说过的,在民间早就流传着此等人物与他姐姐拥月公主柳凝烟的传奇,有老百姓编的儿歌为证: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罗敷明白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而自己的夫君又怎么会在本该与妻子共度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与他纠缠不清呢?罗敷突然想到,琦玉公子自从入宫以来,就被皇上所宠信,而今日自己成亲,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是座上宾,那么这位皇帝宠信的有名男宠被皇帝带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不很正常么?那宫染夜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罗敷迷惑不解的时候,她听见琦玉公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他一开口,声音显得十分冰冷:“哟,原来是今天的主人翁宫公子啊?敢问公子,如此良辰美景,怎么不与自己的娇妻共度洞房,反来找我这闲人做甚?”
闻听此言,宫染夜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笑道:“琦玉公子这么说就见外了,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公子何必这么不留情面呢?咱们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处呢?”
罗敷深知在官场上的人脉十分重要,像宫染夜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必然不会错过这结交贵人的好机会。虽然柳氏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男宠,但在皇上面前说话分量不轻,且时常在皇上近旁,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是谁都有的,别人想求也求不来。如此,宫染夜接近他也是理所应当。
琦玉公子显然不喜欢跟这种弯弯绕的人打哑谜,再开口时,声音中已有几分不耐:“宫公子有话就请直说,小可虽是闲人,可也无甚心思与公子说笑。”
宫染夜呵呵一笑,“想不到,琦玉公子竟是个急性子,公子莫慌,我这大半夜的放着自己的娇妻不顾来与你磋商,我都没急着回去,公子又急什么呢?莫不是急着回去侍候圣上?”
“你!”琦玉公子明显被这话深深激怒了,虽然他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可毕竟他这种身份,是个稍微有些地位的士大夫甚至可以说一个稍有尊严的男人都十分不屑的。但是大多数人碍着皇帝的面子,都不会不知趣的当面提起这种事情,看不起他的人,客客气气的,不亲热也不深交,如今宫染夜**裸的提起这事,跟唾面之辱有有何分别?紧张情绪一触即发!
罗敷再次紧张起来,这下两个人可是要掐架了,这可怎么了得?这个宫染夜,大半夜的,惹着霉头官司做甚?罗敷在强烈的紧张情绪下,身子不由得一震,碰到了摆在窗边的一张桌子,那桌子上搁着一个果盘,里面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水嫩欲滴的水果,桌子这么一碰,一晃,一个硕大的苹果笨拙的跳了下来,砰砰几声,落到了地上,滚到了桌脚边。
这一掉不要紧,见有异声,琦玉公子与宫染夜同时回过头来,低低地喝道:“谁?”
罗敷害怕了,虽然宫染夜还没有提到正题上,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但男人之间的事,恐怕都是些见不得人的阴谋。罗敷不想也不敢触碰这些隐秘,可现在怎么办呢?
罗敷赶紧逃回**,抓起红艳艳的喜帕,蒙在头上,坐着一动不敢动,忐忑不安的等待夫君的到来。宫染夜肯定会发现声音是从这个新房里发出的,那他回来必然要盘问她的,那她该想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罗敷苦苦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