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小姐太大意了。”
听乔言说完昨天藏麟殿的经过,小印子忧虑的说出心中所想“难怪安祖擎昨晚过来闲磕牙,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段。”
乔言挑眉扬首,见小印子脸上凝着霜正看着自己,不由笑着回看他“你看我这不是改过了吗?”
回想那天在藏麟殿对着众多珍玩异宝,自己的表现有些太过清高,无端端的叫秦简生了疑心,幸亏当时及时反应过来,挑了副价值不菲的如意,成功换来秦简的鄙视。
“秦简这个人我开始真没怎么在意他,没成想这个秦荣的胞弟倒是有点头脑。”
小印子没甚奈何的睇了她一眼,那女子正清清淡淡的摆弄着花瓶里的桐花枝子,几根细枝顶着数客花苞,含粉待放,此刻在一双玉手下莹莹生辉,泛着光彩。
舀了一点水加到花瓶里,水珠遗留在手指上越发的清透起来。
忽而感到身后面的人陷入一种不自然的沉默,是和平时的安静截然不同的沉默,乔言背对着他,赏玩般扯下一片抱的紧紧的花瓣,薄薄的绢白色柔柔的显着苍白。
少女整个人被包在渐渐红润的暮光里,窗前的她和手底的桐花一样美好,只是……小印子剑眉一挑,锐利的眼睛扫过她的面庞,她正站在逆光里看不真切,但他只觉得那双莹润纤弱的素手和这平凡极不相配。
这张平凡到不能在平凡的脸孔,瞬息之间让他觉得疑点重重。可是他有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一直背对着他的乔言似乎有点不大习惯这种诡异的安静,手上的水舀子泼出大半的水在娇娇柔柔的花苞上,差点折断了那几根细枝。
小印子平日里话也是极少的,与她单独相处时还会说上几句,而在外人面前他是货真价实的惜字如金。乔言轻笑,也对,男人长的如此邪魅,本就罪过的很,偏又是个不阴不阳的身子,一身阴柔的清冷平的赚了许多桃花泛滥的眼光。
有这样一个人呆在身边,或许,真如山晓所言,到底是福是祸呢?看他这些天来,欲言又止的模样,乔言不由得轻笑,有些事该来的总是挡不掉。
“想问什么就问吧”乔言依旧背对着他,手心里攥着撕掉的花瓣“你不问,我也不知该从哪儿给你讲起。”
“你……”真的让他问了,他倒张不开嘴,小印子笑了一下,乔言却分明看见那笑容太过苦涩。
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不忍,乔言回身,望着他邪魅的面容解释般的柔声说道“好吧,我且问你“那天我从恩宴上大醉而回,是不是有个黑衣女子来看我?”
小印子点头“的确。”
“那她和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她局促的话语稍显紧张,小印子想了想“说了。”
“说了什么呢?”乔言拉了凳子坐到他身边,好奇的等着他说下去。
她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小印子心里一震“我只听她唤你……夕儿……”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带着一点粘牙的情愫,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舌尖颤抖。
“还有一个很神秘的地名。”
“还有呢?”乔言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小印子终于发现她眼睛里的那点戏谑,粉红惹上脸颊,他别过头,不再看她,心脏却是不受控制的大跳特跳起来“还有,她还说把你放在这儿很不放心,要……要我照顾你。”
乔言托着腮,看着他红红的脸颊,暗暗赞叹这个男人果真是个祸水,冰冷的俊颜上透着海棠似的桃红,她又望了望窗台上的桐花,觉得这家伙比桐花好看不止百倍。
小印子瞧她看着自己发呆,脸上着火一样,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一个堂堂大男人(曾经是)怎么会这么爱脸红。
“看得都呆掉了。”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任由他的手高举轻落到头顶,乔言幽幽的抬眼,问“乔言和林夕这两个名字你喜欢哪个?”
“乔言便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州少傅卿,至于林夕,那才是我的真名,”
她的声音有淡淡的疏远,自恩宴后她眼里的冷淡愈加明显,照旧会一个人对着月亮看上好久。
小印子在记忆里使劲搜了一遍,似乎关于林夕这个名字真的没什么印象,可她为什么要拼却了这个身份不要呢?像是看穿他的不解,乔言好心的解释“你不知道林夕这个人很正常,她不是什么有名的人,不过是个所谓的大家闺秀而已,这个名字对谁都是陌生的,也包括我。”
“嗯,不过你们江湖里的人,闲来无事便爱叫我声霄霆帝幺。”女子言笑晏晏的瞧着他。
小印子陡然一惊,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她明明站得那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霄霆帝幺……原来她就是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组织的领袖?霄霆帝幺?
“那么蜃楼……”
乔言惊讶的笑问“咦?三娘那天不是给了你本花名册?”小印子点头,那日三娘和他去了黄莺那儿之后便悄悄塞给他一个册子,要他好好看看。
那几天因为乔言一直醉着,身子不适,他便把这事儿放在一边了。
小印子尴尬的笑笑,照实回答“我还没有看。”
“原来这样”乔言忍住笑“那是我专门整理出来,关羽蜃楼大体的运营流程和有关繁罄的详细资料,这样你了解起来比较容易。繁罄是专门负责消息情报人员联络的组别,也是蜃楼分量最重的部分,它以后就归你负责了,你不把那资料好好吃透可怎么能行?”
“我想恩宴那天有人必定不要我好过,担心有什么情况,你一个人呢处理不来,便提前让三娘准备下了”乔言看了看小印子满是敬佩的眼神,笑道:“你也不用太崇拜我,我只是对没有把握的事向来都很小心而已。”
原来恩宴那日她便知道险阻重重,想起她执意一人入院的场景,小印子心里闪过暖意:他没告诉过她,他那日进宫刺杀的是何许人。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不肯带他同去必是顾虑到了这一层。
“这几日光忙着睡觉,耽误了不少功夫,不如我说给你听算了。”乔言示意他坐下,继续道“蜃楼整体分为几个部分,繁罄组,悬壶堂和裂魂。
繁罄负责情报,现在挑大梁的是蓝烬,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心思细密,手段也多,独独就是优柔寡断了些,现正忙着在南郡拉开情报网,建立暗站,所谓暗站就是蜃楼的人可以大大方方接头会面的地方。
中州的负责人是豫拓,他倒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呵呵……就是偶尔好色了点,所以中州的青楼大半都有他的产业。东海的暗站建的不多,只在邛州岛和赤水漠有几个,还只是雏形,没什么大的作用,不过我想有寒冰看顾着,假以时日应该不逊色于豫拓。”
她说着说着便眯起了眼睛,瞌睡的打了个哈欠,小印子静静地听的很认真,此刻发觉乔言神色黯淡,昏昏欲睡,只得无奈的说“小姐先别睡,还没有说悬壶堂和裂魂。”
“小印子你可真是好奇心强,那个……悬壶堂就是治病救人的那部分,那么多人在外厮杀难免有个伤病,药店医馆虽人多眼杂,可也是搜罗情报的好地方。是……琴铮那家伙看着,他长得也很是妖孽,我还真想知道你俩站在一起谁更妖孽些……”
小印子瞪了她一眼,“他连名字都叫的如此女气。”
乔言蓦地睁大眼睛“这名字是我取的。”
“嗯,脂粉气忒重。你怎不给自己叫个这名字?”小印子见她来了精神,心理放松,索性和她开起玩笑,谁知他后半句话徐徐吐出的时候,那个小女子竟又开始瞌睡起来。
不着痕迹的捏起她的手腕,脉细的几乎没有感觉,他赶紧掏出瓷瓶取了粒药丸放到水杯里慢慢摇晃。
小印子边看着药丸丝丝融化,边试着让乔言保持清醒“那裂魂呢?”
“唔……裂魂?那是专门负责杀人放火的,是另两个组完成任务的保障,梵香和燃灯一直夸你武艺高强,嗯,就是那两个和你比试的家伙,我打算着等你熟悉些之后,这裂魂也便一起给你打理。嗯。苦……”
小印子将黑糊糊的药灌进她嘴里,乔言有些发黄的小脸皱的紧巴巴的,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把药汁吐出来,小印子忙伸手掩住她的嘴,一手运气,帮她把药顺了下去。
这药实在太霸道,苦的乔言一个激灵醒了。
“小印子”她突然的冷静吓了小印子一跳。“这药你去找人瞧瞧,看能不能还原出药方。”
“什么事?”
此时他的脸上已恢复了往昔的冷冰冰和沉静似水。
听完她的讲述,他从最初的惊愕中渐渐缓过神来,从心里接受了乔言就是霄霆帝幺的事实,似乎这个女人就该有个显赫的家世背景来映衬才说的过去。
他这会儿正老神在在的替她诊脉,莫三芝说月圆之夜便要给她服下一粒,可今天明明才过满月没有几天,怎么她的脉象呈现如此绪乱的迹象?
“蜃楼都做不来的事,小姐不是难为我么?”
“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实情吧,你看你不是也有事瞒我,我不也没生气么,就当我们扯平了吧,怎么样?‘绝唳无涯’硕隐公子?”
他邪魅的脸上漾开笑容,暖得如冬日的一道阳光,好看的凤目沉静的望着自己,乔言别过脸,不敢和那复杂柔旎的目光相对,“说这么多,其实我也不喜欢林夕这人,如果哪一天你在我身边呆腻了大可以说一声走人。”
如果不能止住你执着的无望之情,那么不如靠距离和时间来解决问题,等你忘了我这个人存在的时候,便是大家都快乐的时候。
四目相对许久,也许也只是片刻,乔言没来由的心惊胆战,额上冷汗直冒,像是煎熬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心知是药丸的力量发作了,她这个时候一向是瞌睡的厉害。
在她软软的趴向桌子的时候,清冷并坚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了好长的一段话,乔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我欠你一条命,无论如何我定会在你身边保护你,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离开。”
小印子的心里翻滚着苦涩甜蜜的浪涛,一波一波的袭来,他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的安置到床榻之上,望着那张安静的近乎死寂的睡颜,低喃“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其实林夕和乔言任谁都好,让我动心在意的人……只是你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搬去心头多年的大石,为她放下帘帐,朦朦胧胧的一道纱帐,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隔阂,将她与他生生隔开。
他又望了她一会儿,才轻轻的离开。
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踏实的落在地面,小印子提醒自己,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你和她,是不可能的……一遍遍,仿若要刻在心间。
踏出憩然居正寝的同时,他的身影恍若夜枭,急急向廊柱后挪去,同时一声低喝“还不出来?”
次回预告:有了表白,就得来点行动!小印子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