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拓微笑着伸手将乔言的皓腕捏住,乔言也不挣脱,笑嘻嘻的等着他说话,豫拓沉吟了一下“小姐这段时间休息的不好。”
乔言反手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到这来本也不是为了休息。”说完她重新做回椅子,促狭的看着身前的人“你们要是不忍心我累死累活的,就手脚勤快点,不许偷懒。”
四人齐齐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说说你们的情报吧。”
豫拓说的很细,他尽量把每个细节都说给乔言听,方便她做出正确的判断,豫拓不掺杂感情的陈述很快说完,眼光停在站在乔言旁边的那人身上。焚香和烛燃刚才试过他的武功,很明显他过关了,但这也让豫拓更加担心,将这样的人留在乔言身边到底是好是坏?
萧印硕也在淡淡的看着他,目光不偏不避。
沉思中的乔言完全没有注意二人眼中的波涛汹涌。轻启口“阿拓,事情真的很复杂,已经超过我的预料,我只想进入朝廷而已,对于他们南郡内部的党林争斗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先是影妃弄了个小喜子,昨儿又来了一位,真不明白,我哪里招惹他们了,个个都对我这么上心?”
豫拓好笑的看着她道“小姐现在懊恼了么?可是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啊,谁让小姐你在朢川小略里纵览时局的?我看他们南郡这些王爷大人的,个个都像饿狼一样,看见小姐这么块肥肉都很不得占为己有。”
乔言被他说得一身恶寒,身子又向旁边挪了挪“阿拓,你要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几人轻笑,白衣女子正色道“小姐,太子妃霍佳燕两年前晋为太子妃正位,可疑的是在霍王府查不到霍佳燕的讯息,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下子出现在霍王府,一下子就成了太子妃,属下已经查证,这个人根本就与霍王没有任何的关系。”
乔言一怔“难道那个人……”
白衣女子点头道“属下已经证实过,霍佳燕正是当年的梁萱。”
萧印硕有点惊讶,梁萱,原国主梁盟的七公主,大概十年前莫名暴毙,皇后为此伤心失常,梁盟也是从那时开始身体大不如前。如果霍佳燕真如他们所说就是梁萱的话,那她和太子……
“这……这不是乱,伦么?”乔言直接问出萧印硕心中所想。不过说的如此直白倒是让萧印硕吃了一惊。
“倒不是”白衣女子显然想到乔言会这么问,只是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梁萱并不是梁盟的种,对她的生身父亲是谁?我们一直没有线索,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后进宫时已经怀了身孕,而那时,她还是刚刚认识梁盟。也正是因为如此,影妃才有了机会把皇后扳倒。”
后宫的争斗永远都不如战场来的光明正大,乔言一直想不通,梁萱不是梁盟亲生影妃是如何得知?又是怎样让梁盟相信?最重要的一点……
“难道那个皇后真的死了?”
“她不是被关在了鹊央宫?”豫拓讶异的看着乔言。皇后不堪女儿夭折,神经失常,被国主打入冷宫,对外却公告皇后病殁。这是全南郡都知道的事。
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鹊央宫里是空的。”乔言眼眸低垂,不理会他们疑惑的目光,额前碎发投在脸上成了一小片阴影。
蓝烬有些担心的说“可是,小姐……您这样拒绝了影妃等人,怕是会惹上麻烦。”
“哎,蓝烬。”乔言的语气忽然降了下来,幽幽一叹,让人跟着狠狠的揪了把心,“我最希望出手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在观望,真是让人着恼。”
“小姐可要谨慎行事,操之过急,势必会露出破绽。”
“恩,你说的对。”乔言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这样也不错呢。或许只有先把自己立于孤立无援的地步,那个人才回伸手相助吧。”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乔言也不以为意,取出一信封在灯下晃了晃。“查查当年经手鹊央宫事的宫人,希望有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拿过蓝烬递的药瓶,轻轻倒出一颗含在嘴里,乔言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药瓶。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离不开这个东西了?算算有快十年了吧,每半月服食一颗,勉强压制病情。
入口有微微的灼烧感,乔言闭上眼,感受着那股灼烧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一阵舒服。乔言清楚,这既是自己的续命仙丹,也是自己不折不扣的死门,一旦这件事被别有用心的人知晓,那无疑是捉到了死穴。光是想想乔言就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还有一个疑问,已经在心底徘徊了好久,她曾经找人看过这药,却是没人能给她制药的方子。那三娘又是如何炼得的?为什么每次她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三娘总是闪烁其词呢?
豫拓担忧的扫过乔言“小姐,我们中州的情报网被人搅了,北面伊川的负责人全盘暴露而且接头地点也丢了。我想大概是相爷的暗力在从中作梗。”
“也只有他”乔言低头思索了会儿“我猜他这时应该还不知道蜃楼在我的手里,阿拓你说按我的性子我会怎么做?”
豫拓愣了下,摇头道“小姐自是会念旧情,把几处联络站拱手相让。”
“这就是了”乔言拍了拍手“我确实会如此行动,所以这次,裂魂和悬壶的人随你调动,务必把丢了的地方抢回来。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我们在南郡的地盘做诱饵。”
“声东击西?”豫拓双眼发光“属下明白,小姐放心,这个就交给我了。”
乔言明亮的眼睛弯成一弯“等这件事完了,就把相府里所有的老人清理掉,这一桩差事我已经交代过三娘了,你们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找她吧。”
包括白衣女子在内,所有的人看向乔言的目光都有惊疑。她从来做事都是宽松治下,对身边的人决计不会为难。
特别是相府,那里有属于林夕的全部童年,与山晓的欢声笑语,与陆嘉的斗智角力,还有和大少爷的情意相通……太多太多,她怎么下的去狠心全部抹杀?
“小姐”豫拓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小姐在担心什么?”
乔言淡然的看了眼豫拓,眉间愁色更深“南郡朝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比我们想像的复杂的多,如果时局不是按我们的计划发展的话,我会及早抽身,你们别忘了,南郡本身就是一滩浑水,我这一脚插不好很有可能便会覆顶。”
一席话看起来是答非所问,然而,包括萧印硕在内的几人已是明了个中真意。相府内宅的下人们自然是认识林夕的,留着他们,无疑是留给自己的隐患。
乔言困倦的伏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说道“还有,今天黄守宇莫名其妙的塞给我一个丫头,怎么看都有问题,你们替我查查,有消息……直接告诉印公子就好了……别叫我……我乏得很……”
绵长的呼吸均匀的呼出,屋内的人看着那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身子,相视苦笑……
出府至今,浪费了不少时间,豫拓说的对,南郡的形式不容乐观,萧墙之战在所难免。眼下,和影妃明显的拉拢相比,慕王梁筠显得气定神闲的多,显然他打定了让乔言自动投靠的主意。
乔言一直都很看好梁筠,他集励王和泊王的气势于一身,南郡的天下迟早要被他收归囊中,最初安排的和他相见就是想引起他的兴趣,方便在南郡的行动,但现在看来,梁筠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
既如此,只好再用一点不大光明的手段了。
***
放榜的日子比预计早了五天,这天,天气好的很应景,真个秋高气爽,吉时未到,所有人都只能在宫门外焦急的等候。
乔言和江歧周平等人站在喜麟殿外的榆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这几个人倒是闲适的很,和其他人焦虑难耐的神情格格不入。
郑中鸣神秘兮兮的走来,一把折扇摇的生风,很快加入这伙人的闲谈,忽然轻轻的用胳膊肘推了把江歧,嘴向前努了努,压低了嗓音道“随竞,对面那个眼生的很,你见过他么?”
几人随着他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衫的男子站在对面的树荫下,眉目俊朗,神情清冷,发髻高束手中亦拿着把折扇,潇洒的晃动着,见乔言他们打量他微微一笑。
“这人……”乔言低低的呢喃出声,这人的面相好生眼熟,眉眼和梁筠倒是有几分相似。
“墨云你识得这个人?”江歧奇怪的问道。
乔言摇了摇头,眼光落在郑中鸣的折扇上“我是想说那人的扇子摇的比郑兄有气势。”
几人一愣,大笑出声,郑中鸣红了脸,折扇在手中一合“墨云又来取笑我。”
乔言微微一笑“我昨天闲着没事儿,描了几个扇面,郑兄要是看着合眼就拿去凑合着用,把气势扳回来。”
郑中鸣心里高兴,笑嘻嘻的对着乔言作了个揖。
周平撇着嘴矫情“墨云也忒小气,几个扇面都给了老郑,这不是欺负我老周用不惯扇子么?没有我的也就算了,我们俊雅的江歧公子也没份么?看来某人的一番心思是白费喽。”
江歧脸上泛着可疑的红色,咳了一声“周兄莫要拿小弟说笑。”
“两位的份我自然也是备好的,权当是个纪念。”乔言好笑的看了江歧一眼。
“纪念?墨云要去哪里?”江歧有点发蒙,好好的不知为何乔言突然说起离别。
乔言轻笑“几位不知道么?放榜之后我们就不能再住在宿馆了,不知要被分到何处,自然是要分开。”
周平叹口气“我倒好说,住哪儿都是一样的,别碍着我找你们喝酒聊天就好,可惜某人心里要难过了吧?老天啊,你可怜可怜才子的苦心吧。”说着话摇头夸张的摆出一副苦情的表情。
江歧俊脸更红,直勾勾的看着乔言若有所思“说来惭愧,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墨云喜爱什么?”
乔言微皱眉,盯着地上的落叶。
周平和郑中鸣相视一眼,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有丝犯罪的心理怂恿着,乔言玩心大起,抬起头看着红若番茄的俊颜,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对随竞……”
江歧一张脸快要滴出血来,惊讶的看着乔言欲言又止的神情,全身的紧张在瞬间被吊起,狠狠的发作了一把。
周平和郑中鸣再次识趣的向后退去……
“我对随竞的那副清秋子的真迹《仗马竹雪图》觊觎已久。不知可不可以借墨云赏析几天?”
三人瞬间崩溃。
江歧脸上的血色全然退去,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眸子带着受伤的神情,无精打采的勉强笑道“自然,自然可以,墨云喜欢就拿去好了。”
“真的?”乔言展颜笑道“那墨云先谢过了。”刚巧旁边有学子过来和乔言搭讪将她拉到另外一处树荫。
周平过来安慰似的拍拍江歧的肩膀“随竞别灰心,墨云年纪还小,嗯,对你的心思可能……不是那么了解。”
郑中鸣当场反驳“老周你是在开玩笑么?墨云的心智像小孩子么?”
江歧俊脸沉得更难看。
周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随竞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
“弱水三千,我却独爱此一瓢,周大哥,天底下还能再找到第二个乔言么?”江歧说的无比认真,若是平时周平定要再笑他一番,可是那最后一句话确实实在在的让他有所共鸣。
他自年少游学以来,走南闯北各种各样的女人见过不少,不得不承认,乔言绝对说不上美貌,但她是最特别的一个,那学识胆识和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自然的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江歧正在伤情,周平赞同的点点头,却是没再说什么。郑中鸣有所感悟的道“我也流连花丛多年,有时我甚至觉得墨云的举止有一种任何一个花魁都比不上的风情。”
脑门结实的挨了江歧一个暴栗“不许用青楼女子和墨云相提并论。”
“喔呀,真真是重色轻友”郑中鸣吃痛,大叫道“我只是想表达一下人的容貌和风情没有必然的联系,你明白了吗?”
“我好像错过不少精彩”乔言笑岑岑的站在郑中鸣身后,那个倒霉的郑中鸣猛地回头,吞下口水,挪揄道“其实也没什么,说些风月场的事,入不得墨云的耳。”
“哦,原来是风月场。”乔言淡淡的应了,眼睛扫过江歧和周平“随竞也精通此道?”
江歧险些晕倒,这个玩笑开得……太正经了。
周平扶住江歧不堪打击的身子,强笑“随竞怎么会呢,只是被我拉去喝过几次酒而已。”
“哦”乔言又低低的应了,眼睛越过周平,看见喜麟殿门口越来越热闹,似乎有小太监拿了明黄的东西出来。嘴里接着周平的话漫不经心的道“那这么就没错了,周大哥一定喜欢墨云为你准备的礼物。”
周平喜上眉梢,正待说话却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挤到一边。
“恭喜,恭喜两位”
“乔姑娘,江公子可喜可贺啊”
喜麟殿前面的人群忽然散开,许多张陌生的脸孔凑到他们几人身前,小太监笑容可掬的点头哈腰。
刚才消失不见的郑中鸣杀了回来,挤进人群,神采飞扬的朝着乔言和江歧各竖起一根手指。
见二人一脸疑惑,小太监好心提醒“两位都荣登金榜,国主钦点了两位为金科的状元郎。奴才给两位道喜了。”
二人了然的递出银子放到小太监手中,小太监欢天喜地的去了。
江歧忽然高兴起来,拉了乔言的手,热情洋溢的说“墨云,既然都是状元住所应该离得不会远吧?”
周围有倒吸冷气的声音。
乔言淡定的把江歧的手翻了个个,扣住脉门,转头吩咐“小路子,日头太毒,你家公子晒得有点发懵,快扶他去休息,一会儿好去面圣。”
“喳”小路子是江歧的内侍,见江歧成了状元正愁没处献殷勤,得了乔言的话如获至宝,与其他献殷勤的人拥了江歧向偏殿走去。
人群在乔言牵强的解释下从惊讶恢复到平静,又恭贺了一番都散去了。
金榜闪闪的在喜麟殿外发着光,乔言本来也没多大的兴趣,被江歧搅得心神不宁,寻了个借口躲到螺黛桥,平静心神。
昔日满池盛开的荷花凋谢完毕,残败的花瓣中间围绕着硕大的莲蓬,颗颗莲子露着青涩的头脸好奇的向外看着。
风中带着清爽的味道。
乔言深吸一口气,南方的湿热让她很不适应,一直都没什么食欲,本不大好的身体越发清瘦,稍稍拢了拢宽大的袍袖,托着腮坐在桥墩上静静的看着一池败荷出神。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一身白衣的男子俊雅清朗的冲她一笑“姑娘真会躲清静,前面寻两个状元寻的都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