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中三秦大地,物博心清,人杰地灵,山明水润间,俨然有一股别然天成的王者霸气,睥睨万物,唯我独尊的气势赫然是历朝古都才能独具。
民风彪悍兼或淳朴,其豪迈不啻于白山黑水养就的漠河。
就在这样一个同时兼备了魄力,霸气,淳朴的苍茫大地上,不仅有辉煌壮丽的宫城楼阁也还有一处别具风格的存在——踏薇楼总坛。
近些年来在三秦之地上崛起的一个江湖组织,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龙头老大,也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普通意义上的江湖门派。或者仅仅是一个收纳了一些可怜人的客栈。
只是这家客栈需要收的房费不是多少金银钱粮,而是忠心和风险。
给踏薇楼下了这层定义的不是某个江湖大家,也不是什么成了名的剑客侠者,说这话的是一名韶龄年华的清丽女子。
若是别人说出这种蔑视踏薇楼的话来肯定立马就变成了半个江湖,哦不,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江湖都要追杀的对象。倒也不是踏薇楼的作风如何狠辣,而是需要仰仗踏薇楼这棵大树的蝼蚁们实在太多,找不到捧臭脚的好机会,自然要无事生非,非中生大事的苦心琢磨如何才能讨得踏薇楼主人的一点青眼相加。
只是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却不会有这样悲惨的下场。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现在正是踏薇楼的座上嘉宾,楼主和两位副楼主都对她客客气气,弄得全楼的人上上下下都要尊称一声:宋姑娘。
不错,说狂话的这个女人不怕被江湖追杀,因为她是整个江湖都又敬又怕又恨的对象,她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一个让人不大喜悦的外号——妙手白魔。
靠着菱花镜端坐的少女抬了抬自己的手腕,镶着银线的顺滑绸衫沿着光滑的肌肤滑落下来,露出洁白如同婴儿肌肤一样的一段手臂。
阳光流转在手指之间,透过指缝洒落在腿上的衣衫,将银色的丝线映衬得格外醒目,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这真的是一双妙手么?
手的主人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似乎是看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样,笑着,她忍不住活动了下纤细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明明是妙手回春,也的确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一样的能力,却生生被人将“回春”砍了去,变作了个白魔。白,是说她喜穿白色衣服,而魔字,则是对她见死不救的冷硬心肠的一种表述,除了这一点让江湖中的正义人士不齿以外,她还有一个特点被人们深深忌惮着,那就是她宋云胡本身就不是个好人,她十三岁上便抢了所有学医之人都梦寐以求的镇门之宝,亲手杀掉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又一把火将同门灭绝大半。少林,武当,崆峒,三大武林宗师级别的门派对她联手下了诛杀令,只要她踏出鬼崖谷一步,那么就是她宋云胡毙命之时。
当初那些人是这样威胁她说着。
但是,几年过去了,宋云胡没有死,而且她也出了鬼崖,甚至不止一步,她这几年足迹远达,行踪飘忽不定。而让她真的重新获得自由的理由也同样让人感到惊奇,本就是由少林,武当,崆峒三派联合下达的江湖令却由他们三家本身默许性的容忍了宋云胡的外出。
不为别的,就因为江湖上这几年很不平静。不平静的意思就是杀戮很多,杀戮多了,死人也不会少,伤者也不会少,所以,他们信赖的,敬仰的那个神医谷已经不够他们的所需,神医谷的名声在外,自然不能随便谁来到都迎接看诊,有些头脸的伤患才有可能得见谷主真容,得到一次救治。机会可以说是千万分的难得,而宋云胡就不一样了,她是个风一样的女子,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章法可依,她高兴起来的时候,就是个乞丐快要冻死,她也会折下一根老参为他续命,然而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不会多瞧上一眼的。
当然,被她救过的人,都要答应她的一个条件,或者说,是为她办一件事。办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办不成的话,那就不能怪她宋云胡不讲道义了,对不起,她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刚刚救好的病人用更残酷的手法置于死地,也有的时候是生不如死。
从医这些年来,她手底下救活过多少人,她数不清,又有多少人死在她的回马枪之下,她也数不清。
“白魔啊。”镜子前的女子缓缓低下了头,像一朵开放的白色小花,温婉含蓄,带着一点点的羞怯,一点点的含情脉脉,“要是师傅知道我如今的名声,只怕是要发疯的。”
清浅一笑,她微微勾首,引得发髻上的几缕发丝松散的抖落下来,黑如墨的发丝根根贴着雪白的脖颈蜿蜒曲折的弯曲着。阳光,花镜,美人,白衣,无有一件不是惹人遐想出万千旖旎风光。
抬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下时间,宋云胡将思绪收拢起来,手底下利落的在药匣里翻拣出几味药材,有的形状诡异,其中最奇怪的要数这个紫色的植物,它长长的根须长在一端然而另一端却又是个圆滚滚的球状。
“木猴子,”本来没有一个人的房间因为她这一声轻轻的召唤真的就平地似的钻出一个人来,无声无息的让人忽视掉他的存在。
“今天是五月初五了吧?”
“是的,宋姑娘。”沉稳却略显冰冷的腔调忽然响起,是第二个人的声音。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从窗檐下忽的钻了出来,站在那里隔着一个窗的距离看着她,眼神安静又平和,仿佛他不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而是在观赏风景一样的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似乎有点过头了,宋云胡直觉的认为这个人也是有病的,其实在她的心里,踏薇楼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病的,包括那个呼风唤雨的踏薇楼主。
看见他果然出现在老地方,宋云胡恶作剧似的笑了笑,就在他认为宋云胡是在故意搞鬼像往常一样耍弄自己的时候,她却忽然开了腔,“木猴子,拿上这件木匣,和我去药炉。”
被唤作木猴子的高个子男人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点亮光,隐约是在为她做了这个决定而感到欣喜,然而他的面上始终是淡淡的,保持着他独有的维持的平静。
宋云胡看了他一会儿,清清淡淡的说了句什么,声音不大,然而高个子男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走吧,去药炉吧,要午时三刻的纯阳之气才能炼得这味药呢。”
五月初五是一年之中的大阳之日,又选取了午时三刻的纯阳之气,看来,宋云胡这次是真的要救治楼主了,木峰心里很高兴,但他同时也轻易的捕捉到了宋云胡脸上的那抹不自然,好像是一种连他也说不清的感觉。
到达药炉的时候,已经午时整。
宋云胡净了手,将药炉点燃,又净了银吊子盛上三月三日采取的桃花瓣尖上的露水,放到银吊子里慢慢烧开,等到有水花慢慢翻滚上水面的时候,满屋的人都安静极了,全部好奇的看着这个传说中邪里邪气的宋姑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木峰也有些纳闷,难道她把自己叫来只是为了看她烧水的么?
忽而鼻尖一嗅,发现空气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荡开一点淡淡甜甜的桃花香气,馥郁馨香直透人心脾,三月三日的桃花露水,果然不同寻常的朝日之露。
“啪嗒”一声,打开那个木匣,宋云胡很宝贝的将木匣抚摸了一遍,又依依不舍似的将那根奇怪的紫色植物取出,银刀烧红,放到露水里浸了浸,发出嘶嘶的声音,拿起刀毫不犹豫的剖开来,剜开里面层层包裹的皮肉,直到露出鲜红柔嫩的内里。
有点像婴儿的心脏,植物里面的东西还在咚咚的跳动着,当看到这颗内芯的时候,宋云胡的脸上难以掩饰的闪过一点心痛和不舍得。但那终归是一闪而过的,仔细研碎了它的叶茎,小心翼翼的洒在它的周围,她会转过脸来,问道,“那个人来了么?”
下属们一直皱紧的眉头更加蹙起,却无可奈何,木峰向来时的路上望去点了点头,“已经到了药庐小院。”
“叫他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蓝心紫竹可等不起。”她没好气的说着,一边调适着银吊子里的水泡大小,同时撤掉了一些竹炭,不让炉火烧得太旺盛。
木峰看了眼四周都是安排好的踏薇楼铁血下属,对领头的那个点点头,然后身形一动,飞掠出去在一个人面前停下,低声汇报着什么,眼睛不时的往药庐里瞟着。只见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星子一样的朗目里闪过一点惊喜。
但只是一瞬而过。
再下面,就是他方才还离得很远的身形忽然瞬间就转移到了宋云胡眼前。宋云胡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人,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