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夫人这么做,是在筹划什么吗?小生可是好奇的很。”背后,忽然有人出声,吓的她六魂不安,三魄摇晃,惊回首,喝道,“谁在那里?”
一袭褐色长袍的陈灵端的正在她的身后,含笑相对。
赤松夫人见是他,稍稍安了下心神,抬手扶了扶发髻上摇摇晃晃的簪子,道,“陈先生,你跟踪我还是跟踪王爷?”
“非也,小生只是好奇,赤夫人一介女流竟然能把王爷说服,特意想来道谢。”他说着话,双手作揖,然而面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谢的神情。
赤夫人轻轻一笑,也不戳穿,想来这个狂生陈灵就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才会在夜半时分追随自己到此,“先生太客气了,若想道谢,先生还怕是谢错了人。那天的那番话并非出自我手,而是王爷帐下军师所为,先生要谢,自去谢她。”
陈灵一愣,有怀疑的神色涌上面颊,让他阴霾一样的脸上显得有了些许生气,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想到了刚才此女交给梁枫一样东西,或许,事实便同她所说一样。赤夫人见他不语,也不催促,抱了抱拳,“你我同受王爷再造之恩,对他心里自然是感觉万分,若是先生担心妾身对王爷意图不轨的话,这点大可放心。至于刚刚对王爷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妾身对王爷的大恩无以为报,就想如果能够让他们二人重归于好,也是妾身的一点心意,不是么?”
“这……夫人赐教的是。”陈灵喏喏拱手,只是他一对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的是更加不确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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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有兰香,明暗的灯光之中,两道人影相依相偎,侧目望去如同一幅美好的剪影,仿佛两只交颈而卧的鸳鸯,互相吸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在夜幕里,他们的背影显得分外温柔舒服。
“夕儿……”
“恩?”有人甜腻腻的答了一声。
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铺好的宣纸上依稀描绘着青山,绿树,瀑布,白云。画上的景色那么美好,一如她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也是她无法企及的美好所在。
听见怀中人低叹一声,完颜印硕手腕一动,接过她手中的笔,点了点墨,在画上加了两笔,惹来她轻笑频频。
“哎,你看这个拄着拐杖的老翁呢就是我,那个扶着常青藤慢慢走着的呢,就是你啦。”他指着那两处笑道。
“啊,我才不要那么老,那么老多难看。”霄兰在他怀里不依不饶,“我不管,你给我改个好的。”
“是,是,遵命,我的大小姐。”完颜印硕得了命令,又拿起笔来,一边画一边说,“这些呢就是我们的子子孙孙,这个是担柴的,那个是种菜的,最边上的那个呢,是给我们捶背的,你看这样好……”他没说完的话被自己生生压下,怀中人脸上的神情看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痛楚。
该死,完颜印硕低叹了一声,他竟然欢喜过头,忘记了四季伤。
不可婚配,终身无子。
那样如同咒语一样的疾病为什么就缠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笑容僵硬在她的脸上,霄兰只是很自然的,抬眼凝视着他,等他慢慢说完,“你看,你还是在意的是不是?”
完颜印硕的脸色垮了下去,他一时不查居然就说错了话,让敏.感的她捕捉到了这点信息。无奈涌上脸颊,耸了耸肩,完颜苦笑了下,摊开手放在自己胸前,“哎哎,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啊,我现在可以照顾你,也希望自己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可是……等我们老了以后呢?等有一天,我不能再抱着你看日出月落的时候,看看满地儿孙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么?嘘,谁说儿孙就必须是得自己生?我们可以抱养啊。”
“抱养?”霄兰瞥了瞥嘴,“抱养这种事,太惨无人道了吧?”
“惨无人道?”这次轮到完颜印硕愕然。
“是啊,让孩子和自己亲生的父母终生不得相见,还冒充人家的生身之人,太可耻了。”霄兰忽然义愤填膺起来。“而且等他们成人之后,未必就识你的好呢。”
手捂着头,叹了声,完颜印硕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舒展手臂将她重新拉回怀中,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你呀,把咱俩当成林启泰了?”
霄兰顿了下,恍然大悟的摇摇头,发间簪着的发簪来回摇晃,“天,我刚刚在想什么。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很想念义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他在相府过的还好不好,最近战事颇多,只怕他也不得清闲吧。”
“大不了,我陪你回去看看他。”
“恩,也不错。”
就在两人对未来进行描画的时候,门板似乎响了一响,霄兰下意识的朝门外看,“刚才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你听见了么?”
完颜印硕摇摇头,阻止了她要出去看看的动作,“兴许是风吹的,”
“那要是人呢?”
“是人他不会说话呀,哎,你想想这大晚上的你一开门别人把你当做仙女了可怎么办?我可舍不得他们多看你一眼。”
霄兰垂下了睫毛,对着这样软语款款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反驳的话呢?心里早已被一片浓蜜一般的甜全部填满。
望了眼门口的位置,邪魅的容颜上浮起略带深意的笑。
***
“王爷,军师呢?”陈灵有点茫然的往梁枫身后张望,哎?王爷不是去请军师了么?怎么只见他一个人回来。
难道,她还是不肯原谅他?陈灵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见梁枫没有反应,也就作罢,拿出行军图来给他看。
一面对起工作,梁枫也就渐渐忘了其他他比较郁闷的事,比如某人要和某人执手偕老,比如某人和某人要回中州老家去见父母……褐色的卷纸上,成了梁枫宣泄的好地方,好好的地图被红黑两色的笔圈圈点点,画的看不出本来面目。而最郁闷的要数陈灵,对于这位王爷的烦闷,属下们都显得很气定神闲,大概他们也都猜到了王爷为何如此失态。
抬首看左手边的首位,那里军师最喜爱的圈椅空空如也。
“王爷。”侍卫进得帐来,单膝点地,“中州送来的信件。”
孔锐上前接过,又退开几步,在远离梁枫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拆开,取出信函,确定没有问题才呈交给梁枫。
展信阅读,梁枫眉头稍稍凝起,手并没有犹豫的,将信递交给了一旁的陈灵。
对于陈灵的初来乍到即受到梁枫莫大重视这个问题,属下人里不是没有异议的,自从他踏进泊王的阵营之后,就有不少的反对之声,其中最主要的反对声音,竟然是军将们替军师霄兰抱不平。但反对的声音最后还是被孔锐压下,第一,他不希望看到在两军阵前的节骨眼上,自己人起什么争执,或是属下们对梁枫有什么怨言,第二,在这个是战是和还不明确的紧要关头,原本挑起军中大梁的军师,竟然和王爷闹了矛盾,两人已经互不相见了好几天,再怎么样,军中不能没有一个为王爷谋断之人。因此,孔锐将自己心中所想和大家说明之后,得到了几位副将的赞同,虽然赞同他的观点,压下了反对之声,但是,这一点已经成为一个横点,积压在诸将的心中。
陈灵看完了信,苦笑了下,这几天来,他的脸上好像最多的表情就是苦笑了,或许,真的是这个环境让人不得不表示无奈罢了,“中州的意思臣明白了,但是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微臣还是退避三舍比较妥当。”
梁枫也随着他露出苦笑,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他望着阶下站着的诸多手下,说道,“中州方面来信指责我们将他们派来的使者扣押,另外,他们愿意各用百两黄金和五十匹战马换走陈先生和赤松将军。你们有什么好的对策?”
孔锐皱眉,将视线停在梁枫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他的五官略显阴柔,但此刻他面对这种场面,以及那日大鼎滚水的威胁竟然丝毫不见恐惧,这让他也不由得有点对他产生好感。只是……中州开出了那么大的条件来赎这两个人,难道这个脸色阴霾的儒士的身价可以和大名在外的赤松一样么?
阶下众将们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知道,梁枫是不会答应的,不答应可是要怎么回复对方?毕竟中州方面到现在还以为这位狂生陈灵是被他们强行拘押在此的。搞不好,还是要兵戈相见,打仗对于他们这些武将来说自然是求不得的事,只是……
“军中草料食粮还可供多久?”见副将们沉吟,梁枫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不错,由于战线过长,他们的粮草物资并不是能够很顺利的送达,而且,他们开战的同时,在南部,励王梁盛也在未雨绸缪,囤积了粮草将士,时刻准备我有重兵的慕容家趁大军北上之际对京畿发难。两线的战事准备,让南郡一下子有点南北不能兼顾。
梁枫握着案桌上的图纸,陷入沉思,要他交出这两人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他们都不知道为了得到这两个人的归顺,梁枫和他的军师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又是以什么为代价才获得的。
“这件事,容本王再想想,先安排来使在驿站住下,严密跟防,明日,明日再商讨此事。”
众将领命,抱拳而去,大家纷纷向后出帐的时候,有一个人没有动作,见陈灵最后一个退出去之后,他才上前一步,“王爷。”
“宣华是你啊。”梁枫将头从手掌里拿出来,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副将宣华是梁枫铂禁师中的一员战将,梁枫被幽禁之后,他化装改办了铂禁师的残余,陪同他在幽州城里默默无闻的生活,有了这层感情,他说起话来,自然不像他人一样只是敢想不敢说,“王爷,先放下这件事不提,眼下军中有另外一件事引得大家众说纷纭,甚至有点人心不安,所以末将斗胆想过问下您的私事,您和军师大人还要这样下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