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痛痛快快的收人
年节之际,红巾军再次躁动四方。枝江水面上的一战,二十二艘运兵大船的沉没和两千多火器营的近乎覆灭就宛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重重的砸在人们的心头。
无尽的波澜升起,一层接着一层的涛滔涌向新任荆州将军永保,压得他都快不堪重负的喘不过气来了。
两千条人命,绿营兵倒是不打紧,普通的八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换成皇帝的亲军火器营这就有的难了,尤其是这一队新编的火器营,里面有多少个八旗贵胄子弟和精英在任职啊……自己这一下得罪的人太多也太不值了,而且时间还偏偏赶到这个节骨眼上,再过几日就要到大年初一,皇帝就要禅位给太子了……
自己选这个时候把这奏折递上去,这是给火器营报丧啊,还是给自己报丧呐?
叫你手贱,干嘛要选火器营回防啊!永保看着自己的右手,心中是十万分的懊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他若不是选火器营回撤,那还真从湘黔战场上调不出人马来呢。
火器营战力强横,装备了俄国买来的火枪大炮的他们,背靠着清军的绝对优势兵力,攻城拔寨,那是无往而不利。为湘黔清军战事的进展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是现在,随着义军主力的内转,崇山峻岭成为了日后两军厮杀的主要战场,火器营的影响力已经随之而受到了极大幅度的削弱。进入了十月份以来,火器营在湘黔战场上基本上就已经处在了闲置状态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永保在棘手之极才会打起他们这一部的主意。而要是普通的绿营兵他反倒到不敢去打主意了。清廷对湘黔战事有多重视,看看日后的白莲教大起义就知道。
历史上白莲教起义大爆发后,清廷在震惊之余,急从陕西、山东两省调了7000绿营兵进入湖北增援。但是因为湖北宜昌、郧阳两镇主力都已经被抽调到湖南、贵州战场,所以即便是得到了这七千援军的支援,在湖北战场上清军依旧是兵少势孤,再因为最初开始时乾隆不把义军看在眼中,少量的清军还分散来使用,制定出三路出击进剿的计划,终导致清军在湖北战场上的进攻多次受挫。到了四月份,清廷见势不对就又增调了直隶、山西两地各2000军进入湖北,可形势依旧不见好转。但即便是如此,乾隆依旧不下令回调湘黔一带集结的重军平叛。直到了六月份,清军在湖北战场上再度大败,乾隆无奈之下这才下令调湖南苗疆精兵2万人回援湖北,而湖北战场上清军的危局也就此开始了逆转。
乾隆认从陕西、从直隶、从山东、从山西,四省拨调兵马抢入湖北救援,却始终不动用近在咫尺的湖南、贵州战场上的十几万兵马,岂能是没道理的?如果不是因为湘黔战场事关重大,实在是离不开,他又怎会放掉那儿的十多万大军不用,而是从上述四省调兵入湖北?那哪里有直接从湘黔战场上抽调兵力回救来的方便快捷啊?
可是乾隆始终坚持着不那样做,原因就在于湘黔义军的鼓动力、号召力仍旧存在。历史上,白莲教大起义时,石柳邓、石三保、吴八月、吴半生等起义头领虽然已经被害,可他们的后代都还在,吴八月长子吴廷礼、四子吴廷义先后接过了父亲反清的大旗,与余部义军一道继续反清,一直坚持了11年之久才被清廷镇压下去。
所以,不把湘黔义军彻底消灭干净,不把所有的知名头领全部逮到,乾隆是不会轻易从苗疆撤军的。不然的话白莲义军还不知未来如何,湘黔战事却又始终没个消停,两头作战那才叫真正的麻烦。
只是现在又有了不同,历史上的湖北清军连同陕西、山东来的七千援军一共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来人,可现在因为梁纲的出现,单是红巾军的周边就围了不下两万的人马,只郧南一地的清军就有一万五千之多。好在万幸的是,除了郧阳府和宜昌府的北境地区外,其余地方各府的情形倒是还和历史上的一样,都是敞开了胸怀,一般的空虚。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白莲教起义爆发的时候,清军的调度肯定还会再变化。乾隆绝不可能再做出同历史上一样的指挥调度,那样的话梁纲不打进武昌城去,简直是对不起他乾隆爷的客气厚道。
而且现在的湘黔战场,吴八月、吴半生二人还都没死,影响力和号召力依旧无比的强大,尤其是前者。这湘黔战场上的十多万清军到底如何来调度,那就看乾隆是如何的去伤脑子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永保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往北京送上了一道奏折,同时招募水师悍勇,想寒冬如水去打捞那些沉入江底的大炮和火枪。
只隔了两天时间不到,暗营就把战果送到了梁纲手中,坦然啊,舒服啊,大手一挥,梁纲直接拨下了五千两银子犒赏了时小迁一行。
火器营只是必须除掉的一个绊脚石,谁让他们放着湖南的安生日子不过,偏偏来湖北趟这趟浑水?眼下白莲教大起义在即,若是放他们进了襄阳府、郧阳府,那影响可就大发了。
而且火器营上下常年操枪使炮,在清军中他们是对火器最为熟悉和使用最为精练的一批人,眼下的这队火器营兵马更是从整个火器营上万人中挑选出的精锐力量,若是能把他们一举覆灭了,那些个大炮、火枪便是被清军重新打捞上来装备了部队,战斗力也是会呈直线下降的。
与大局,与小结,两千多火器营都不能放他们过江。沉入江底才是他们最应该去的地方。所以梁纲在得知火器营的动向之后,就立刻命时小迁挑选精锐人手前去宜昌,有水龙弹为持,务必把他们送进江底。
而那些水龙弹,本来是梁纲为岳阳水师所准备的,现在是不得不先亮出来砸到火器营的头上了。
郧南的清军再度调动了起来,曾攀桂也从郧县赶回了竹山坐镇,永保更是在送出奏折的当天,就下令集结武昌、汉阳等府所有的剩余清兵和乡勇,第三天凑齐了三千人,然后走水路直入襄阳。
他们是真怕梁纲在年节之际再从山中杀出来搅闹一场,新皇初登大极的喜庆日子,自己这边可真容不得半点的闪失。不然的话,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新皇是个傀儡,也依旧会要自己等人一个好看。丢城失地可是大罪,地方官固然该杀,自己等人也一样该负责任。
襄阳教会,王聪儿、姚之福、李全、薛国玺四人再次聚到了一起,看着张汉潮传来的信报,四人不仅脸色难看了几分——又来了三千人。
王聪儿现在气的牙痒痒的,咬梁纲一口的心都有了,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你自己舒服了一把,却让我们来替你遭罪!
襄、樊两城本来就是军事重地,城高池深,防御坚固,远胜一般的府城城防,现在又有了相当数量的床弩火箭和部分火炮,更加的是易守难攻,如非是它们内部力量空虚,王聪儿起义后就不打算去打它们的主意了。现在襄阳教会之所以还把樊城、襄阳当做进攻目标,不过是因为两城中的兵力不多,他们在城内又有密线,若再潜伏进去一批人手,等到起义时,里应外合不见得就拿不下两城。
襄、樊,尤其是前者,海量的军资储备和粮饷,不是谁都能视而不见不受**的。
现在“辰年辰月辰日”起大义的想法,在王聪儿等人心中已经动摇了,梁纲就王聪儿的那封亲笔信也回了一封信给她看,信上的内容她看了,姚之福、李全、薛国玺三人也看了,四人嘴上虽不说什么,可心理却已经认同了梁纲的推断。之前他们之所以“执迷不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内心里还在缅怀西天大乘教往日的辉煌,现在被梁纲触痛了伤疤,梦自然也就醒了。这起义的时间确是极有可能大大地提前。
这几天襄阳教会已经开始在加紧联系和布置动作了,四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若非是今天的消息重大,王聪儿都不会召回姚之福和薛国玺二人。
王聪儿牙口咬的紧紧地,她现在都恼死梁纲了。
人算不如天算,那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就是在努力又如何?眼看着永保的三千兵就已经开到了。以襄阳城的牢固,不要说是多了三千兵,就是多了一千兵,自己等人都不见得能拿得下来。永保的那三千人已经足够确保襄樊两城的安全了。
而若非是水师营已经遭重创,有他们游弋在江面,自己义军可就真是有的难了。
只是王聪儿转眼间就想到了水师营也是被梁纲早早干掉的,俏脸一片涨红,“梁纲……”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心里是怎一个“气”字了得!
和梁纲接触上也有一年多时间了,王聪儿心中已经隐隐把握到了梁纲的一些想法——他不想让襄阳教会的力量太过巨大。
“不然的话,为什么只传授自己床弩火箭的造法,而不传授大炮的造法?虽然他也从武昌兵仗局绑来了两个铸炮师傅交给了自己……”
可王聪儿不是傻瓜,那武昌兵仗局的两个铸炮师傅,虽然带人也造出了大炮,可是废品率极高,用时极长不说,每一门炮更是重达两三千斤,以襄阳教会之能也只能造出来二十门而已。这与红巾军的炮队明显有着不同,用姚学才、陈洪和戴大名三个了解红巾军的人的话来说,那是天与地的差别,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本来就有气的王聪儿,对于现在梁纲又弄出的这么一遭事,自然是更加的气极,想到之前所作的计划都成了白费功夫,她就恨不得从梁纲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襄阳、樊城的动作都停下,其余的照旧,能快的还要加快进行。”
襄阳城多了永保的这三千援兵,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情来呢!自己这边自然是准备的越充分越好,省的到时出了乱子,自己手忙脚乱的无个章程,被官军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让王聪儿绝想不到的是,起义的烽火会来得那么快,在正月初八就现了苗头,到初十就已然爆发了。
宜都县。
宜都是个好地方,临近着长江,土地平坦肥沃,也不会缺水灌溉,按理说这儿老百姓是饿不着肚子的,可天灾也比不上**啊!如果说宜枝起义半数是因为受到严打的白莲教闹起的,那么余下的半数就是因为吏治而造成的。
自从常丹葵到了宜都、枝江两地后,这儿的老百姓就没安生过。大肆搜捕白莲教的过程中,贪官污吏趁机进行勒索敲诈,以查拿教徒为名,四处搜求,不论习教不习教,但论给钱不给钱。就张正谟的手下,有的在一年时间内楞是被抓进了大牢三四次,吏治败坏已经是到了极点。
而且因为湘黔战场的清军用度大,急需粮草,湖北作为军粮的摊属地区就更给了那些贪官污吏横行使诈的机会。他们在村镇之间团团转悠,大斗大斗的称量,稻田、麦田里的稻谷、小麦刚刚黄熟,被匆匆割下脱皮装袋运去了湖南,湖北民间大批的粮食就像是岸滩上的沙粒一样被潮水一卷,就滚滚的流了出去。
数以万计的民户只能拿着数目明显不够的银钱,眼睁睁的看着辛苦一年打下的粮食被一车车的拉走。而更可悲的是,他们得来的这些银钱根本就不够买来足够全家人一年吃食的粮食。
粮店的粮价可不会随着贪官污吏们的克扣贪污而有所下降,反而是因为今年新粮上市流通量的不足而上升了三成。
本就辛苦难熬的日子,宜都、枝江两县的百姓却还要承受常丹葵这种酷吏的残害、欺压,炽烈的怒火一点点的蓄积,直到一天百姓们再也忍耐不住,彻底的爆发出来。
宜枝首义就是这样暴起来的。惨淡的新年本来就已经让张正谟心里难受,初八那天又有官吏欺压上门,再也受不了张正谟首先聚集起了自己的人马上千人。初十,宜都县的百十个驻兵汇合着县衙衙役前来镇压,被张正谟率众杀了个大半,起义就就此爆发。
枝江的聂杰人问询也揭竿而起,其聂氏一族本是当地的一个大族,但是因为没有官面上的照顾,一年多时间来不知受了常丹葵多少次的欺压,银子、土地都不知道被抹去了多少。聂杰人本来并没笼络到自家多少亲戚,聂氏族人个个吃得饱穿得暖,谁会跟他去干造反的事?可是自从常丹葵来后,这一年多来的时间着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被逼到了极点的聂氏家族几乎全都被他拉近了教中。
而也正是因为有了聂氏一族背后的全力支持,聂杰人的势力在这一年中才慢慢的超过了原先与自己差不多齐平的张正谟,在军需物资储备上更是远远甩了张正谟几条街。
两军汇合之后,张正谟举聂杰人为首,全军开到江家垱,正式树立起了造反的大旗,接着与前来会合的刘盛鸣、张宗文两路头领会合,聚集起了有一万多人。他们从各地运来火药、粮米,然后全军转移到了地势险要的灌湾脑据守。
枝江、宜都首义爆发之后,湖北南部地区的白莲教教徒纷纷起而响应。首先东湖县教首闵正鼎、周凡彬二人组织了一千五六百人前去灌湾脑襄助,路上顺道攻宜都县城不破,而抵到枝江时聂杰人、张正谟等已经一举攻破了枝江县城。
东湖另一头领陈德本,召集了上千教中舍宜昌府而入荆门州,在当阳城外与来自安远县的义军队伍汇合,在城内熊道成的接应下一举攻破了当阳县城。等到正月十三,杨起元领五千教众进入当阳,当日就处死了知县黄仁。此外还有长阳县的林之华,长乐县(今五峰)的覃加耀,来凤县的杨子敖、胡正中、田谷墩(施南府),惶惶十日间,湖北西南已经是遍地烽火,各地义军总数已经达到了四五万人之多。
正月初十,郧南大山中。
梁纲看着暗营送来的信报,两手不仅颤了一颤,“多少天的等待,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一团烈火燃烧在他的胸膛,寒冬中他却只想一把扯开衣襟,站到山巅的最顶峰处,让冷冽刺骨的寒风吹刮着他火热的心,大声的嚎叫着吼叫着,以此来痛快的宣泄自己心中的狂热。
“把我口令传到郧南大山的每一个角落,红巾军从今日起开始招人、收人,要所有的人,只要他们敢来,我他妈就敢收——”
去他妈的精兵政策,狗屁一样的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痛痛快快的收一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