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火器营的覆灭
襄阳水师营。
夜色中,随着江水的流淌,一艘小快船缓缓地靠近了襄阳水师营驻地。在昏暗的月光下,小小的快船是那样的渺小,可是它们现在所承载的东西却又是那样的剧烈。
水师营的守备很疏松,驻地道口新建的两座石条望楼上不见一个值夜的守兵在,在这寒冬的深夜里,除了道口的一排水栏外,这里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防备。
小船无声无息的就划到栅栏前。
“弟兄们,跟我上!做好了这笔买卖,咱们就远走高飞,以后就能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了。”船舱内,已经开始解衣服的施全,低声的向着身后五个兄弟鼓气道。他的一双眼睛明的发亮,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往着梁纲的许诺,那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啊,只要一想那白花花的漂亮银子,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比炙热的能量。
区区寒冬冰水算得了什么,遭这一会罪,却能幸福后半生,有什么不值得?
胸前挂着铁皮酒壶,身穿着一体全身的鱼皮水靠,六个人带着各自的大包裹,没发出一丝声音的就下了水。
寒冬时节的江水自然是冰冷彻骨,但是一万两银子!梁纲的许诺就是一座高高竖立的灯塔,照引着他们向着目标地前进。
出身长江水贼的施全六人,是梁纲半年前就已经搭上线的一伙人,暗营往来湖南湖北长江对岸,好多次都是做他们的船过得江。
本来并没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儿,可是随着起义时间的一点点临近,梁纲却猛然发现了还有一处漏洞要弥补,那就是襄阳水师营。
红巾军的活跃造就了现在一支全新的襄阳水师营,全营上下七百多人,大小战船三十来艘,其中主力战船有十二艘之多。
十二艘战船上面人员配置还是不值一提,主要的是船上已经全部装配上了床弩火箭,其巨大的威慑力完全可以封锁住襄樊江面往来,这对起义前期义军的往来汇合将会造成极大的阻碍。
所以,必须清除掉。
如果是原先的那支老襄阳水师营,再多的床弩火箭也挡不住白莲教内贼的破坏,可是自从梁纲打到襄阳那次作战后,襄阳水师营就被整个调换了人马,现在的水师营中没有一个是襄阳教会的眼线,从其内部加以破坏完全不可能。
梁纲思索了一圈后,就只有把注意打到了水贼身上,从他们中挑选出一些心大胆肥的人来,以重金厚利驱使他们夜潜入水师营中炸掉那十二艘战船。
这施全一帮人就是梁纲精挑细选出的头号种子选手,一万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档次上不了台面却又精通水性的水贼来说,完全是一笔天文数字,买下他们的性命都绰绰有余。
消息一通,施全立刻就应了下来,拿了梁纲给的一千两银子定钱,从手下的十几人中挑选出了身后五个可靠,能耐寒顶冻又水性精纯的人来。
“嘟嘟…嘟嘟”一声声微不可查的钉钉声淹没在了“唰唰”的水涛声中,一个个褒着油纸、蜡纸的大包被钉上了战舰的吃水线附近,那里全装的全是颗粒火药,一圈圈的引线也从密封的陶罐中取出,一头插进火药包中,一头挂在了船下木梆上。火线外也裹了一层防水的油纸,以确保能够万无一失。
一艘、两艘、三艘……九艘、十艘、十一艘……
“哗啦……”轻微的水浪声,一个冻的已经发青惨白的人头从水里冒出,“水猴,好了没?”施全说话间已经是哆哆嗦嗦的了。
正忙碌着的水侯先是受了一惊,继而立刻回道,“快了,挂上线就好了。
深夜,时间刚刚走到四更天,“轰轰轰……”一连串的巨响震醒了所有襄阳城的人,尤其是水师营的人马,当望楼的守兵和驻地的守卫惊慌失措的登上楼顶和跑到港口时,就看见原本很有气势的十二艘主力战船正在缓缓的下沉到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消息传会郧南大山,梁纲大喜,没想到只一次就全部功成,当即支出九千两白银付清了施全的余帐。
可隐匿在樊城境内的王聪儿等人知道这一消息后却无不大感惊奇,不解梁纲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手折腾襄阳水师营。“难道他又想出来?又想打襄阳了?”这个念头很荒唐,可却无法阻止的在他们心中升起。因为不这样解释的话,他们实在无法理解梁纲的这一举动。
襄阳水师营的存在对于襄阳教会间的互通有着很大的阻碍,尤其是将来起义之后,所以现在时候王聪儿他们也已经开始准备对付襄阳水师营了。但是这个下手时间绝不是现在。
因为白莲教起义在西天大乘教时期就商定的起义时间,被定在了辰年辰月辰日,也就是嘉庆元年的三月初十,距离那时间现在还有四个月呢,他们完全可以在入春水暖之后再来解决襄阳水师营。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全力打制兵器和制作床弩火箭,心里这样想着自然就不会把梁纲夜袭水师营一事和他们自己扯上关系了。
他们心里想的是红巾军,认为梁纲是又想趁冬出来转一圈了,甚至想到了是不是梁纲准备在大起义前再做一把声势,给自己添添威风……不然的话,只能就江河水道行走的襄阳水师营,现在怎么也挨不了在郧南大山深处里的红巾军的事儿啊?除非是他们自己蹦出来找上门。
王聪儿立马写了封书信让人递来了郧南,信中极力劝说梁纲千万别在此刻生事,安安稳稳的把冬天过去,继续积蓄自己的实力。
梁纲看了后心中好笑,虽然与健锐营撞那一场仗红巾军损失也挺不小的,但还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两个月的歇伏,红巾军的人数早就回升到了五千开外。
自己之前真应该再走一趟襄阳,和王聪儿好好说道说道,哪里有计划已经暴露了,还依旧抱着原计划不放的起义?
不看现在湖北是个什么形势?北京新帝继位在即,可湖北上下没有一丝的盈盈喜气,尤其是鄂西,依旧是一片风声鹤唳,追捕白莲教更加的森严。
这分明是西天大乘教叛徒早早的告诉了清廷“辰年辰月辰日”起义这一计划,否则的话湖北官府衙门早该歇了,过大年都没剩几天了。
梁纲记不得白莲教大起义的具体时间是哪一天,他只知道是在正月爆发的。所以说,现在炸掉水师营战船一点都不早。
回了一封信给王聪儿,梁纲把外投的视线转回,转到山内的自家部队身上。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中,柳严辰重新铸造出了十二门六百斤重炮以及一批相配应的五斤重炮弹,上万斤铁料用去,一下子吞掉了红巾军现存铁料库存的三分之二还多。而余下的五千斤不到的铁料,就被火枪组拿了去,铸造成了三百根枪管和刺刀以及一批火枪零件。
火枪兵也经历了又一次的扩军,人数达到了五百人,连同配属的炮兵分队和补给队,全体人数超过了六百人。第二大地副大队长黄三被梁纲调集了火枪大队任大队长(原大队长高琼任副队长),掌控着新组建的第三中队(150人)、大队长直属分队(50人)以及配属给大队的炮兵分队和补给队。第二大队的副大队长和一中队中队长由李九顶替,预备队程绍元接任李九二中队长的位子。
黄三脑子活,在梁纲手下的这些领兵头领中,他是最狡猾的一个。梁纲觉得他是不会敢出因一时眼红气极,就下令火枪大队全挺着持刀跟清兵打肉搏的蠢事来。
所以点了他做火枪兵大队长,而不是第一大队作战勇猛的副大队长齐七。
同时间梁纲还派出了多支小股部队,在大山各处起出了大批之前被他就地掩埋处理的清军兵器,该打磨的就打磨,该回炉从造的就回炉从造,两个月的时间,连同原有的存货军中就已经储备下了过万数量的刀枪。
而且这还是因为一些掩埋地被清军找到后重新挖开的原因,否则的话这个数量突破一万五千大关是一点都不成问题。
而有着这一批刀枪做底气,年后的大起义,梁纲拉出的队伍,在装备上就已然可观。
有大批的枪炮火器旁身,有几千身披藤甲的精锐做先导,新兵还有什么可怕的?几仗历练下来,这战斗力就刷刷的提上去了。虽然没办法像襄阳教会那样长期的生火开炉打造兵器,可是红巾军也有他们自己的独特办法,那就是用他们自己手中的刀枪去夺去抢,杀败了清军,那自然就会有大批的缴获入手。
就好比当初的三岔河,就好比刚结束不久的健锐营和成德……
梁纲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个时候捣弄水师营……不但王聪儿他们估计错误,就连新上任不久的荆州将军永保也想歪了心思。
心中感觉着不妥的永保最终想出了一个解决的法子——调火器营回湖北!
两千来人的火器营,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是强大,尤其是在防御城池的时候,几乎是固若金汤。有他们在均州、郧南一线蹲着,红巾军就是再厉害也蹦跶不起来。“你不是仗着火器厉害吗,那我也调来火器,看你还怎么个折腾法。”
永保就这样想着往北京递了道折子,同时下达命令让火器营转到湖北来休整过年。他虽然是荆州将军,总管两湖最高军事大权,但是对于火器营这样的京营部队他还不好直接下令。所以一边往北京请示着,一边用休整的借口让他们返回湖北。
长江,枝江水面。
二十五艘大船陆续驶离了南岸,向着江北码头驶去。船上运载的就是回援湖北的两千多火器营军士。从在北京接手这批武器,到他们这一部分人被遣南下作战,几个月的奋斗让他们在湘黔十多万大军中竖起了一块金光闪闪的耀眼招牌,实在是令他们之处所没有想到的。现在他们要转会湖北,铸就了他们赫赫声名的大炮和火枪也在伴随着他们一起过江。
冬季的长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忙,但是往来的船只依旧随处可见。一队有十四艘大小船只混编而成的船队此时就航行在枝江水面上,为首的头领两眼紧紧地盯着驶来的清军船队。
大型的港口码头可是很少见直来直往的,枝江南岸是长江上一处不小的口岸,可北面能进大船的口岸却还要往东三十多里,所以南北走向出发的船队,等整个都进入长江航道之后已经变成了东西走向。
“贴上去。”时小迁沉声下达命令。
脚下的船只立刻加快了速度,以他为首的这支小型船队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两只船队,一大一小,一多一小,在腊月的长江里慢慢的拉近了距离,并在两个钟后形成了两条相距四五十米的平行线。“所有床弩准备,最后检查一遍水龙!”手按在船帮上,时小迁低声喊到。不敢确定对面的清军船队是否听得到,所以他潜意识里压低了声音。
“床弩准备完毕!”
片刻后船舱中响起了回答的声音。床弩,本船作为这支船队中最大的一艘船,这里的两架床弩是时小迁一行人手里唯二的两架。他们的操纵者说准备完毕了,那么就代表着所有的床弩都准备完毕了。
麻烦的反倒是那些个水龙,因为每一艘船上都有准备,所以他们必须全部核实了才能向时小迁回报。
“水龙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发射!”半刻钟后,一个小个子年轻人向时小迁报道。
“好,挂红旗,让兄弟们开始动手。”时小迁立刻把手一把,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扣在了眼上。
“嗖!”两声燃放烟花似的声音响起,两条扁圆形的长条柱体拖着后尾喷嗤的火焰,在江面上滑出两道深深地水痕直奔着船只当面的一手清军运船而去。
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随着时小迁这艘船上的水龙放出,余下的十三艘小船处也立刻响起了同样的嗤燃声。
“啪啪啪”几声枪响传来,十五道水龙放出,立刻就引起了清军的注意,有几名火枪兵想都不想的就对着小船打出了子弹。
“轰”的一声巨响,时小迁那艘船所面对的清军运船首先遭了殃,庞大的船体被那两条水龙给撞个正着,水龙前头一尺长的钉刺深深地没入了运船船帮的吃水线处,然后随着水龙内火线的燃尽,轰轰两声的巨响,运船吃水线处就立刻被炸开了两个巨大的豁口,江水不要命的倒灌涌入,只眨眼间的工夫一艘大大的运船就已经被决定了命运。
后发的十三条水龙也先后撞上了目标,“轰轰轰……轰轰轰”一连串的巨响后,又有两艘运船缓缓沉入了江底。
“嗖嗖——”两枚火箭射出,准确的扎在了两艘还依旧安全无恙的运船的船首处。稍后,伴随着两声剧烈的爆炸声,两艘船上的火器营军士痛声惨叫,连连射出的铁丸立刻为之一减。甚至一门已经调度好了炮口方向的火炮都在这次的爆炸中掉下了船头。
少了火枪的威胁,两艘小船里被压制在加料的船舱内躲避子弹的暗营队员立刻忙碌了起来,三个人合力把一条水龙从船舱内抬起放进了江水里,前头两人忙着个水龙调整方向,一人则在方向调整完毕后拿着火折点燃了水龙尾部高高翘起的火线。
毫无准备的清军,无论是运船水师本身还是船上所载的火器营都被这一番打击给慌乱了手脚。水师中各船的的军官,有的想立马驾船往岸边靠,有的想则是去向靠近暗营船队去撞翻那些小船,还有的则是一个劲的在高声求救;而火器营的军士有呆愣当场的,也有在军官的指挥下向小船开枪射击的,还有更多的是高声求救的。眼下可不是盛夏时节,大冬天里落进了长江,没有一身过人的水性可别想活着上岸。他们又不是江南水乡的健儿,只是北京城里的八旗大爷,水面上的这东西如何经得起考验,现在这样的形势简直是在要他们的命。
而偏偏四艘装备了床弩火箭的运船却在第一时间内被水龙给击中,剩下的唯一一艘也摇摇欲坠,船头、船尾哪里还有人去合力拉拽弓弦?清军自身的混乱却是让时小迁的暗营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来祸害他们。
一条条水龙给释放出,这些半成品的鱼雷,加料版的超大号火箭,扁圆状的形体,长近四尺有余,直径直接超过了一尺长短,头部装有一尺长的顶针钉刺,前半部塞进了整整三十斤的颗粒化火药;中间用木板隔开,火线通过小孔串联前后,后半部则装了二十斤之多的发射火药,借鉴古代火箭的发明,二十斤发射火药被分成十个小节,每个小节都用竹筒蜡纸包裹,以火线串联其中,按四三三序列排放,点燃后陆续喷发火焰,以此为水龙动力;尾部装有四齿尾鳍以用来保证方向不偏离,中段外体也按加了两个副翼。整个“水龙”外铁内木结构,即便外部铁壳是薄壳总重量也超过了七十斤,在水面上的射程能达三里远。
此次近距离偷袭清军运船,水龙的十个发射火药罐,直接被去掉了八个,但即便是如此一尺长的钉刺也依旧能轻松地穿进运船吃水线处的船帮。重达三十斤的弹头装药爆炸后,再把这些运船的船帮轻轻松松的撕开一道无法堵塞的大口子。
两刻钟后,除了两好一伤三艘运船不要命的冲向南岸,在距离岸边十多米处被搁浅外,余下的二十二艘清军水师运船全部沉入江底。伴随着这二十二艘运船一起沉入江底的还有南下火器营全部的五十门大炮和其主力战力,超过两千条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