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映在窗纸上,风声萧肃,颇有些瘆人。
王婉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皇上的睡容,心中早已乱作一团:皇上的病不见一丝起色,热虽然退了些,可却一直昏睡着。万一皇上不起,自己又该如何布局?
王婉因心中烦乱,就让谢修仪回去歇着了。
听琴端了一碗杏仁酪进来,悄悄在王婉耳边说道:“皇后娘娘,喝一点杏仁酪,暖暖身子。”
王婉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拉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道:“你让他们再添些炭。”
听琴忙出去吩咐小太监添炭。
魏刚在一旁见王婉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疲累来,忙道:“皇后娘娘不如先进去歇一会儿,奴才在这里守着。”
王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现在如何睡得着,在这里陪着陛下,我还能安心些。”
魏刚见王婉态度甚是坚决,不好再劝,就默然退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太监跟着听琴进来往炭盆里添炭。
王婉出了一会儿神,抬头看了一眼听琴。
听琴会意,忙凑到王婉身旁。
王婉低声吩咐了听琴几句,听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愕然来,可还是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听琴走了进来,偷偷交给王婉一个瓷瓶。
王婉接过瓷瓶,顺手藏在怀中。
听琴借机劝道:“皇后娘娘不如在软榻上打一个盹。”
王婉点了点头,起身歪在软榻上。魏刚拿过一床锦被,替王婉盖在腿上。
听琴在榻前的脚踏上跪了,轻轻替王婉捶着腿。
王婉闭着眼睛,朦胧睡了一会儿,张开眼时,却见窗纸渐渐发白,知道天快亮了。
王婉起身,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躺在**的皇上,见皇上脸色有些潮红,忙伸手摸了摸皇上的额头,触手却是滚烫。
王婉忙低声吩咐魏刚道:“皇上有些发烧,你宣太医过来瞧瞧。”
魏刚忙出去宣太医进来,原来自昨晚皇上病重,王婉就令太医在皇上寝宫的偏殿候着。
太医过来诊了一回脉,也没看出什么来,不过是开了些祛风邪的方子。
王婉心中越发的焦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巴掌声。王婉知道定是窦太后来了,略略整理了一番仪容,忙带着侍女迎了出去。
却说窦太后听说皇上病了,心中不由暗自后悔,后悔自己因萧允一事而为难皇上,因此急忙带着杜妈妈过来看皇上。
王婉迎上来请了安,就道:“太后娘娘怎么过来了?”
窦太后也不答话,扶着王婉的手,匆匆进了屋子。
窦太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皇上,又问了皇上的病情,王婉一一答了。
窦太后见皇上昏睡不醒,心知不好,埋怨王婉道:“皇上病重,你怎么不告诉我?”
王婉陪着小心说道:“妾因怕太后娘娘担心,所以没敢告诉娘娘。”
窦太后在床边坐下,叹气道:“你这个孩子素日里是最明白的,你怕我担心所以不肯告诉我皇上病了,殊不知我这般更是担心。”
王婉忙道:“是妾考虑不周。”
窦太后见王婉神色带着几分疲惫,眼下发黑,知道她必是一直守着皇上,心中却也不忍过责,也就说道:“你也累了,坐着歇一会儿吧。”
王婉谢了恩,在窦太后身边坐下。
后宫的妃嫔们听说窦太后来了,都纷纷过来侍奉。
窦太后历经两朝,自然与寻常妇人不同。她见皇上昏睡不醒,就吩咐魏刚道:“你传我的懿旨,就说皇上染疾,朝中诸事暂由齐王宇文演、裴敬、王绍政共同处置,遇有军国大事让他们进宫回禀我后再行。”
魏刚忙答应了一声,出去传旨。
王婉在一旁听了,暗自佩服窦太后:宇文演是宇文渊的堂弟,并无实权;裴敬是先帝重臣,在朝中老臣之中甚有势力;王绍政是自己的亲兄,这三人正可彼此之间相互牵制。
吕淑妃在一旁听到窦太后让王绍政辅政,不由悄悄看了王婉一眼。
王婉觉察到了吕淑妃的目光,可看也不看吕淑妃一眼。吕淑妃如今有子,可窦太后却并没有令吕淑妃之兄吕世平辅政。那吕世平还是窦太后亲女永平公主的驸马,看得出来窦太后也不想让外戚专权。
屋内静悄悄的,窦太后看着皇上,心中只管懊悔,后悔自己不该因萧允一事而过责皇上。
突然,皇上微微动了动。
窦太后忙轻轻唤了一声“皇上”,焦急的看着皇上。
皇上慢慢睁开眼睛,见窦太后坐在自己床边,忙唤了一声“母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窦太后大喜,道:“皇上可算是醒了。”
皇上低声道:“儿子让母后担心了。”
窦太后眼中已是流下泪来,一把握住皇上的手,道:“只要皇上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皇上点了点头,可没过多久又昏睡过去。
王婉见窦太后坐了半日,就劝道:“太后娘娘不如回去歇一会儿,到时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窦太后也觉得甚是疲累,就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王婉带着众妃嫔送窦太后出去,窦太后又叮嘱了王婉几句才走。
王婉回到房中,对妃嫔们说道:“你们也回去吧,这里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依旧排班过来陪我照料陛下就是。”
众人听了,因依序却是该刘才人留下,其余的人行过礼就退了出去。
刘才人走过去倒了一碗茶,奉给王婉,道:“皇后娘娘喝茶。”
王婉接过茶碗,笑道:“你站了这半日了,也坐下吧。”
刘才人谢了坐,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王婉有些疲累,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却说窦太后出了皇上的寝宫,上了暖轿朝上阳宫行去,路过结绮宫的时候,窦太后突然出声道:“我去瞧瞧萧氏。”
杜妈妈在一旁听见了,忙吩咐停轿。
如意上前打起轿帘,杜妈妈搀着窦太后下了轿。
窦太后看了一眼结绮宫正门上悬挂的匾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守门的小太监见是窦太后,忙迎上来见礼,又要进去通禀萧允。
窦太后摆手道:“你们娘娘病着,不用通禀了。”窦太后说着,迈步朝里面走去。
萧允如今好些了,正倚着床头和萧夫人说话。
疏影拿着针线,坐在门旁的熏笼上做针线,一抬眼,见窦太后进来,忙福身行礼,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萧允听了,不由一怔,忙要起身给窦太后行礼。
窦太后快走了几步,走到床边按住萧允道:“你如今病着,竟不必讲这些虚礼才是。”
萧允只得依言躺下。
萧夫人站起一旁,敛衽施礼,道:“妾请太后娘娘安。”
窦太后看着萧夫人,微笑道:“这两天有劳夫人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陛下天恩,令妾母女相见,妾唯有感念而已。”
窦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就在床边坐下。
萧夫人见状,知道窦太后是有话要和萧允说,忙道:“太后娘娘,妾先行告退。”
窦太后微微颔首。
萧夫人看了一眼女儿,才带着疏影慢慢的退了出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窦太后和萧允。
萧允的心一阵乱跳:自己许久没见窦太后了,如今窦太后竟然亲自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窦太后看着萧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窦太后因适才见皇上病重,心中未免懊悔自己因萧允而对皇上过于严厉,因此路过结绮宫的时候,就想着进来看看萧允。可见到萧允,自己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萧允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娘娘金安。”一道声音蓦地想起。
窦太后和萧允皆是一惊,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却是皇上派人送来的那只鹦鹉。
因天气渐冷,疏影就把鹦鹉架子挂在了屋内的窗洞下。
窦太后笑道:“好伶俐的鹦鹉。”
萧允低低答了一声“是”。
屋内的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窦太后握着萧允的手,问道:“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谢太后娘娘挂心,妾已经大好了。”
窦太后轻轻拍了拍萧允的手,道:“你这段日子三日好两日不好的,倒是好生保重才是。”
萧允许久没听窦太后这般对自己说话,不禁有些愕然,可还是答道:“是。”
窦太后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陛下也病了,病得甚是严重。我想着既然你已经大好了,不如明日随我去见见皇上。”
窦太后说完这番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和萧允叔嫂有别,自己作为婆母,竟然要带着萧允去见皇上,而且自己刚因这件事而大发雷霆,面子上委实有些下不来。
萧允不由一怔,慢慢垂下眸子。
窦太后见萧允不答话,心中越发的窘迫,可自己委实是担心皇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窦太后见皇上病重,太医又诊不出什么来,以为皇上是心病。心病自然要心药医,皇上的心病窦太后自然心知肚明,所以才想着要带萧允去见皇上。
萧允迟疑了半晌,才低低答了一声“是”。
窦太后听见萧允回答自己,仿佛放下一段心事,自觉尴尬,也就站起身道:“你好生养病,不必送了,我回去了。”窦太后说完,就急急的出了屋子。
萧允坐起身子,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静静的看着,赫然就是昨晚皇上让魏刚送来的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