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炉(八)(1 / 1)

日军第3、第6师团从长沙城下仓惶撤退时,首先遇到的就是第9战区的主力军、曾以“铁军”著称的第4军的堵击。不过,该军围歼的重点是日军第3师团。

日军第3师团非作战部队于4日日落后开始集结,准备向东山军用桥退却。师团长丰岛房太郎中将率第3师团战斗指挥所先行撤退。第68联队跟着撤退。可是,当其退到雨花亭北侧时即被第59师包围。的野宪三郎联队长拔刀保护军旗,命令第2大队从后面冲上来担任前卫,才杀出一条生路。5日2时,其独立山炮兵第52大队在澜泥冲也被第59师包围,后由第1大队救出。至5日晨,该联队才跌跌撞撞地到达东山镇。第18联队最后撤退。当其退到妹子山、阿弥岭时即受到第102师与第3师的夹击,继而又在东山附近遭到第79军第98师第293团的阻击。日军第3师团在这一夜之间的撤退路上就丢下了1000多具尸体。

5日凌晨,好不容易到达浏阳河畔东山镇的第3师团,却又遭到对岸第98师两个团猛烈的炮火袭击,而河上的桥梁早已被毁,第4军正由背后追来。丰岛房太郎见此处已无法渡河,只好命令部队沿浏阳河南岸从磨盘洲附近徒涉。

可是,当其18联队先头部队刚到达磨盘洲附近,对岸第98师第292团便枪炮齐发,一阵猛打。一些正在渡河的日军掉头就往回跑,跑得慢的当场被击毙;有部分胆大的不顾死活仍往前冲,倒还真是过去了一部分人。

而此时后面追击的第4军也已逐渐逼了过来,丰岛房太郎师团长赶紧把身边仅有的一些参谋、勤杂人员组织起来进行阻击。幸亏其后继部队第68联队及时赶到,才救了丰岛房太郎一命。

丰岛房太郎见磨盘洲对岸也已有所准备,大部队无法从这里渡河,便留下一部在此强渡,其他人员向朗梨市转进。因为他已得知,第6师团已于上午从朗梨市渡过了浏阳河,此时正在对岸休整。原来,在长沙城东北一线的日军第6师团,趁着第3师团在长沙东南部与第4军激战突围时,撤到了朗梨市一带,并在朗梨市边的浏阳河上架好了渡河的军用便桥。

丰岛房太郎为了保命,丢下大部队,自己带着几个侍从利用堤坎的掩护,徒步跑到了高桥。

后来,第3师团的大部队在第6师团的接应下,从朗梨市军桥撤过了浏阳河。

而在磨盘洲附近的日军战至黄昏后,已无力再战,又与主力失去了联络,手足失措之余,乃集结残众,竖起了白旗,示意投降。不料,第292团官兵战兴正酣,且暮色苍苍,仓促中没有理解这是日军投降的信号,还以为日军在耍什么花样,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对其进行了一番猛烈扫射。此股日军最后乘夜暗向东山、谷塘、永安等方向逃窜。

第二天,第292团清扫战场时,仅在磨盘洲一带鏖战过的地方,即发现日军尸体300余具,师长王甲本集尸葬之,并立碑“倭寇万人冢”以志。

1月6日,日军第3、第6师团离开朗梨市,向北退去。由欧军长率领的第4军和由萧军长率领的第26军紧追不放。丰岛房太郎和神田正种此时都不敢恋战,两个师团排成长长的并列队形,继续向枫林港一带撤退。

在日军第3、第6师团北撤的同时,在金井附近的日军第40师团则奉命开始南下,其主力于6日黄昏进到春华山以北地区,掩护第3、第6师团的撤退。而该师团的龟川部队仍留在金井附近,担负掩护全军侧背的任务。

第9战区在第三次长沙会战战斗要报中这样总结这一阶段的作战:

1月4日夜,自长沙外围败残之敌,溃逃至东山、朗梨市、长桥、石灰嘴地带。我第4军由东屯渡,第73军由湖迹渡衔尾猛烈追击。第79军向东山、朗梨市,第26军向长桥,第78军向滨墈,自东向西猛烈截击。第99军向石灰嘴、白茅铺,自西向东,猛烈截击,形成第一次追击包围战,痛歼两昼夜,斩获甚众。

在一阶段的追歼战中,由于第9战区的主要目标是日军第3师团,所以该师团的损失要比第6、第40师团严重得多。但在接来的撤退中,第6、第40师团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时,中国第九战区的部队,从东南面、东面、东北面、西北面和西面对长沙的日军发起向心攻击,实施合围。前有兵堵,后有尾追,侧面也有打击。第三次长沙会战,终于到了熔炉升到最高温度的时候——聚歼日军。

“弟兄们,快加速前进,跟紧前面的人,别掉队。”

“旁边的人拉一把,别让自己的弟兄掉了队。”

“弟兄们,我们一定要抢在小鬼子前面抢占金井。围歼狗娘养的第六师团。”

这是刘建业站在行军路边给自己部下的弟兄们鼓劲打气。

自从1月4日下午,当小鬼子的进攻变得有气无力,城外的便衣队也不时汇报日军辎重部队正在到处搜罗骡马,准备大车的时候,刘建业就感觉小鬼子肯定是想以最后的一次进攻来作为撤退前的掩护行动。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的就溜掉了。中国的土地可不是他们自家的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建业想到这里,马上向薛长官汇报眼前的日军有异动,很可能会要放弃进攻,转而溜走。

可是,夜半后,新20军军部接到了长官部传来的通报:“我王、杨、罗诸兵团皆以到达指定位置开始行动,敌后路已断,长沙地区的敌人有溃逃模样。敌如溃逃,你军责在守城,无追击任务。”

如果是在一般时候,刘建业接到这样的命令,很可能就会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浑身也会感到难以形容得轻松。可是,这个时候的刘建业可是对长官部的命令深感失望。

日军第六师团,这支臭名昭著的野兽部队,南京大屠杀的元凶部队;第三师团,南京大屠杀也有他们的份。作为后世在南京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里出生长大的人,刘建业对于给这座城市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的日军部队从来就恨之入骨。每一次看到在江东门的大屠杀纪念馆里的森森白骨,每年的12月13日听着城市上空回绕着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刘建业就会对在整个抗战里中**队没有能够成建制的消灭任何一支曾经参与过大屠杀的部队而感到深深的遗憾。眼前,这两只日军部队已经是粮弹匮乏,供给断绝,伤员众多,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如果在这种大好形势下,不能抓住有利时机成建制的消灭一支日军,那简直就是浪费上天赐给的大好机会。

但是,长官部的命令也是不能不遵守的,同时,这连日以来的血战,也让刘建业属下的新20军损失相当严重,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如此。如果让部队去追击敌人,部队是不是还能有士气和体力上的保证?刘建业也不清楚答案。

“各位,这里是长官部传来的通报。你们看看吧。”坐在桌前,刘建业把通报交给本军的各位主要军官和临时配属自己部队的预备第十师方师长传阅。

“军座,这下好了,鬼子终于要撤退了。我们可以歇一歇了。难得啊。”毛师长如释重负地说道。

“就是,这几天弟兄们打得实在是太苦太累了。”段师长也附和着。在这几天的战斗里,段师长也是几乎没有睡觉,每天不停的指挥部队顶住日军一阵接一阵的进攻,有的时候还要亲上前线督战,累得双眼凹陷,头发乱如蓬草,脸上的线条也硬了许多。

有两个师长带头,其他的军官们也不住点头。大家这几天坚持下来也的确不容易,上峰既然有命令下来,为什么不休息一下,也好让部队休整休整呢?

刘建业看着下面的军官们这样的表现,难得的保持了沉默。

**在长沙会战中的战术指导思想基本上是:节节抵抗,诱敌深入,让开大路,集重兵于后方要地,待日军孤军深入、疲惫不堪之时,加以重兵围歼。实际上,**不仅在长沙会战中,甚至在整个相持阶段的各战役中,也多采取此种战术。由于日军在总体上处于战略守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纠集大军展开全面攻势和作持久之斗,即使占领某些城镇也多无法固守,最后无论胜败与否都不得不撤回原防。

这种战术可以说是一种以“空间换兵力”的战术。它是国民政府军事当局根据保存实力的原则,利用日军无长久耐力的弱点及华中、华南地理特征所制定的较能符合战地实际的一种作战方法,**依此战术在对日军的作战中,有时也能取得不错的战果。但是,我们还要看到,**采用这一战术正说明其在正面战场上抗日作战积极性的下降,不求主动进攻,但求防守自保。**采用的这一战术,从根本上说也是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所确定的抗战第二期军事战略所决定的。

尽管这种以“空间换兵力”的战术对**有一定的实用性,但**在运用这种战术时还是出现了不少问题,这主要是由其整体战术素质不高所造成的。如在长沙会战中,每次临时配属给外单位指挥作战的部队在行动上很难与该单位的部队达到“步调一致”,不是不听指挥,就是联络不上,甚至有的部队为了保存实力,“隔岸观火”;多数官兵仍有呆守阵地的习惯,作战缺乏灵活性;中下级指挥官多不能适时捕捉战机,对于预备队、工兵、辎重部队等使用,也多不适当;部队撤退时,往往是直线后退,而且一退就很难再站稳脚跟,这样,反而冲乱了己方后线阵地,从而造成一种不可收拾的全面溃退局面;步炮难以协同,配属各部队之炮兵,多未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等等。

与**相比,日军的战术手段要灵活得多,也较为先进。如日军进攻时,常在正面用锥形突击,而从侧冀进行包抄;除以正规部队作战外,还利用“顺民”作向导,配备伪军及便衣队、骑兵钻隙迂回,扰乱**侧后,牵制**的调动,使**的纵深配备失去效用,并威胁**的后方各级指挥机关;注重步、骑、炮、空的协同作战,在进攻时,先行炮击,继以飞机轰炸,待守军阵地基本被摧毁后,再以步、骑兵突进;撤退时,各种非作战单位及步兵先行,以骑兵殿后,以飞机在空中掩护,从而使得**在追击时不敢太靠进日军,撤退的日军则趁机溜之大吉;常利用黄昏、拂晓或飞机轰炸之际,先以大刀队潜至**守军阵地附近,以机枪在后掩护,并就地呐喊,分散守军注意力,而其白刃部队,则乘机冲入守军阵地;偷袭强攻时,初则一点突破,继则到处钻隙,寻找守军弱点加以利用,终则几面合围;擅长山地战,虽对湘鄂赣交界一带的山地地形不熟悉,但作战中却常能避实就虚,攻击得法;惯用欺骗手段,常声东击西,迷惑**等等。

不过,就整体情况而言,日军在战术上却有一个其无法克服的弊端。日军在作战时,基本上是分散使用兵力,以大队为战术单位。进攻时,几个甚至1个大队便可对某个地区的国民党军队进行合击。这样一来,其作战线必然板结不牢,薄弱点比比皆是。而处于内线的**,随时都可跳到外线去,任其作战计划再周详,也终难免兜空,从而就造成一种包围多歼灭少,击溃多俘获少的现象。防守时,日军通常以1个大队防守数处据点,往往容易被**分割包围。若非**的战斗力弱及协同不佳等失误,只怕小股日军没有多少能逃脱被全歼的命运。日军战术上的这种弱点,是由中日战争互相矛盾着的基本特点所决定的。日本以少兵临大国,战争的基本特点是:战场幅员辽阔,日军兵力单薄;同时,日军对其战斗力也颇为自负,1个大队便敢进攻**1个师甚至更多的兵力,由此也就注定了其战术上的上述弱点。对此,日军也常常感到苦恼。如其在1939年8月制定的《江南作战指导大纲》栏外有如下记述:“秘密:……(二)最近敌军逃跑很快,因此对战术和准备的保密有很大的重要性;(三)一般敌情乃所谓从对峙状态到发起攻势,须在最短时间内一举突破敌第一线,进入预定目标。此点第一线各兵团在编制、装备、战术上都须特别注意……”日军指挥机关虽绞尽脑汁,但终无法克服其自身的上述弱点。当然,就某次具体的战斗而言,日军也有集中相对优势兵力的时候,但从全局来看,日军大多数作战都是以少击众。

对于日军战术上的这种弱点,第9战区指挥机关似乎有所认识,并加以利用,但只是从消极方面利用——逃跑。而若能从积极方面利用,拈手便可抓到战机。如第一次长沙会战时,日军上村支队4个大队孤军深入,当其于9月23日在营田登陆时,日军主力还在新墙河一线。直到27日,上村支队才与其主力取得联系。在这4天时间里,第9战区的指挥机关如能集中兵力围攻该支队,完全有机会解除第15集团军左翼的威胁。而事实上是,第9战区一接到营田失守的消息后,马上令第15集团军后撤。这样的例子在长沙会战中举不胜举。

对于**指挥和决策上的这些弊病,刘建业作为后来人又在这个时空里作为**的高级军官,参与了多次大战,自然是洞若观火。可是,他对此也很无奈,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军长,在**里像他这样级别的军官数不胜数。再说,总体上都是这样的一种气氛,自己就算是在怎么能征惯战,又怎能包办一切呢?因此,大多数时候,刘建业对此都是沉默不语。多说无益,相反还会得罪人,何必说呢?

可是,这一次,刘建业实在是不想放弃放在眼前的这一次好机会。如果自己的部队能够以积极的行动,插到日军的后方,切断他们的退路,那么就有机会给友军创造出聚歼敌军主力部队的大好时机,顺带着可以洗雪一下南京大屠杀的仇恨。

可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说出来内心的想法,合适吗?

内心感到矛盾的刘建业只能沉默不语。

还是杨参谋长发现了刘建业的沉默有一些异样。

“诸位先静一静,我们还是先听听军座的想法。”杨参谋长说道。

“各位,我也很想让大家休息一下,这几天大家都实在是太累了。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我还是想要提出我的想法。”刘建业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缓缓地说道。

“军座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段师长及时地站了出来,为刘建业撑起场面。

“我的想法就是全军出动,直插日军的后方,切断他们的后路,然后配合友军聚歼敌人第三师团和第六师团。”

刘建业的话一说出来就把全场的人全都吓住了。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全歼两个日军主力师团?就算是**实力最强的淞沪抗战时候,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现在**部队的战斗力相比淞沪抗战的时候,实际上已经下降了不少,刘建业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想法,实在不能说是疯狂。

“军座,这样的设想可行吗?”高副参谋长问道。

“现在的日军已经是疲惫之师,惊弓之鸟,如果我们表现的强硬一些,他们是不敢和我们硬碰硬的,再说,他们不是弹药粮秣的供给都没有了吗?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趁着他们倒霉的时候下狠手,难道我们还要等他们缓过劲来再来给我们一棒子吗?”刘建业说道。

“我军将士现在已经是很疲惫了,恐怕很难坚持吧?”毛师长问道。

“如果我们向将士们做好思想工作,想来他们还是会愿意坚持一下的。”刘建业回答。

“可是长官部有明确的命令,我们不好违反吧?”方师长说道。

“我拚着脑袋不要,我这一次也要抗命了。所有的罪名,我一个人都承担了。你们要是不想跟着我一起干,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来。愿意跟着我干,就连夜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如果你们都不愿意跟着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干。”刘建业终于下定了决心,即使回来以后要上军事法庭,他也要拼着赌上一把,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要去尝试一下。

“军座,我跟着你。”段师长又是最及时地站了出来。

“军座,我也跟着你。”邱师长也跟着站了出来。

“军座,我想了想,还是跟着你一起干。”毛师长沉思了片刻,也站了起来。

“刘军长,我代表预备第十师,也愿意跟着你一起干。”方师长最后也站了起来。

“好,既然这样,回去以后大家都做好准备,明天凌晨5时,我们全部出发。”刘建业最后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