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奇又岂会听一个老兔子说的,哼的一声道:“这不劳你费心了,残余的三千人马已经进山了,若等天亮再带山,黄花菜都凉了!”
孔玉奇目光不善地扫了玉镜和笑弥佛一眼,玉镜打什么算盘他又岂会不清楚。
玉镜道法玄妙,笑弥佛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有诸多手段,天知道他们会不会趁夜搜山。
玉镜与笑弥佛都暗中相互笑视了一眼,这位孔公子还是太嫩了点。
玉镜的话是故意说给孔玉奇听的,真正的意思只有笑弥佛懂。若那位林少庄主真要藏起来,就不需要多此一举了,极有可能是以相反方向逃走了。
那是一个狠人,逃命的时候是不会在意身上的伤有多重。
笑弥佛和玉镜猜对了一半,没猜到的另一半就是那个他们觉得不可能的选择,林羽凭借着仅剩下一丝意识沿着悬崖俏壁游走而下。
又有几个人知道林羽在神剑峰中的惊艳表现呢?毒蜘门的人需要借助蜘茸手才能沿着俏臂游走,而林羽精通臂虎游墙及蜈蚣壁游术。
特别是蜈蚣壁游术,无需借助任何道具就能徒手游走悬崖俏壁。
半个时辰前,林羽撕下了自己的血衣绑在野马的马尾上,便一掌拍在野马的屁 股上,此马受惊之下驼着两根大木头就向着相反方面的山林狂奔而去。
尔后林羽就施展起蜈蚣壁游术往悬崖下游走。
一轮皎月向西斜,碧波涟漪映星辰。
一船鱼舟正在水中缓缓地飘流着,渔舟上有一个老叟,正坐在船尾上夜半垂钓。
老叟顿觉船身一沉,晃了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到了他的船上。老叟拧过身去,便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落在了他的渔舟上。
此人正是林羽,他仅存的那一丝意识已经很模糊了,跟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安全着地了。
不,好你是一艘渔舟,眼前的人是一个年近一百的老钓叟。
这老叟何止一百,真实年龄恐怕超过一百五十了。
老叟慈祥地笑道:“这位公子,你若是困了就到舱里睡一会吧。”
林羽如闻仙音,便迷迷糊糊地钻进了狭小的船舱里。只见老叟把手一招,林羽身上的血衣就自动脱落,掉落在水里。
此血衣沉入水底下竟自燃了起来。
林羽的血液中有血煞,若不将这血煞焚毁掉,这附近的流域数十年内会鱼虾断绝。
血煞对于林羽来说有利大于害,而对于其他人及生物来说就是灭顶之物。
就在此时,钓叟抬头看向百丈悬崖上,听到了笑弥佛的及玉镜的声音。也隐隐看见笑弥佛站在边上往下望。笑弥佛愣是看不见这一艘渔舟!
这钓叟不是别人,正是玄清上人!
待笑弥佛等人离开后,玄清上人就抓起一把竹篙,撑起船来了。
他一边撑着船一边唱起了嘹亮的渔歌调子,山水之间有风吹山林的婆娑声、两岸的猿啼声、河水淼淼的流水声以及竹篙撩水的声音为他伴奏。
河面上偶有鱼儿跳出水面,还有几只水怪浮出水面,这钓叟的歌谣似是蕴含着某种能启人灵智的自然之力。
一个在深山独自修练了一百多年的散人老道,他对天地自然的领悟该有多么深奥?他的道行又该有多深。
这老叟唱罢一曲就看向躺在船舱中的那一个少年,似乎他眼中看着的不是林羽,而是另一个人:玄空!
玄空已经以身炼佛药,护荫着自己的弟子。
老叟对玄空说道:“剑痴啊剑痴,你也算是活够了,你走了,再也没有人上山与我论道了,也没有人倍垂钓了。”
老叟喃喃自语后又唱起了歌调。
潜修之路是漫长而乏味的。无论感悟出到了什么,也仅属于你自己的,若没有人分享最终只能埋于黄土之下,说是回归自然,其实只是化作一堆灰尽,没有半个念头留下。
老叟的歌谣之中藏着山水、藏着红尘、藏着苦乐也藏着苍生。
淼淼的河水,悠悠的渔谣,夜下的渔舟,墨迹的山水。有渔歌生起的地方,就宛如隔世。
山中清修十截,世间多少英雄已长埋黄土,又有多少蚁民转瞬间成为荒野间的白骨。
白云刍狗,滚滚红尘,皆为自然。
一轮金阳初升,轻舟已过万重山。林羽这才缓缓睡来,他发现一个老翁正坐在船头上逗弄着一只乌龟。
“龟儿子啊龟儿子,我四十年前在这里经过,你爬上我这艘船时,你是这么大,四十年后我经过这里时,你又爬上我的船,你竟然瘦了一圈,莫非这里没有鱼虾,硬是把你饿瘦了。”
说道这里,老叟就将巴掌大的石龟系在鱼丝上,然后当铒一船放下河水里垂钓。
那不是乌龟,而是一只石龟。林羽看见这只石龟时,就感觉到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石兽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石龟,为何会有种这感觉呢?
林羽想不起也就不想了,他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正想爬起来时,顿时感觉到五脏六腑一股血气翻涌,一口鲜涌上了喉龙,哗的一声吐了一堆瘀血血块出来,还夹着一点内脏碎片。
七杀令这一次反噬比上一次严重多了。
老叟仍钓着他的鱼,喃喃地说道:“小家伙,别乱动,那邪门玩意的反噬太强了,你的心脏破碎了,不躺上五六天,你是起不来的。”
林羽仍旧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靠着背,向这老叟拱了拱手道:“感谢前辈的救命之恩。”
老叟连忙摇了摇手,说道:“不用谢我,是你自己跳下我的船,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林羽总感觉这老叟随时会羽化飞升似的。这一定是位世外高人,他的右眼竟然看不透这老叟。
不对,他的右眼竟然恢复了清明!
老叟呵呵一笑道:“小家伙,你那些眼睛不能乱用,我已经帮你暂时封起来了。”
封起来了?林羽连忙爬到船边,伸头出去看着河水中的倒映,自己的右眼真的恢复清明了,没有半点异样。他并不觉得这只眼睛异变之后有什么不妥,反而处处受益。
老叟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林羽感到毛骨悚然,老叟说道:“小家伙,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残留,应该是那群妖物在你身上留下的追踪印记。你是不是进过那一条秘河旁的地下洞窿,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比如这个!”
老叟回过头去看着林羽,指间夹着一块血煞晶石!
林羽顿时戒备起来了。
老叟连忙示意他放松,呵呵一笑,说道:“别怕,我这老头子活得太久了,知道的和遇到的事情自然也比你多一点。我也曾经去过那地方,差点被那群怪物打碎了狗脑子。”
老叟摘下了渔夫帽,额间现在这下拇指大小的窟窿,现在这窟窿虽然结成肉瘤了,却有血珠从这肉瘤中透出。
这肉瘤实在诡异。
老叟轻轻一拍大腿道:“那都是好奇害死猫啊,我和山精水怪作伴一辈子,以为自己道行高深,任何妖孽见了我也会调头跑,没想到还会遇上一只真正的妖怪。”
“真正的妖怪?”林羽并不理解老叟的话。
老叟漫不经心地说道:“山精水怪都是和人一样,是于自然中诞生出来的。而那一群妖怪则是人为弄出来的,将活生生的人折磨成妖物。道有一长必有一短,人之长是智慧,以智慧从自然中领悟安身立命之道,而不是使用非人的手段追求非人之外的能力。”
说到此,老叟才有点而正色地说道:“那样只会将人活活折磨成非人的妖怪。纵然这样,也不可能不死不死,只要他们一踏出那个尸洞,少了血煞的滋养,他们必遭天遣!”
林羽突然明白老叟的意思了。老叟掂了掂手中的血煞晶石,说道:“凡事无绝对,剑痴老秃看中了你,想必有他的道理。七杀令可以使用,但是这块东西一定不能留,否则用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会找到你。”
老叟话音刚落,那一块血煞晶石就被熊起了一团火,眨间之间焚烧干净,连渣都不留半点。
林羽神色闪过一丝不安,难道那些东西还会走出那个山洞不成?
老叟嗯的一声,说道:“不是会,而是肯定会。至于为什么,你以后就知道了,关于那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说到此,老叟忽然大笑道:“好你个龟儿子,竟然竟私吞我的鱼。”
老叟猛地收钓,将那只石龟拉上了水面,只见这只石龟嘴里咬着半截鲑鱼,另一截已经被它咬掉了。
林羽瞬间毛发悚然,这只石龟竟然是活的!石龟雕的龟竟然会吃东西!
老叟仿如看穿了林羽的心思,呵呵一笑,说道:“小家伙别惊慌,这龟儿子本来就是由活生生的龟祭炼而成的。是我从黄河底上捞上来,被我扔到这里几十年了,没想到我故地重游时,被这龟儿子赖上了!”
林羽打了一个寒战,他想起了九道弯下的石牛,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了,呆在牛腹之下好像听到心跳声!还以为那是河水倒吸时造成的异常动静。
现在想来才心有余悸,那些石牛竟是活的!由活牛炼成的。世上竟有此通天手段!
老叟仿似能听到林羽心里所想的,嗯的一声道:“两千年前的那几位都有此通天手段。可惜我这老鬼没这本事,在山中苦修了百来年,除了修来一个道侣和一个女儿,一事无成。”
林羽顿时无话,他感觉这老叟的道行比什么南湘子、玉面书生都要高深,他竟然说自己一事无成?
咦,这老叟还有道侣和女儿?她们倒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