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丘。
战斗结束了,黑云忽然聚集,大雨落下,李肇基及时收拢的军队,却选择在雨小了之后,登上圣丘。
雨滴打在李肇基的衣服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鹿皮制造的雨披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却挡不住雨后的微凉。
“生番就是在这里受挫的吗?”李肇基站在了圣丘石墙之前,指着这片被鲜血和内脏污染的土地,问道。
地面是褐色,即便是刚才的一场雨,也没有冲刷走那些曾经的杀戮。
赵大河上前,打开了防御工事的木柴门,露出了一门佛朗机炮,他说道:“是,就是在这里,我们用齐射打败了敌人的全面进攻,最后一波是被这两门小炮击溃的,霰弹飞射,人被成片的收割。”
赵大河不断讲述着这几日的战斗,从当天的全面围攻,到第二天的佯攻和第三天凌晨的夜袭。
石墙上的血污、柴门上劈斩的痕迹和遗落在战场上的破碎箭矢和半根火绳,都是那场激烈战斗最好的注脚。
“切支丹是很好的战士,在肉搏战中发挥很大作用,那晚若不是他们,或许敌人的夜袭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赵大河讲述着同袍的武勋。
李肇基招手让松下富明过来,问了之后,知道他手下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重伤,估计也活不成了。
“阵亡和受伤的人,我会按照商社的规矩抚恤,不会有任何一点的不同。松下,你在战后要把有功的人报上来,我也会给予相应的奖励,功劳越大,奖励也越多。”李肇基对松下富明说道。
松下富明却说:“大掌柜,我认为功劳最大的不是切支丹,而是唐沐,这个少年郎在这场防御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是最勇敢无畏的,因为他无所畏惧,所以其他比他年长的人就不好畏惧,而那晚夜袭,也是他第一时间示警,为切支丹争取了集结的时间,在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把手榴弹扔进到了门口,炸死了想要进入的敌人。”
“是吗,我记得他,就是他把最后一批补给带来的,这个小子胆子很大。”李肇基还记得当初那个信使。
“大掌柜,大掌柜,好消息啊。”刘顺笑哈哈的跑来,不断高呼,在泥泞的道路上还摔了一跤,但仍旧欢喜的模样。
李肇基说:“什么好消息,你把卡劳抓住了吗?”
“不是卡劳,却也差不多,是穆罗,四知把穆罗抓了。”刘顺笑哈哈的说道。
在李肇基的脑袋里,穆罗和卡劳一样是泰雅人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他几乎就是一个翻版的卡劳,同样的残忍阴狠,差一点就成为了大征帅,因为他的父亲是上一代的大征帅,但却没有斗过有大巫师支持的卡劳。
这个时候,唐沐和李四知把穆罗拉拽了上来,李肇基看了这个生番一眼,试探他不会说汉语,就让人押解下去了。
“四知,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勇武,竟然抓了泰雅人中的领袖。”李肇基说。
“是唐沐抓的。”李四知老实说道,虽然他现在说自己抓的,至少可以获得一半功劳,除了唐沐,也无人证伪,但他还是选择说真话。
唐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是我们两个一起抓的。”
李四知坚持说:“其实主要是唐沐抓的。”
李肇基满脸苦恼,但那是一种幸福的苦恼,他开玩笑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生番都没有你们两个让我这么头疼过。”
两个人闭嘴,李肇基对赵大河说:“大河,唐沐很优秀,他不能只成为一个优秀士兵,他应该学会执掌一方,像你这样,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把这个令人头疼的家伙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收拾一下他的。”
赵大河早就有这样的意思,听完李肇基的话,忍不住给了唐沐屁股一下:“还不跪下谢恩,大掌柜提拔你呢。”
晚上,大鸡笼社的木屋里。
李肇基亲自斟酒一杯,递给唐沐说:“去,给你姐夫端过去,让他尝尝。”
赵大河连忙起身接过了酒,一口喝光,咂了咂摸嘴巴说道:“大掌柜,这酒有个怪味,是个什么酒,我从未喝过。”
李肇基说:“这酒名叫雪碧。”
“雪碧,从未听过啊。”诸将相互看看,都是摇头。
“日后你们就能喝到了,这可是咱们商社自己产的酒。”李肇基说。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继而直接欢呼起来,热烈的气氛,恨不得要把房顶给掀翻了。
其实雪碧并非真的雪碧,而是真的酒,只不过是雪碧风味的,李肇基让人用蔗糖和松针一起发酵,酿造出来的酒,就有一种雪碧的风味。
雪碧酒自然不会让众人欢喜到这个地步,大家高兴是因为商社终于可以自己酿酒了,这对于东方商社意义重大。
在商社占领淡水城,开始进行建设的时候,李肇基曾经让刘顺问商社的成员,他们有什么愿望。
其实李肇基主要是想知道,弟兄们是想先建设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还是有一座可以大快朵颐的食堂,但结果是,当某个人提出是否可以先造一个酒坊的时候,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那么建造一个酿酒作坊,就是大家的主要愿望。
李肇基一开始是震惊的,但也逐渐理解了,毕竟大部分是都是水手出身,或者从事与海洋贸易有关的工作,在海上谋生,别的可以没有,但酒绝对不能缺,李肇基甚至想起,当他控制东方号的时候,船上的英国水手第一时间保护的不是钱财和大炮,而是抱紧了朗姆酒和分酒器。
所以商社可以不垦荒种粮,可以不构房架屋,但不能不酿酒,现在成功了,众人自然欢喜。
打了胜仗,有了自家酿制的酒,庆功宴上大家都很开心,唯有阿塔,并不那么的兴奋。
他的手下近一千人,就抓了几十个俘虏,没有立下其他的功勋,而且这些俘虏,全都给了东方商社,更重要的是,李肇基刚才在看望伤兵的时候就宣布,明天中午吃过饭,就返回淡水城。
“那些尸体你准备怎么处理?”在庆功宴后,李肇基把阿塔叫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子,他主动问道。
阿塔并不怎么高兴,说道:“你的人说要掩埋,不然就会有瘟疫,我觉得扔到河里喂鱼比较好,也省的挖坑了。”
李肇基摇摇头,毕竟这条河是要汇入淡水河,最终经过淡水城的。他问:“阿塔,你们的部落不会用人的脑袋做些什么宗教仪式吗?”
“如果你肯把穆罗的脑袋砍下来给我,大巫师会这样做的,其余的人不会。我们不是泰雅人,只有特殊敌人的头颅对我们才有意义,比如敌酋或者血仇。”阿塔解释说。
李肇基点头:“那我明天就让人把死人埋了,脑袋斩下来,带去淡水城。”
“你要干什么?”阿塔不解,他对福佬有过了解,虽然他们也信仰诸多神灵,但宗教仪式却少的可怜。
李肇基说道:“筑京观。”
“京观?那是什么?”阿塔完全不能理解。
李肇基说:“就是把敌人的脑袋筑成一座山,宣扬武威。我需要荷兰人看到,需要西班牙人看到,需要道卡斯人看到,他们看到了,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阿塔想了想,感觉有道理,但是他说:“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很多。这一仗杀死和捕捉的泰雅人,至少是敌人士兵的三分之一,几乎全部的精锐,而卡劳经过的失败,在部落里地位难保,我们如果追杀过去,会有更多的战果,你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劳力。”
李肇基摇摇头:“我全部的军队都在这里,甚至来大船上的人我都调遣了一些,淡水城现在非常空虚,我不能离开太久,阿塔请你见谅,即便要深入山林征讨泰雅人,也是要在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战争结束后。”
阿塔是失望的,但是在自己这个血盟已经为自己倾尽全力之后,他不好再要求更多了。
“好吧,我太过着急了。”阿塔说道。
李肇基说:“我会继续留下五十个人守备圣丘,这次统帅是刘顺。”
“那就再好不过了。”阿塔难得笑了笑,圣丘已经是凯达格兰人心中的不落之城,而火器军队对泰雅人的震慑远远超过了凯达格兰人的一切武器。
“春树呢,他的那支队伍,你如何想的?”
李肇基说:“阿塔,你可以把春树和他手下的队伍叫回来,但是武器要留下,也可以让春树继续带着人在淡水城训练,这支军队在那里两年,两年后,这些武器就都是你们凯达格兰人的了。
当然,按照约定,圣丘我们也会驻守两年。”
阿塔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母鸡下的蛋属于母鸡,这个道理我们凯达格兰人是明白的。我在想,你是否能接受更多的人去春树那里。”
李肇基说:“只要你们凯达格兰人负担的起,那么数量就是无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