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极为繁忙,众多的的苦力背着货物,艰难地行走在路上,汗水一颗颗落在地上,立刻便被汽化了。
肖彦梁心里隐隐作痛,这些苦力的每一个步子,都意味着中国宝贵的物资的丢失!都意味着中国的苦难加深一份。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共产』党的队伍,他们虽然因为武器装备简陋,不能和鬼子打打仗,但是他们所保留的实力,瘸完全可以破坏鬼子的这种掠夺,可以破坏鬼子继续战斗的潜力,这样做的效果,并不亚于和鬼子硬拼的效果。
一个在前方正面抵抗,一个在敌后破坏敌人的占领,这本来是各自发挥各自的优点的绝佳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方法,可是却不能好好地利用。
真是希望那个平江事件,是一个个别的事件!
“肖君,你地,想什么?”出了办公室,肖彦梁就一言不发地看着码头上的景象发楞,庄口纠夫有些奇怪。
“哦,太君。”肖彦梁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小的还是第一次来码头。”他一指前方:“您看,这是多么繁忙的景象啊,真是不敢相信太君这个洋行建成才没多久,小的打心眼里佩服。”
“哟西。这里面地,你地功劳地,大大地。”庄口纠夫很舒服地享受着支那人的奉承,这么久了,他在码头上,每天面对的都是些低贱的苦力,听到的虽然都是好话,但却从来没有说到他的心里去。今天肖彦梁来了,而且还是第一次来,他忽然提议出来走走,也有在这个支那人面前炫耀的成分。
他的目的达到了。肖彦梁发楞的样子,被他当成了一种“震惊”,随后的话里面,进一步落实了他先入为主的想法。
庄口纠夫的兴致似乎很高,他拍着肖彦梁的肩膀,得意之极:“我地,以前地,码头工人地干活。现在地老板地干活。”
看着这个残废鬼子在那里手舞足蹈,肖彦梁心里说不出的厌恶。所有的这一切,并不是你正途所得,不过是建立在中国人累累的白骨上而已。每一分钱里面,都浸透着中国人殷红的鲜血和屈死的冤魂。
“我是不会让你狗日的活着离开中国的。”肖彦梁暗自里已经到了杀机。
庄口纠夫并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中国人的想法。太阳很毒,气温闷热,可是他却觉得很舒服,很实在。
当年他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码头工人,是战争改变了他的一切。他参军以后,度过了最初的胆怯,很快,那长时间作为最低层人员所遭受的压抑,在近似疯狂的作战和完全变态的屠杀中,得到了极大的宣泄。
参军不过半年,他便被提升为士官,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遇见了自己的老乡,横边浅。一同参军的700来名同乡,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已经战死了500多人,成为死亡率最高的地区之一。两人见面,分外亲切。
后来在九江,一发炮弹直接地切断了他右腿,要不是运气好,说不定当场就因为大出血而死掉了。
从医院醒过来,当得知自己残废了以后,庄口纠夫万念俱灰。想通过军功来改变命运的道路彻底破灭了,他甚至想到了『自杀』。
因为级别小,不能享受安装假肢的待遇,他只能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拐杖,随着其他伤兵踏上回国的道路。直到路过这里,和横边浅道别的时候,他的命运才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以前自己是码头工人,做梦都在想着发财,想不到因为战争,自己真的当了老板,真的发了财,每天晚上看着比自己以前一年挣的还要多的钞票,他都兴奋得睡不着。
这时,一个穿着花绸衬衣的胖子和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高个子,在一个日军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肖彦梁没有想到,那个胖子竟然能说日语!见庄口纠夫很热情的样子,又没有介绍他认识的样子,他无声地退了一步,装着看风景,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
那边没说上两句,高个子已经从怀里掏出一页纸递了过去。虽然距离有些远,纸上的绝大部分内容肖彦梁看不清,但是上面那“干电池”三个字,他是实实在在地看见了。
血,霎时间涌上了脸颊,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这三个字!
看到庄口纠夫一边笑,一边请来人到办公室,肖彦梁极为明智地告辞了。一走出码头,他立刻安排手下,严密监视刚才的那两个人。
晚上的时候,情报已经送了过来。胖子是附近如来县城里的一个日本商人,高个子是如来县城治安队的人。他们最近得到了几部电台,人员也有了扩充,急须电台在野外使用的干电池和一些装备。
“走私!”几乎在听完汇报的同时,这个词语就出现在了肖彦梁的脑子里。什么有了电台,什么人员扩编,通通都只是借口。倒卖战略物资,甚至是军火,庄口纠夫这个日本鬼子竟然还敢做这些!
当真是除了钱,什么都不顾了吗?肖彦梁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了。日本人啊,还真是没有一点人『性』和道德的畜生啊。
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的党务之急,就是如何把这批东西夺回来。可是怎么行动,却难坏了肖彦梁。
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瘫倒了什么程度,所以也不敢贸然就将两个人绑架了,于是乎,关于数量、运输工具、交易地点、支付方式等等,他都一无所知。
算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其他法子了。
第二天上午,得知那两个买东西的人去了码头,并且还没有退房,肖彦梁稍稍放下心,带着德贵、雷浩上街走走。
今天适逢赶集,街上人很多,幸好他们的装束很特别,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有意避让着他们,倒也没有受罪。不久他们就遇到了孙毅和司徒云海,于是五个人走到了一起
“咦,那部是吴阿七吗?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行走中雷浩忽然指着前面说道。
顺着看过去,前面两个背着驳壳枪的家伙,果然是侦缉队的吴阿七以及另外一个人。警察局的黄阿『毛』和康直被吴阿七带人打过,所以肖彦梁等人都认识侦缉队的这个人。
要不是他,秦宝田也不会来替他求情,要不是求情,程秉仁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被暴『露』。实际上,这个姓吴的,才是罪魁祸首。
“他们好象在跟踪什么人……”肖彦梁看着他们,迟疑地说道。
“对,好象就是前面的那个背着背篓的女人。”德贵跟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说话间,吴阿七在另外一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人立刻转身离去。
侦缉队,女人、匆匆离开一人……肖彦梁几乎惊讶得要叫起来。立刻吩咐雷浩、司徒云海、孙毅立刻去截住报信的人,无论如何要干掉他。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肖彦梁并没有注意到孙毅眼里的寒光!
又走了几步,肖彦梁低声对德贵说道:“那个女人好象已经发现了有人跟着她。你看她的脚步,一会快,一会慢,一会停下来似乎在选东西,那眼光却老是往这边看。”
“是的,我已经注意到了。”德贵点点头。他们跟着的,是吴阿七,距离那女人有些远,要不是有个那么显眼的背篓,还真是不容易发现她。
过了一会,集市已经快要走完了。吴阿七的动作有些着急,看来他希望的援兵并没有来。或许是欺负对方只是一个女人,他倒也胆子大了起来。
“局长,再往前走,左拐是出城的大路,右面是一个小巷子,穿过去是再拐个弯,是一个死巷子。里面,有一口枯井。”德贵提醒着肖彦梁,。
“我知道。”肖彦梁点点头,他明白德贵说的“枯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忽然加快了脚步。双方既然都已经发现了,走出集市,没有那么多人挡着,也该动手了吧。
果然,那个女人闪进了右面的小巷子,吴阿七跟着也进了小巷子。肖彦梁立刻跑了起来。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一点声音。
肖彦梁心里放松,总算是追上了。他眼珠一转,拉过德贵,大声说着话,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的两个人正在僵持着,吴阿七手持驳壳枪,正在仔细打量着对方。他的头上、身上,以及地上,到处是散落一地的枯草。女人的背篓扔在了一边。
看样子,显然吴阿七遇到了袭击,而这种袭击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
“你们在干什么?”肖彦梁大声问道。两人也迅速掏出枪来。
“肖局长,啊,你们来得正好,我怀疑这娘们就是太君要找的人。”看见来的人并不是侦缉队的人,吴阿七心里有些沮丧。看起来这功劳,自己至少要损失一大半。但不管怎么样,来了援军,总比不来没有的好。
就在吴阿七喊出“肖局长”的时候,那个女人霍然把目光投向了这边,嘴角竟然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是吗?不可能吧?”肖彦梁一边发问,一边走过来,而德贵则在巷子口张望。现在,肖彦梁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只看了一眼,随即他哑然失笑。他终于明白吴阿七为什么会怀疑这个女人了。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乡下女人的打扮,脸上黑黑的,倒也遮住了几分原本真实的模样。可是因为天热,这个女人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有意抹了黑灰的脸已经被冲刷出一道道白皙的肤『色』来。这吴阿七还是很细心的嘛。
“绝对是的!”吴阿七见肖彦梁不相信,急得辩解了一句,随即象是明白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您肖局长亲自抓住的人,怎么会出错呢?”
肖彦梁一愣,却也立刻明白这是吴阿七在把功劳让给自己呢。可是他还是不以为然。这年头,为了防止日本鬼子的伤害,稍有点姿『色』的女人,出门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可以把自己刻意打扮丑陋一些的?这吴阿七凭什么就这么肯定?
“喂,这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人?”肖彦梁站在吴阿七身边,开口问道。
那女人伸手理了理头发,然后抓起一把枯草:“我是采『药』的。这个是晒干以后的丁香花。”道:“肖局长,丁香花晒干以后,可以入『药』的,具有祛风、散寒、理气、醒脑作用。”
如同被电击一般,肖彦梁霎时间心里雪亮。那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完全符合电报上的接头内容!一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见自己过来,不仅不紧张,反而还『露』出微笑,竟是这般的巧合!
“你刚才喊什么?”没等肖彦梁说话,吴阿七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也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平时那些老百姓见了自己,都是“老总、老总”的叫,哪有直接开口喊官阶的?而且哪有一个普通的女人看见长官还能侃侃而谈的?这也太不正常了?吴阿七忽然觉得背心有些发凉。
“你刚才不是喊他‘肖局长’吗?难道他不是警察局的肖局长?”那女人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这是丁香花,有‘醒脑’功能的,你要不要一点?”
“你,我他妈的看你就是抗日……”吴阿七一句话没有说完,猛然间发觉一根绳子正死死套住自己的脖子,背后的凶手用膝盖抵住自己的脊梁,握住绳子的手死命往后拉着。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想不到这肖局长竟是……”吴阿七最后的想法还没有想完,已经想不下去了。
也不用说什么客套话,肖彦梁示意那个女人跟着德贵走,戴上手套,自己抗起吴阿七的尸体来到枯井旁边,把他扔了下去。
“他妈的,不是我无情,是你狗日的这双眼睛太准了。”听到尸体落在井底的声音,肖彦梁满含“歉意”地说了一句。
当他回到局里的时候,几个人都回来了。事情办得很简单。那个去喊援兵的家伙,半道上被雷浩等三个人截了下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孙毅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那人头上,随后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他掐死了。
看到德贵冲他点点头,肖彦梁心里也知道那个女人现在正在同济『药』房的地下室里。今天的事情有些巧合,他有些担心,离开现场的时候再一次仔细看过,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晚上,戴安平小心地把地下室的们打开,把那个女人请出来。
想必来了以后已经用水清洗过了,此时肖彦梁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就是横边浅发给他们的照片上的女人――林曼。
“你的胆子真大,鬼子都把你的照片发到了各处,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进城。”肖彦梁微微一笑:“正式介绍一下,肖彦梁。”
“戴安平。”
“林曼。”
“终于等到你了。请坐,先吃饭。”肖彦梁指了指椅子。
“谢谢。”林曼笑了笑,很大方地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大口吃起来。看样子,在逃亡的路上,她是饿坏了。
这样的场面,让肖彦梁感慨不已。比较起来,人家那叫一个苦,而自己这样的潜伏生活,那是一种“舒适”!
吃过饭,肖彦梁笑着点上一支香烟:“想不到林小姐这么年轻,就领导了一个行动组织,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实在是很惭愧。”
林曼也是一笑:“我只是一个报务员,可不是什么领导。抗日本来就是有什么能力就出什么能力的事情。肖大哥可是过于谦虚了。别的不说,单是上一次的军火库,至少让武汉军民多了一个星期的撤离时间,这一个功劳可是大得很。”
林曼笑的时候,比照片上的人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这应该是几年前的照片吧?心里这样想,手里就把照片交给了她:“看看,这是你的照片,不知道鬼子怎么得到的。你们内部出了叛徒吗?”
接过自己的照片,看了许久,林曼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还给肖彦梁:“这是我三年前,28岁的时候我先生给我照的。鬼子肯定是在我的家里找到的。肖大哥说得不错,我们内部的确出了叛徒。”林曼此时眼里忽然充满了杀气,尤其是提到“叛徒”两个字的时候。
抗战爆发以后,林曼夫『妇』奉命潜伏下来,分别利用报社记者和商人作为掩护。两个人分工很明确,丈夫带领这一支城市游击队,不断地袭击着日军的人员、设施,尽管自己的损失也不小,但还是取得了巨大的成果;妻子作为一个报务员,尽忠职守,为了工作,他们结婚几年都没有要小孩。
危险归危险,但是本来一切都还顺利,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因为汪精卫的叛变,在组织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军统的人在越南河内刺杀汪精卫失败以后,一路跟踪到了上海,在林曼先生的配合下,也曾组织人马对汪精卫采取过行动,结果依然失败。直到汪精卫去了日本,整个行动才不得已停止了下来。
快两年的时间,多次的行动,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十来个人了。随着武汉的陷落,他们的工作也由暴力刺杀,转向了情报收集。利用林曼记者的身份,他们也有很多的情报来源。这个时候,林曼先生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发展组织,同时保护组织。
可是谁也想不到,就在军统暗杀组的人撤离后,组织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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