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朱明和稍后赶回来的德贵,肖彦梁离开了同济『药』房。
“德贵,这点钱你替我交给任海,算是他的酬劳。另外,告诉他,花钱不准大手大脚,否则匪暴『露』不可。”肖彦梁看了一眼断后位置的朱明,叫住前面的德贵,拿出两块大洋交给他。这是任海加入外围组织后的第一次任务,完成得也很顺利,作为领导,当然不能吝啬了。
“明白,我会告诉他的。不过,”德贵接过钱,却是一副欲言又止得样子,看见肖彦梁忽然变得严厉的目光,心里吓了一跳,赶紧回答说:“自从他家里人死了以后,他就『迷』上了赌博,我怕……”
显然肖彦梁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沉思了一下,命令德贵:“你马上通知大和那边看场子的兄弟,一定要注意任海拿了这笔钱以后的前后变化。”
“你的意思是……”德贵微微有些吃惊,他隐约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想证实一下。
“是的,一旦他前后变化大,就立刻放弃这个人。”说完肖彦梁似乎才明白德贵刚才话里的意思:“你不要想歪了,灭口是不必要的,那只能是告诉鬼子,再赌场里面也有我们的人。让鬼子去折腾吧,反正任海知道的也不多。”
“要不,这钱就不给了?”德贵又问道。
“不行。”肖彦梁立刻拒绝了:“皇帝不差饿兵,哪有有功不赏的道理?”
“明白了。”德贵神『色』一黯。他心里实际上已经猜出了结局。任海算是彻底被放弃了。
“好了,这是为大家好,不要难过了。”肖彦梁安慰了一下德贵。其实从德贵说任海唉赌钱的那一刻起,肖彦梁已经准备放弃了。任海不像德贵,叶克明一类的人。后者再怎么说,也是警察,那钱即使来得不干不净,就行里的话来讲,也算是“正途”,所以他们花钱的变化,算是有道理可讲的。
实际上,目前肖彦梁手下,又有哪个手里没有几条鬼子的『性』命?按肖彦梁的理论,既然要在一起干,别的没有,向梁山好汉们学习,每个人都要有“投名状”,而且这个投名状是要他们自觉的行为才行。
而他们的发展,就是寻找那些暗地里杀鬼子的人,再把他们吸收过来。所以,手上没有鬼子『性』命的任海,肖彦梁一直都坚持把他定位成一个外围,该弃的时候一定弃。
“走吧,你们也饿了,我们去醉福楼宵夜去。”肖彦梁想了想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硬起了心肠,遂笑着回头对朱明说道。
三个人一进醉福楼的门,就看见大堂里坐着正在喝酒的侦缉队、警备队的人。
“他妈的。”肖彦梁暗自里骂了一句。心里慢慢的,竟有一点失落。自己那天晚上已经给警备队显示了很强大的后台,可是这些王八蛋居然还和侦缉队打得火热。都是出来混的,这么做,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大哥,是侦缉队和警备队的人。”德贵见肖彦梁站在门口没动,找着借口提醒了一句。
“嗯。”肖彦梁点点头,侧头对德贵做了一个手势:“去问问蒋长海和魏长金再哪里。呵呵,看来我们今晚上有人请客了。”
那没来头的一笑,倒把身后的两个人紧张的心情放松了。
“兄弟……”德贵走上前,一句话还没有喊出来,那边已经把他们认出来的侦缉队成员们一下子全站了起来,弄得警备队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来。
“是……是……是肖,肖,肖……肖局长。”灯光暗,大约是没看见肖彦梁嘴角的笑意,只看见肖彦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侦缉队领头的人竟然紧张的结巴起来。
“瞧你们那点出息。都坐下继续喝酒。”德贵一下笑了,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们队长在那个房间呢?”
德贵那一拍,竟似把那家伙拍傻了似的,只看见嘴唇在动,就是没声音。
“我们魏大队长和他们蒋队长在楼上…..”毕竟还是警备队要好得多,其中一个站起来说了地方,又对肖彦梁抱拳说道:“不知道肖局长大驾光临,小的们刚才有些失礼,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瞧这位兄弟说的,本局长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都是出来混的,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话就不要说了。”肖彦梁倒有些喜欢这个警备队的人了,不亢不卑的,很有些胆量。
“多谢肖局长。小的这就引您上楼。”出乎意料,肖彦梁说到江湖,那人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客套了一句。
“算了,我也就过来吃个饭,不要打搅了你们队长。”肖彦梁就在那么一瞬间改变了和魏长金等人见面的念头,大方地挥挥手:“小二,待会这些兄弟们的账记我头上。”
这一句话倒把边上的侦缉队、警备队的人好一阵感动,那警备队刚才说话的人正要感激几句,却见肖彦梁摆摆手:“大家继续喝酒,我们吃完了还有事,就不陪大家喝酒了。”
德贵有些郁闷地坐了下来,刚才还在说什么有人请客,现在倒好,变成自己请别人了。
安静了好一会,那边的人终于想起来要通报队长了,两边各一个人站起来就往楼上跑,结果菜还没有端上来,楼上已经传来开门的声音,魏长金站在栏杆处大声喊道:“肖老弟,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
话音未落,魏长金等三个人就瞪大了眼睛:比他们晚出来的蒋长海,几乎是一路小跑地来到了肖彦梁的面前!
“肖局长,您,您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蒋长海急得双手来回搓动,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蒋长海,这也是赵广文最早的一批手下了,原来是个刚出道的小混混,可是靠着自己嘴上的本事,短短的一年时间竟然当上了侦缉队队长的职务。
作为最早跟着赵广文的人,他听说过金水、林茂被当场格杀,张富被『逼』走,到现在还杳无音信,更是亲眼目睹了和叶克明争斗的几位兄弟,就因为眼前这个局长的几句话,被皇军当场击毙。
多少回赵广文都在背后把这个人恨得要死,可是每一次见面,自己的这个老上级,面对肖彦梁,还不是笑脸向迎?
他能爬上这个位子,除了他自己的能力,还靠着前任接二连三的死亡。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但有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和肖彦梁联系在一起。
自己是千千万万,万万千千地不能把他给得罪了。
“算了,蒋队长,我们是真的有事。白天太君不是还给我们交待了事情吗?”肖彦梁忽然很厌恶魏长金一伙人,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指了指凳子,让蒋长海坐下。
“怎么,肖局长有眉目了?”一听是这个大事,一开始还有些扭捏的蒋长海来了精神。心里对肖彦梁更是钦佩不已。
“去,这样的好事我能遇得到?”肖彦梁笑了,他现在就要给对方一个里外有别的形象:“看蒋队长的样子,好象事有底了吧?”
“哎哟,我的肖大局长,您就别洗刷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蒋长海吓得不轻,赶紧解释道:“这不,刚才在大和赌场和魏大队长碰上了,一起来吃个饭。”
“哦?是吗?”肖彦梁这个时候仿佛才想起刚才有人叫自己,转过身对尴尬底站在楼上的魏长金等三人笑了笑:“原来魏大队长也在这里。”
“肖老弟,你这可是不给我面子。”接着话头,魏长金也笑着走了下来。刚才眼看着堂堂侦缉队的队长的表现,他心里的震惊事无以复加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天晚上肖彦梁给他说的都是真的,和自己喝酒,那是给自己一个提示,这个城市,离开了他,谁也别想好过。
“唉,老哥,不是我不想上来,相反我想得要命。”站起来迎着魏长金,肖彦梁面带苦笑:“可是今天太君给了任务,还要抓紧时间完成,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见谅见谅。”
“什么事这么急?连个饭都吃不好?”说话间魏长金已经走到了跟前。
“这……唉,还不是抗日分子的事?忙啊。”肖彦梁故意迟疑了一下,还是“勉强”地说出了什么任务。
这一迟疑,倒让魏长金觉得肖彦梁并没有把他当外人:“原来如此,可是这饭还是要吃的。怎么样?上楼坐坐?”
“谢谢老哥。可是我实在是没时间。关键是和老哥在一起却不能喝酒,这心里难受。这样,等这件事忙完了小弟作东如何?”肖彦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越是推脱,就越显出自己的身份,而且这“不能喝酒”四个字,说得是冠冕堂皇。
果然魏长金脸上闪过一丝理解的表情,他没有再强留肖彦梁了:“肖老弟说得也是实话。再一起不能喝酒,也确实憋得慌。既然如此,那老哥也不勉强你了。有需要老哥帮忙的,知会一声,要人有人。”
“那可要感谢魏老哥的好意了。其实你不说,我倒还寻思着怎么开口。”肖彦梁“喜出望外”的语气和后面的话,让魏长金等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是谁都没有回过神,这警察局一百多号人,真的是需要他们吗?
“行了,不打搅肖老弟了。再这么说下去,菜都谅了。”魏长金见小二把菜端上来了,也找到了一个结束这场谈话的理由:“小二,这桌的账记在我们那边。”
“这不行!”肖彦梁大声喊道。
“肖局长您就别争了。前些日子小的托魏大队长的洪福,赢了点钱,这账,小的结了。”蒋长海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了。
“哦,这事我也听说了。”肖彦梁羡慕地说道:“可惜我不好这个,要不然,非天天把魏老哥叫上不可。”
“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肖老弟这个习惯可不好。”魏长金对于不赌博的官吏还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佩服。
匆匆忙忙吃完饭,三个人走出了醉福楼。
“局长,刚才的戏演得过火了吧?”朱明一出来就笑。
“刚吃完饭就大笑,小心你的肚子痛。”肖彦梁没有回答朱明的话。他忽然想到大和赌场的幕后老板――庄口纠夫。
关于电池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心里这么想着,人已经朝赌场走去。
还没进入大厅,外面看场子的警察已经过来打招呼了。
看见这些看场子的警察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参与赌博,肖彦梁心里很是满意。他当初派人的时候,就下过命令,谁要是赌博,第一只发一半的薪水,另一半先帮他们存起来;第二,不再安排他们去帮忙。
真正起作用的是第二条。每天大和赌场至少要给看场子的警察们,每人两块大洋,这可是一笔绝对算得上是“高工资”的待遇了。
坐在办公室软软的沙发里,肖彦梁暇逸地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庄口纠夫没有在,所以面对象曹然这样的人,他一点没有客气。
曹然也算是见过大市面的人,面对肖彦梁应对倒也和很得体。一边安排人递茶水,一边给庄口纠夫打电话。
放下听筒,曹然拿出一封大洋:“庄口先生说他现在没有时间,他还说难得肖局长大驾光临,让小的好好陪陪您。您看,要不要到外面试试自己的手气?”
“我对这个可是没有什么兴趣。”肖彦梁哈哈一笑,把大洋交给身后的德贵:“你们去外面玩吧。留一些给看场子的兄弟。”
曹然有些愕然。一封大洋就是50块,这个局长就这么给下面了?心里面对肖彦梁挥金如土的个『性』有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吞云吐雾当中,肖彦梁和曹然天南海北地胡说了一阵。按曹然自己的说法,他原本一直在上海大世界干荷官的工作,对于管理赌场,也是很有经验的。日军进攻上海的时候,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手却受了伤。尽管后来伤养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那手上的感觉比以前迟钝了很多。
如此,他最后到了这里。以他目前的状态,应付这里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他的话里,他听得出来,这个人是很一个贪财的人。前后巨大的变化,他就是一个不贪财的人,也回变成一个贪财的人。理由很简单,他为了后半辈子做想,必须拼命捞钱。
自己的一生已经被战火摧毁了,可是却不仅不恨这个战争的罪魁祸首――日本侵略者,还巴心巴肝地替日本人吸取老百姓的血汗钱!
肖彦梁不由得为曹然这种人感到悲哀。他不恨他们,他没法恨起来。国家的领导者不争气,老百姓又能干什么?
第二天,肖彦梁带着人亲自到了码头,庄口纠夫的洋行里面。关于那个林曼,总部的信息非常简单,他和戴安平想仔细再问问,可是却再也不敢冒险了。干电池的事情,想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
庄口纠夫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个支那人给他的印象是十分美好的。可以说他现在所干的一切,都有肖彦梁在背后帮忙的影子。
这个支那人的所作所为,排除了赌场、洋行的一切后顾之忧以及所有的小麻烦。自从赌场开场,那些赌输了,要死要活的人多了去了,可就凭外面看场子的几个警察,生生的就没让这些事影响到赌场的生意!
同样,对于洋行,尽管四周看守保卫的都是皇军,可是肖彦梁却是在最早的时候提出派警察保护的。虽然后来这个要求被上级否定,但是警察局还是帮忙把所有的脚夫,都做了一番调查,绝对保证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冒充混进来。
而这个背景调查,却是所有日本人事前都没有想到的。就凭这一条,肖彦梁这个支那人,就是大日本的朋友。
这是洋行正式开张后,肖彦梁第一次来到庄口纠夫的办公室。
虽说是已经退役了,但是庄口纠夫还是保持着军人的作风。身上穿的是没有任何标志的日军军服,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面“武运长久”的太阳旗,旗帜下面摆放着一把传统的军刀。
坐在沙发上面,肖彦梁接过庄口纠夫递过来的茶水。
“能够让你这个鬼子亲自给我倒水,看来我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看着一瘸一瘸往回走的庄口纠夫,肖彦梁心里默默说道。
敲了敲有些痛的断腿处,庄口纠夫在心里也是暗自叹了口气。在横边浅的介绍下,医院给自己装上了假肢,但是假肢毕竟是假肢,根本不能和原来相比。江边又『潮』湿得很,他的伤口处经常痛,大大延误了身体对假肢的适应期。
庄口纠夫只能说一些简单的汉语,肖彦梁只能说一些简单的日语,两个人就这样自以为是地,配合着手势,满口胡说了一大通。
“肖君,我们地,出去走走。”庄口纠夫忽然提出了一个建议。
肖彦梁有些奇怪,但还是顺便关心了一句:“太君,你的腿……”
“不要地,多走走,好。”庄口纠夫摇摇头,词不达意,好在有手势,肖彦梁也算是明白他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站起来拿过拐杖交给庄口纠夫,两个人走出了办公室。
天气依旧非常炎热。一出门,江风夹带着热意,迎面扑来,肖彦梁登时觉得全身衣服已经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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